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看完這一切,孟了他們久久不能言語。

“原……原來,白蛇的真愛是法海啊?”明深琛咋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法海,“我的天啊,我的三觀又受到了暴擊。”

淩靈靈冷哼一聲:“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插我刀。果然是這麽冷血無情,人家隻是喜歡他而已,不用這麽絕情吧。”

“可是,如果白素當時就死在雷峰塔前,那後來和許仙的故事又是怎麽回事?”

孟了沉吟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故事還缺了一個人?”

“小青!”明深琛瞪眼。

“剛才的那場幻境中,白蛇勃然大怒時,操縱的是雨,而非雪。”孟了補充道。

曉星沉想了想,說道:“不論她是白素,還是小青,她們都是天人。他們殺了人,又引來了天洪之水,我們一定把她找出來。”

“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白素在哪裏。”淩靈靈有些挫敗。

時值傍晚,天色將暗未暗,停歇的風再次吹了起來,帶了刻骨的冷意。

殷悔被凍得手腳冰涼,她一直沒有說話,一直觀察著靜默打坐的法海。她抬腳,慢慢走到他的麵前,卻被防護罩攔住。

“防護罩隻能隔開距離,但我說話你還是可以聽到的吧?”

果然,法海睜開了眼睛。

殷悔問道:“你為什麽會長頭發?”

許是他們的錯覺,竟齊齊感覺到法海因為這一個問題而怔忡了起來。法海睜開眼睛,冰冷的眸色中染上了一絲纏繞他多年的困惑。

“和尚不都是六根清淨的嗎?如果你真的六根清淨,又怎麽會生出三千煩惱絲來?”殷悔問的一字一頓,想把小刀,一下一下地削在了法海的心上,“如果白素真的死了,這件事應該告一段落,可她為什麽還能遇見許仙?你又為什麽會常年駐守著雷峰塔?”

法海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幻莫測。

殷悔死死地看著他的眼睛,不肯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她問道:“你也動了凡心,是嗎?”

“殷悔……”孟了驚訝地看著此刻的殷悔,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時的殷悔臉上的神情不是他所熟知的,亦或者是說,他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殷悔。

殷悔斂下眉目,說不清此刻是難過還是傷心,她說:“你不敢承認,是因為你寧願當時殺她的是無情無欲的你。你知道一旦承認那時的你動了凡心,你欠她的就永遠都還不清了,是嗎?”

向來平靜的和尚閉上眼睛,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是嗎?

是嗎?

白素死了以後,他終日惶惶,心中竟生出了寂寞來。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他不會喜,不會悲,不會動怒,亦不會空虛。

他隻是一個和尚,他的任務就是驅趕關押天人。那他又怎麽能愛上天人呢?

凡心究竟是什麽呢?難道僅僅是情欲嗎?紅塵漫漫,弱水三千,這世上所有的情緒,都是凡心。

從他因白素動怒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動了凡心了。

從那一天起,法海的頭上開始生出頭發,三千煩惱絲就這樣將他牢牢纏繞住,將他拖下了深淵。他再不是那個斬殺天人的和尚,他和白素一樣,不,甚至他還不如她。

他不如白素通透,不如白素勇敢,甚至恐怕連悟性,都不及她深。

他到底是欠了她。

他偷偷潛入雷峰塔中,向那些被關押的天人借來力量,將天人的DNA提取,重新克隆了一個白素,使她重獲新生。

新生的白蛇什麽都不記得,還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天人。她被捕蛇人所傷,遇見了那牧童,就此和許仙結下了緣分。

法海卻因為與天人私下勾結而被責罰,永遠看守雷峰塔,永遠看守那些天人。

“說啊,你為什麽不答了?”

淒厲的女音響起,無情地撕破了這須臾的平靜。

夜幕不知何時降臨,越來越狂暴的風中,白素款款走來。而她的表情,更加猙獰。

她恨不得將法海抽筋扒皮,她瞪著他問道:“你答不出,是因為你鐵石心腸,你根本從未將我放在心上。”

“我的確從未將你放在心上。”法海看著她,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我認識的是白素,不是你。”

白素如被釘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法海:“你說什麽?”

“你不是白素。”

他這一句話徹底擊垮了白素,讓她錯亂了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這裏是幻境,我又和她一模一樣,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分清我們兩個人,你不可能認出來的。”

法海道:“若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又怎麽會認錯呢?”

殷悔猛地一怔。

白素就像是被擊垮了一樣,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她的眼睛裏湧了出來,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不歇。她脫力地跪在地上,失神地看著地上的雪。

控在法海頭上的防護罩,終於破了。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那雨下的突然,又冰冷至極,落在人的身上,像無數條小蟲子,爭先恐後地鑽進人的皮膚裏,隨血液一起流至心房,將心髒徹底凍僵。

雨越下越大,孟了他們忽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這雨有問題!”淩靈靈叫道。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

天色暗了下來,夜幕終於降臨。

石壁上探出的蛇頭,竟是動了起來。它慢慢地從桎梏著它的石壁中掙脫了出來,碎裂的磚石如山崩地裂那樣坍塌了下來,一塊接一塊地砸在了地上。

在天崩地裂中,一個毫無感情的女音自石壁深處傳了出來。

“青青,誰欺負你了?”

硝煙中,一個和白素一模一樣的女子從山中的裂縫中款款走來,她一身白衣,麵如寒霜,眼睛下還有一顆淚痣。

“……白素。”法海念出這個名字,仿佛遲來了幾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