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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誼地久天長》這首歌年代久遠,孟了並不通曉音律,也不知道這首歌和這件事到底有什麽關係。

但是不論是看門大爺還是眼鏡男都提到廣播室,孟了覺得他應該要去那裏看看。

無奈A校已經開學,師生都回來上課,孟了沒辦法再偷偷摸摸溜進去。況且天人在暗,他在明,貿貿然潛入實在十分危險。

就在他煩惱之際,眼鏡男默不作聲地遞上一套A校的男生校服。孟了詫異地看著他,眼鏡男依舊是一臉茫然,囁嚅著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有……我想不起來,但就是有了……”

孟了無奈,接過校服說道:“你被天人逆轉了磁場才變成這樣的。”

“天人是什麽?”

孟了換好衣服,歎了口氣,“你不會想知道的。我會盡量幫你找你的身份的,但是你最好老實跟著我,別惹事。”

眼鏡男感動得痛哭流涕,“你……你真是好人。”

孟了連忙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想當好人,好人都不長命。你要實在想誇我,就祝我長命百歲吧。”

在眼鏡男“長命百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各種亂七八糟的祝福中,孟了和他一起朝A校走去。

這會正是上學的高峰期,並沒有人注意到臉生的他。孟了輕而易舉地混進了學校裏,找到和看門大爺聊天時套出來的陳沅晴班級所在的位置。

如老大爺所說,那間教室果然大門緊閉,唯有從門上的玻璃看見裏麵的情況:教室裏桌椅擺放整齊,卻籠罩在一片沉鬱的死寂裏。

“好可怕。”眼鏡男縮了縮脖子,小聲說道。

“怕什麽啊,真有點什麽東西突然冒出來,那也是你的同類。”孟了檢查了一會兒,發現沒什麽異狀,又走向廣播室。

說也奇怪,眼鏡男雖然對自己的事一無所知,可這所學校他卻熟悉萬分。他帶著孟了巧妙地避開正在上課的班級,來到東麵那棟教學樓。廢棄的廣播室正在六樓角落的一間辦公室裏。

“這裏是老師的辦公室,他們走來走去的,可不好上去。”眼鏡男擔憂地說道。

“聽過一葉障目嗎?”孟了忽然問道。

“啊?”眼鏡男一臉不解。

孟了攤開掌心,裏麵有一片銀葉子。他將那片葉子飛快往雙眼一抹,氣定神閑地說道:“走了。”

眼鏡男匪夷所思地看著孟了,說也奇怪,孟了拿葉子擦了眼睛以後,那些老師好像真的看不見他了一樣。

“我看你這是掩耳盜鈴吧。”眼鏡男慢吞吞地說道,“不過,好像真的有用哎。”

孟了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帥?”

眼鏡男忙不迭點頭。

孟了的臉上這才有些得意:“這葉子可以捕捉宇宙電流,能暫時改變人本身的磁場,在人類周圍製造出另一個維度的空間。簡單來說就是能隱身,不過隻是小小的障眼法,人多的時候騙不過去,所以不用太崇拜我。”

說著,他們來到六樓那間廢棄的廣播站前。這間辦公室的確被荒廢了很久,不僅牆角結滿了蛛網,連牆麵都是黑乎乎的。辦公室旁邊還有一件小小的房間,緊鎖的木門上也是一片烏黑。

孟了這才注意到,整個六層一點人氣也沒有,所有辦公室裏麵都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在這裏辦公。

“這裏被火燒過?”孟了問眼鏡男。

誰知眼鏡男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原本就慘白的臉色如今更是一片死灰,他驚恐地盯著那扇木門,連連擺手後退。

“喂,你怎麽了?”孟了皺眉,想抓住表情越來越扭曲的眼鏡男,可是他仿佛已陷入瘋狂之中。

原本蒼白的皮膚上忽然起了火,狂怒的火焰吞噬著他的皮膚,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眼鏡男的臉在火焰中越來越絕望,金屬眼睛在高溫下變成了烙鐵,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啊——啊——”眼鏡男痛苦地嘶吼起來。

孟了連忙從口袋中拿出一張星月卡,拍在眼鏡男的身上,火熄滅了,可眼鏡男也再次化成一團黑霧。孟了迅速將星月卡團成一個圓球的形狀,把那團黑霧吸了進來,再小心折好。

他沒有利用電流引導,男生卻在這裏主動重現了自己的死因,顯然證明他是死在這裏,後來才被天人逆轉磁場,賦予新生的。

這麽多線索都聚焦在這間廣播室上,這廣播室一定有問題。孟了抬頭看了看天,馬上就要到中午了,這是一天中太陽光最亮最暖的時候,也是於人類來說最舒服、最安全的時候。

天人自隕石中來,隕石中密不透風,不透陽光,所以天人一般也都愛在晚上行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普照地球的太陽本身就是對抗天人最好的武器。

如今孟了他尚不能確認這間廣播室後麵到底有什麽,所以他要選一個最安全的時候,打開這扇門。

手表上的時針走向12,孟了深吸一口氣,拿出光劍撬開鏽跡斑斑的鎖,門喀啦一聲,終於露出一點縫隙。

一陣冷風撲麵而來,孟了還站在門口,卻感覺猶入冰窖。他慢慢推開那扇年久失修的門,吱呀的聲響像一把鑰匙,緩緩開啟了某段陳舊的時光。

微風從敞開的窗戶中吹了進來,拂起靜垂在兩側的窗簾。這時正是秋季,窗外栽種著一棵桂花樹,金桂的花香幽幽地飄了進來。

廣播室雖小,可幹淨整潔,一塵不染,能看出平時在這裏的人付出了多少心思在打掃。牆上張貼著許多照片,其中一張是三個女生的合影。房間的左手邊是操作台,話筒和電腦有條不紊地放在台麵上,開著的電腦裏正播放著歌曲。

一字一句,一句一聲。

《友誼地久天長》。

孟了幾乎馬上意識到不對,這裏荒廢許久,又被火燒過,不可能這麽幹淨,更加不可能正常運作!

孟了從廣播室裏跑了出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烏雲不知何時飄聚在學校的上方,哪裏還見得到太陽?明明還是大白天,夜色卻將天空籠罩,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饒是孟了也沒有見過這麽可怖的場麵,普通天人的力量縱使再強大,也不會有這種遮天蔽日的本事。

就在這時,孟了聽見一陣腳步聲。原來是本該在教室裏上課的學生們不知受了什麽蠱惑,魔怔了一樣排成整齊的隊伍在走廊裏穿行。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目的地隻有一個——天台。

這時,第一批學生已經到達了天台。他們齊刷刷地站成一排,雙目空洞,一臉麻木。忽然,他們縱身一躍,十來個學生就那麽從天台上跳了下去!

——還會有人死的!不止一個,是很多很多個!

眼鏡男的聲音適時在耳邊響起,孟了這才意識到,所有的預言都成真了。

可是四棟樓的天台上都聚滿了神誌不清的學生,他根本來不及去救他們。恐懼和絕望像兩隻從地獄裏伸出來的手,緊緊地扼住他的脖子。

孟了從小聽師傅講的那些或凶險或離奇的故事,卻也不過隻是將其當成故事而已。他總覺得這世上就算有天人作亂,也一定有邪不勝正的辦法化解。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無辜的人們步入危險,可根本無能為力。

他救不了他們。

“停下!快停下!”孟了徒勞地喊著。

就在這個時候,校園上方回響起了一個清脆的女音,她的聲音裏帶著笑意,悠閑地哼著那首在此刻如魔音一般的歌——《友誼地久天長》,好像眼前的一切不過隻是一場惡作劇。

我們曾經終日遊**

在故鄉的青山上

我們也曾曆盡苦辛

到處奔波流浪

友誼萬歲 朋友友誼

萬歲舉杯痛飲

同聲歌唱友誼地久天長

那個聲音輕輕的,音符飄**在空中,像冰冷又有效的指令。

所有的學生好像被洗了腦,受了控製,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如一支沒有感情和溫度的隊伍,一起行走。

他們的表情空洞麻木,好像被批量製造出來的機器人,沒有任何的思想。

他們走到天台邊緣,邁開了腿,齊齊跳了下去。

每一個摔下樓的身影猶如電影的慢鏡頭,在越來越大的樂聲中分崩離析,最終變成一片模糊。

陳沅晴站在操場中央,她抬起頭來,對著孟了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個近乎挑釁的笑容。

孟了的雙腳就好像定住似的,在原地動彈不得。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陳沅晴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她的聲音籠罩在整個空間的上方。

“你能耐我何?”

周圍的空間在漸漸扭曲,畫麵也變得模糊不清,所有人的臉變成了難以辨識的馬賽克。不屬於自己的呼吸噴灑在孟了的麵上,他定睛,陳沅晴不知何時來到他的麵前,將他用力往外一推。

孟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也和那些學生一樣,站在了天台的邊緣,他被這麽一推,再次掉出樓外。

忽然,孟了聽見一聲槍響,一顆子彈迎麵朝他飛來,瞬間擊穿了他的胸膛。

孟了隻聽嗬啦一聲巨響,眼前的世界像被什麽擊碎,分裂成一塊一塊的,和他一起沉入了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