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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上海音樂學院,寶萊納餐廳就坐落在汾陽路上,它的建築形體為方形和橢圓形的結合,建築外牆及陽台樓梯都為灰白色,整個氣質洋溢著浪漫的法國風情,也稱上海的白公館。

這幢外牆灰白的建築可來頭不小,曾經是國民黨參謀總長、桂係將領白崇禧的寓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曾作為上海越劇團的辦公室和排練場。後來,上海越劇團搬到淮海路,這裏便成了越劇院與梅龍鎮酒家合辦的越友酒家。越友酒家頭幾年生意還不錯,但畢竟辦企業不同於做文化,還得適應市場的需求,生意最後在一批文化人的經營下變得日漸清淡,最後隻得把越劇院練功房租給寶萊納開德國餐廳。

2002年5月,寶萊納終於把越友酒家全“吃”掉了。白公館變成了寶萊納旗下的仙炙軒日本料理餐廳。

若芸打電話給安倩,說:“好久不見,來寶萊納餐廳喝點德國啤酒吧。”

一見麵,若芸就給了安倩一張裝幀精美的結婚請柬,上麵寫著:10月22日大喜,若芸和陸遙誠邀。

“哎呀,恭喜恭喜!我們班上終於有了第一個拿到結婚證的啦!”安倩似乎比自己結婚還開心。

“是啊,你看我這身旗袍,剛做好的,怎麽樣?”若芸原本就恬靜賢淑,穿上這套真絲旗袍更加秀麗玲瓏了。

“哪兒做的啊?聽說上海有幾個不錯的地方,現在都堅持手工製作旗袍呢!”安倩說。

“是啊,我在老介福買的料,那邊的師傅給我推薦了一位老裁縫,都快八十了,老裁縫的媽媽,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給大戶人家做旗袍的。不過呢,老裁縫也不親手做,是他女兒做的。她就是給我推薦了幾個款式,她那服務還真是地道,款式都得看是否跟你氣質相符,袖口用哪種,領口用哪種,包括這衣扣是用**扣,還是鳳凰扣,還是雙耳扣都跟我比對了,你看這裁剪,這款式,還是蠻不錯的吧?”

“真心不錯,這如果放在三十年代,你說不定就是哪個軍閥的大太太呢!哦,對了,你家陸遙呢?出差去了?”安倩接著問。

“大小姐,你真不關心新聞呢?下個月路遙網即將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了,現在還有許多工作要做。陸遙早就跟我說好了,等公司上市我們就結婚。現在新浪、搜狐,還有電視台都在報道這事呢!”若芸說。

安倩一直忙著珠寶展的事,對閨密們的事情倒真是一點都沒上心。也許是上海一直沒有給她這份歸宿感吧,以至於她隻有不斷地沉浸在工作中,才能找到一點安全感,和這個城市對自己的一份認可。

她恍然大悟,脫口而出:“這就是傳說中的納斯達克敲鍾嗎?”

若芸說:“是啊,到時候,四個股東都得過去呢。國人這兩年的消費觀發生了很大變化,有錢人和金領申請美簽和申根簽[,中產階級在遊東南亞,連大爺大媽都在國內遊。路遙網的幾位股東都堅信中國市場是馬上要超越任何一個境外遊的市場,以後很多旅遊目的地都會來中國做推廣,求著中國人去他們那兒消費。你知道近些年什麽國家的遊客在全球到處都有嗎?”

“日本人。”安倩隨口就能答得上。

若芸說:“對呀,大家都知道這十年來,日本遊客遍布全球。為了他們,大多數國家的機場、商場、酒店都有日文指引和說明,不過之所以有很多國家都喜歡這個國籍的遊客,是因為他們的消費很不錯。日本客人願意選高端酒店,願意花錢買古玩字畫,願意看名勝古跡。所有旅遊市場隻要把自己的目的地名氣做好做大,日本客人就會通過係列團選擇旅遊線路。

“路遙網做了大量的數據分析,中國出境的人數每年呈10%以上的增長,而且由於中國的遊客基數大,無論何種類型的國家或城市都會有客人選。值得關注的是,中國出境遊市場並沒有因為起步較其他國家晚,旅遊渠道就老舊,事實上中國人自由行是非常有市場的。”

安倩說:“我也注意到這一點了。中國人出門就愛拍照,在景點前麵都喜歡拍個照留個紀念什麽的,所以在目前新興的驢友網站上有很多共享的遊記和攻略,查起來也特別方便。旅行成本也變得相當透明,絕大部分人旅行前除了攻略還會選擇網絡渠道,以便尋找最喜歡的品牌酒店和航空公司,他們甚至可以根據價格的波動調整自己的出行時間。”

若芸說:“市場需求決定產品形態。這就是為什麽路遙網堅信公司的發展前景是與飛速發展的市場相吻合的。咱中國人多棒呀,影響著全球旅遊經濟的發展動向,沒有我們,以旅遊業為支柱產業的國家的GDP都無法上漲。中國遊客的流量基數多大啊,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跟我們比。以前我們國人把錢存在銀行裏麵,舍不得消費,可是現在無論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都會在口袋裏留出旅遊的預算。陸遙還分析,會議獎勵市場也會變大,全球最大的經濟支柱產業都需要在中國有各類國際國內會議,想想都覺得確實是很厲害哦。”

“哈哈,加油哦!”安倩覺得若芸講得有條有理,自己卻是似懂非懂,畢竟自己的事業剛剛起步,哪裏懂得融資上市是怎麽回事,更無法想象,像路遙網這樣的公司,未來將以怎樣的魔力改變中國人的出行習慣,但若芸給她打開了一扇窗,讓她看到了一片更大的天空。

想到這裏,安倩莫名地有些興奮。上海真是一個神奇的城市,它的古老和時尚,它的市井和現代,它的守舊和創新,都能引起任何一個外來人無限的好奇,繼而想去探究,甚至征服。

服務員又給她們倒了些啤酒,兩個姑娘卻突然對這幢古老的建築來了興趣。安倩說:“這裏這麽大,咱們上樓看看吧。”

若芸說:“行,我先上個洗手間。”

大堂的表演池,菲律賓的樂隊正在投入地演奏薩克斯。千萬不要認為菲律賓隻有女傭,菲律賓的樂隊也是不錯的,而且菲律賓人的英語都不錯。若芸穿著旗袍走過表演池時,想到這裏也曾經是白崇禧的私人舞廳,當年這裏可也是坐著一些上海灘的大人物,不禁覺得腳步都變得輕盈而有節奏,像是隨時都會有某一個飄逸俊男,紳士般地伸出手來,將她帶入舞池。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包廂衝出來,趴在洗手池狂吐,半透明的粉色披肩被咳得一抖一抖的。

接著又跑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像是美國人,或者是荷蘭人,又或者是澳大利亞人。他一邊握著那個女人的手包,一邊拍著她的背。

兩個人開始用英語交流,若芸聽出來了,那女的在說:“為什麽我總是會輸?為什麽關鍵時候你都不幫我?”

男的大概是在說:“不要喝了,去我那裏休息吧,我會好好愛你。”

若芸恍然大悟,那個女人是薔薇!

她有點不知所措了,想快步走過去叫住她,但很快又出來一個年輕人,兩個人一起扶著她下了樓。二樓的落地窗外,她看到薔薇被扶著上了一輛別克車,年輕的男人開動了車,薔薇則斜靠在了那個中年男人的身上。

薔薇跟他們是什麽關係?那是她的男朋友還是上司?他們要去哪裏?會不會不安全?

想到這兒,她立刻找到薔薇的電話打了過去,可電話沒有人接。

她又打,終於有人接了,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他“喂”了兩聲,若芸想了想,還是掛了。

安倩看若芸神情恍惚地回到座位,忙問:“發生什麽了?來例假了嗎?還是…懷上了?”

“我看到薔薇了。”若芸說。

“是嗎?她在哪兒?叫她過來唄!”安倩叫道。

“已經走了。”若芸說。

“走了?什麽事這麽著急就走了?”安倩滿臉疑問。

“她喝多了,有個好像是認識的同事,又好像是上司的人扶她走的,不清楚。”若芸說。

“哦,車牌!你記住車牌號了嗎?”安倩問。

“沒看清,隻記得是一輛黑色別克車。”若芸說。

聽到這裏,安倩似乎也沒了要參觀白公館的心思,聽到黑色別克車,她心裏閃過一絲念頭,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她不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一切都要眼見為實。雖然這讓她看起來有點笨笨的,但正是這個優點,讓她能心無旁騖地完成一個又一個目標,不為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所幹擾。

想到曾經在馬汀的MSN照片裏看到的那張照片,安倩問:“正要問你呢,薔薇怎麽會認識馬汀的?”

若芸說:“大小姐,薔薇可是EL Bench酒店市場營銷部的,上海有個留學生組織叫AEJ,他們一般每個月都會組織一次活動,薔薇也去過幾次,所以大家就熟了哦。”

“原來是這樣。”安倩望了望窗外,白公館鬧中取靜,連樹的搖曳都那麽輕柔,似乎生怕打攪了這紅男綠女們的萬種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