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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了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無限下墜,意識陷入了永恒的虛無,他的雙手雙腳懸浮於半空之中,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東西。

所有的畫麵一一在他眼前閃過,陳沅晴、眼鏡男、烏雲蔽日的校園、幹淨整潔的廣播室、還有掛在牆上的相框、照片中的三個女孩兒。

女孩兒們的容顏模糊不清,除了陳沅晴以外,孟了怎麽也想不起來另外兩個女孩長什麽樣子。

他的臉頰突然疼痛了起來,好像有個大巴掌不斷在扇他的耳刮子,讓他半邊臉都跟著火辣辣地疼了起來。一個頗顯不耐煩的男音在他的世界上方響起,一下一下叫著他的名字。

“孟了……孟了……你別裝死……”

孟了猛地睜開眼睛,白昴的金發在陽光下金燦燦的,十分刺眼。

他的巴掌舉了一半,見他醒了,才收了回去。

“白昴……?”孟了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的可怕,“怎麽又是你?”

白昴不滿地皺起眉頭,“沒我你早死了。”

原來白昴自從那天離開後一直在附近沒有離開,他剛才感應到控製陳沅晴的天人出沒,連忙趕了過來。

“你剛才是不是抽我大嘴巴了?”

“沒有。”白昴冷冷地答道。

孟了隻好咽下這個啞巴虧。他隱約回憶起他暈過去之前的景象,那些心驚肉跳的回憶恍若真實發生。孟了壓下心中的惡心,問道:“學生跳樓的景象,是天人逆轉了磁場製造的幻象?”

“你還不算太蠢。”

孟了長長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好像瞬間老了十歲那樣。他苦笑著揉了揉眉心,“還好那隻是幻象。”他頓了頓,朝白昴笑道:“雖然你朝我開了一槍,不過還是謝了。”

白昴滿腹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孟了,大概沒想到他會用這種口氣和自己道謝。在確認孟了的謝意的確說的真心實意以後,白昴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別誤會,我不是要救你,隻是怕你多管閑事影響我的任務而已。”

“什麽任務?”

“消滅天人,拿到晶石。”

“晶石?什麽晶石?”孟了奇怪,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東西。

白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對這個問題作出解釋。

孟了隻好問道:“你說的天人是陳沅晴?”

“不然呢?”

孟了搖搖頭,“不,我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陳沅晴很有可能是被殺害的。如果你消滅了她,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殺她的幕後黑手是誰。”

“孟了!”白昴忽然拔高聲音,他不耐煩地打斷了孟了的話:“你最好搞清楚,我和你不一樣。我並不在意是誰殺了陳沅晴,我要的隻是結果。”

“可是那場幻象你也看見了,那很有可能是即將會發生的事!”

“那又怎麽樣?”

孟了也來了氣,重重地說道:“如果原因找不出來,你憑什麽去找到結果?!”

白昴給了孟了一個居高臨下的眼神,“誰告訴你,我找不出原因的?”

孟了一愣,哭笑不得。是他低估了白昴,他能兩次在關鍵時刻出現,的確不可能對眼下的狀況一無所知。他說他是被校長請來獵星的,那想必一定知道不少內情。

“你到底是怎麽來這裏的?”孟了問。

“接到了任務,就來了。”

“誰給你派的任務?”

白昴想說話,可是話到嘴邊生生卡住。他困惑地皺起眉頭,似乎也在思索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會大概是想不出來,於是氣急敗壞地說道:“我幹嘛告訴你啊!”

白昴終於露出一抹笑意,配合著他那兩顆稚氣的虎牙,竟使他看起來褪去戾氣,活像隻狡黠的小狐狸。他說道:“孟了,你輸定了,我一定能趕在你前麵消滅天人。”

孟了簡直哭笑不得。

他根本無心和白昴競爭,可白昴已經翩然離去,一點想要聽他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他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恢複過來,可操場上的見聞還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靨。

那張三個女孩兒的合影又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將是解開整個困局的關鍵。可是,除了陳沅晴以外的另外兩個人到底是誰,現在又到底在哪裏呢?

口袋有個東西一直在震,孟了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他暫時封住眼鏡男的星月卡。他連忙解開封印,眼鏡男砰的一聲出現,一臉茫然地跌坐在地。

“你……想起什麽了沒有?”

眼鏡男沮喪地說道:“我好像想起來我是怎麽死的了。”

“你都被燒成那樣了,再想不起來就真是見鬼了。”

“我是被燒死的。”眼鏡男抓抓頭發,看起來十分難過,“可是……我還是想不起來我為什麽會被燒死。”

“沒關係。”孟了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的目光落在複又歸於平靜的教學樓上,輕輕地說道:“總有一個地方,會幫你想起來。”

“哪裏?”

“檔案室。”

好在眼鏡男還記得檔案室的位置。檔案室的門並沒有鎖死,孟了溜進去以後發現檔案室的陽光並不充足,許多檔案袋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孟了攤開手掌,掌心裏停著一隻星月卡疊成的紙鶴。他將紙鶴往空中輕輕一送,那紙鶴居然真的舒展開翅膀,在檔案室陳列的書架中起起落落,像是在尋找著什麽。終於,它落在一卷檔案上。孟了眼睛一亮,連忙上前那卷檔案拿了下來。

拂開灰塵,孟了看見暗黃色的牛皮紙袋上用馬克筆寫著一行字:2014屆高一學生檔案。他解開袋封,從裏麵拿出一遝封存完好的資料,其中一張入學拍攝的集體照中,赫然有陳沅晴。

“這麽多文件,這是怎麽找到的?”眼鏡男失聲問道。

孟了一邊飛快地查詢了陳沅晴的基本資料,一邊用筆在一張星月卡牌上寫下一排字。他說道:“我把陳沅晴所在的班級寫在星月卡牌上,再將卡牌再折成紙鶴,紙鶴就能幫我找到她班級的相關資料。這份資料裏有她的生日信息,隻要我用她的生日做引,紙鶴一定幫我找出所有和她有關的資料。”

眼鏡男一臉崇拜地看著孟了,卻是十分不解:“星月卡是什麽?”

“高科技改良版塔羅牌。”孟了解釋道,“很狂拽酷炫霸的。”

說話間,寫著陳沅晴生日的紙鶴已經翩翩起飛,它在檔案室中轉了一圈,分別逗留在幾個袋子上。

孟了一一取下查閱,其中一條信息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居然在有關陳沅晴的資料裏看見了葉甜甜的照片!原來一年前A校和他所在的學校曾經聯合舉辦過一場活動,陳沅晴和葉甜甜作為雙方學校挑選出來的主持人曾經合作過!她們親密地挨在一起,衝著鏡頭笑得甜美陽光。

孟了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照片!他在幻境的廣播室中看到的那張三人合照,其中的兩個人正是陳沅晴和葉甜甜!可是在陳沅晴的資料裏並沒有記錄表明她曾在廣播室工作過。那麽,那個和她們一起合照,又將照片掛在最顯眼位置的第三個人,又是誰呢?

“廣播室……廣播室……”孟了喃喃自語,飛快地過著手中的資料。據記錄,廣播室成立以來一直由學生在操辦,上一任的負責人叫阮薇。忽然,他的動作頓住了,一張夾在眾多資料中的通報終於露出一角。

孟了讀道:“2033年1月11日,我校東麵教學樓六樓雜物室發生重大火災事故,火勢由雜物室蔓延至校廣播室,造成本校兩名學生趙敬平、阮薇不幸罹難。對於兩名同學的離世,學校深感痛惜。經調查,本次事故係意外導致,請各位同學引以為戒,注意安全!”

孟了又拿過陳沅晴的那張入學集體照,果然通過照片背麵的名字找到了阮薇。

個子小小的阮薇站在麵容明麗的陳沅晴邊上,紮著兩個麻花辮,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笑得羞怯又靦腆。

阮薇!孟了猛地想了起來,廣播是那張合照上的第三個人,正是阮薇!

眼鏡男好奇的湊了過來,問道:“你在讀什麽?”

孟了頓了頓,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我在……讀你的死訊。”

眼鏡男,不,趙敬平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