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白素卻對法海置若罔聞，仿佛她從來都不認識他。
她像個沒有感情的天人，眼中隻有白雪間那個青衣女子。她走過去把她扶了起來，動作僵硬而笨拙地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
“青青，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我去殺了他。”
白素說話的方式很怪，一字一頓，像一個機械僵硬的木偶人。
“沒有人欺負我。”青青的臉上是兩道蜿蜒而下的清淚，她心疼地摸著白素的臉，那張容顏依舊，可再也沒有往日神情的臉，“被欺負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才對啊。”
孟了立刻明白了過來：“雷峰塔裏關著的根本不是許仙，而是白蛇白素！從一開始，青蛇水漫金山想要救的，就是白素！”
“我的能力不如姐姐，要想衝進雷峰塔，隻能不斷殺人，汲取人類的能量。”
曉星沉卻看著表情僵硬的白素，皺了皺眉。
“她……”曉星沉有些驚訝，“她怎麽了？”
青青痛惜地閉上了眼睛，曉星沉的問題，終於讓她麵對了她最不願意麵對的問題。
“那時，許仙知道姐姐是天人，以為姐姐要害他。他藏入雷峰塔裏不肯出來。姐姐以為是法海關了她的丈夫，一時動怒，水漫金山，造成生靈塗炭。誰知那許仙被放出來以後刺了姐姐一刀，幾乎要了姐姐的命！姐姐身心受創，不惜自我毀滅。我拚死想才搶回她殘存的意誌，可姐姐的身體卻還是被老和尚們鎮在雷峰塔底。”
青青說到這裏，心疼地看著白素。她抬手，為她整理著額前的發。
“被關押在雷峰塔底的白素什麽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是天人，不記得曾經殺了她的法海，也不記得紅塵俗世中傷了他的許仙。沒有許仙，沒有法海。她隻記得我，這就是最好的事了。”青青頓了頓，看著白素問道：“你還記得嗎？是你創造了我，而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原來，青青是白素一手創造出來的。
在白素還沒有來地球的時候，她在她的星球裏，她一個人居住，終日隔著銀河眺望著寂靜的宇宙。
她是天蛇族人，最擅長的便是從宇宙中借助星能，賦予物種新生。白素喜歡在她住的地方製造出大片的飛絮，那飛絮是白色的，冰冰涼涼，晶瑩剔透，總能漫天起舞。它們總會乖巧輕柔地落在她的胳膊上，然後一點一點地在她的溫度下融化。
白素把這場飛絮稱之為雪，又把這場雪，變成了青青。
她有著和白素一模一樣的臉，可性格卻是截然不同。她愛玩愛鬧，總耐不住寂寞，向人打聽星球以外的星球。她聽說宇宙中有個地方叫地球，那裏有許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青青聽了故事以後，就會把那些見聞說給白素聽。
她素來聒噪，說起地球的那些事時總是惟妙惟肖。那些故事聽在白素的耳朵裏，久而久之就化成了悸動。
族人找來隕石，要破壞地球的磁場，進入地球，本來無牽無掛無欲無求的白素動了心，和她的族人一起，借助著隕石的力量，來到了地球。
後來，對一切都懵懂無知的她遇上了法海，這才思了凡。
回憶至此，青青的臉上已然是淚流滿麵。她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我恨法海絕情，又何嚐不恨自己多意。如若不是我，她怎會眷戀地球？如若不是我，她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青青垂下頭，因想起了不好的回憶而瑟瑟發抖：“我明明說過會永遠陪著她，我明明說過會讓她不受一點委屈的。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我隻能遠遠地看著她。”
那時法海偷偷賦予白素新生，她才有機會化身青蛇，永遠陪在她的身邊。
她看著白素，白素就像一個木偶，近乎機械地重複著為她拭淚的動作。她還不會太多情緒，可對她的悲傷卻有一種木訥的動容。
“青青，別哭，別哭……他們欺負你，我殺他們。”白素一寸一寸地扭過頭，毫無波瀾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孟了等人，仿佛他們已是死物。
孟了連忙拉開架勢嚴陣以待。
曉星沉說道：“白素、青青，不要一錯再錯！”
“那我姐姐呢？我姐姐做錯了什麽？！”青青憤怒了起來，指著法海道：“如果不是他，我姐姐怎麽會落得這個田地？如果不是他，我姐姐怎麽會離開我？是他，是他毀了這一切！”
青青冷冷地笑了起來，“隻有殺了他，他才能向姐姐懺悔贖罪！”
曉星沉沉思片刻，忽然搖頭歎道：“錯了，都錯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曉星沉看著她，“其實白素早就生出了凡心，在法海出現之前，甚至在你和她說地球的故事之前。”
“……什麽？”青青猛地一怔。
曉星沉歎道：“如果不是她生出了凡心，覺得寂寞，又怎麽會造出你呢？青青，你才是白素的凡心之始啊。”
“我……我……”青青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答案。
她嫉妒了法海那麽久，她嫉妒他喚醒了姐姐的凡心；她嫉妒了許仙那麽久，她嫉妒他奪走姐姐……可原來，她最該嫉妒的那個人竟是她自己。
白素因為心生寂寞而造出了她，她卻不懂，貪戀地球的繁華，是她讓白素更加寂寞的。
她因白素而生，依白素而存，她總想得到白素最完整的愛，她以為她從沒有得到過，卻不想是她自己親手弄丟了。
若是那時，她每日每夜都和她寸步不離，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之後所有的事？
“是我……原來是我……”青青笑了起來，笑得癲狂，亦笑得絕望，“我什麽都不知道，原來我甚至連這臭和尚都不如。”
白素並不能聽到他們所說的話，她隻是看著淚流滿麵的青青，一下子被勾起了怒火。
“你們欺負她，我要你們的命。”
刹那之間，雨點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尖利冰針，向孟了等人襲去。
她的怒火在此刻點燃，要焚盡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