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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梨對當地很熟,她帶著兩個人來到一個僻靜的落腳點,為他們簡單療傷的同時,甚至為他們準備了一桌的茶點。

孟了覺得非常奇怪,尤其是他們剛剛經曆生死,可艾梨看起來卻十分平靜。她的模樣頂多隻有十五六歲,可身上的氣質卻並不是那麽回事。她坐在教堂裏彈琴的時候,他就覺得她有點不食人間煙火。而今看她動作優雅地捏著茶杯,小口地品著錫蘭紅茶,孟了更覺得她的身上有一種時代賦予的成熟氣質。

不過白昴一定沒有這個感覺,因為他麵紅耳赤,自來了以後臉就紅的像條蝦米一樣。

“謝謝你們來救我。”

“舉手之勞。”孟了道。白昴紅著臉,眼睛一個勁地亂飄,慌張地點點頭。

孟了在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白昴受美色所迷腦子不清楚,不代表他忘了這其中種種疑點。說是說他們去救艾梨,可最後若不是艾梨以自殘相挾,他們並沒有那麽容易能離開古堡。如果艾梨隻是一個普通人,她怎麽可能具備隔空移物的能力?如果她不是普通人,那她又是什麽?

孟了還記得夜帝逼她吸陳果血的畫麵,如果夜帝是血族,那艾梨……

“我和他一樣,也是血族。”艾梨好像猜到他心中所想,主動說道。

果然。孟了察覺到身後的白昴頓時如石塊一般僵硬起來,不免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你……”他回想了一下夜帝對艾梨的百般疼寵,組織了一下措辭,“你和夜帝是什麽關係?”

“是他將我變成血族,讓我不用死在一百年前。”艾梨輕聲說道。

一百年前……孟了不知是該驚訝,還是該同情白昴。可憐情竇初開的白小貓,暗戀對象居然是一隻活了一百多年的血族!

孟了終於明白一直以來艾梨身上的不惹塵埃是來自於哪裏。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所以才會顯得那麽獨一無二。她的寂寞讓她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或者說,她從沒打算真正走進這個世界裏。

“一百年前,我身患惡疾,隨時都會死。他用盡各種方法想救我一命。可原來要活下去的代價是永遠失去了死的權利。”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們呢?”孟了心虛地撓了撓鼻子,“畢竟我們和你的立場……”

“我是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孟了苦笑,“老實說你看起來很厲害,我不認為有什麽是我們能幫助你的。”

“不,你們可以。”艾梨頓了頓,從懷中拿出一顆黑色的石頭來。

“晶石?!”孟了訝道。

“你們能和天人抗衡,一樣也能消滅血族。所以,我希望你們能讓他和我都死在我們該死的時候。”

孟了一怔,身後的白昴卻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艾梨的意思是,讓他們想辦法殺了他們?且不說他們與夜帝實力懸殊,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主動求死的人。

可是,如果答應幫艾梨這個忙,那對白昴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一個人究竟要背負起多大的痛苦,才能親手殺死自己喜歡的人呢?

孟了撓撓頭,混亂地說道:“可是,活著不是挺好的嗎?”

“長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當你永遠都不會死,活著就沒有任何意義了。”說到這裏,艾梨勾唇一笑,竟流露出幾分俏皮來:“老實告訴你們,我想死很久了。”

艾梨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從明亮的窗戶眺望著遠方。陽光均勻地撒在她的臉上,這讓她看起來還是那麽的光輝聖潔。

“我很喜歡去教堂彈琴,因為看到那些孩子,總能想到我自己。我十五歲的時候,經常連頓飽飯也吃不上,那時會有修女在教堂裏麵派發米粥,我常去排隊,要不是有他們,恐怕我早就餓死了。那個時候的我,總是坐在角落裏,看老修女彈琴。我做夢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我的這雙手也能觸碰到琴鍵,也能彈奏出流暢的樂章來。”

艾梨低下頭,嘴角的笑容浸染在悲傷中,竟是那麽的絕望。

“能在如花一樣的年紀死去,那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

話已至此,孟了差不多已經明白了艾梨的意思,怕是卿心如鐵。他回過頭,發現白昴還呆坐在那裏,動也不動,整個人像被擊沉了一般。失戀的感覺畢竟沒有那麽容易消化,孟了歎了口氣。

“他不是一個壞人,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艾梨垂下頭,落寞地說道:“這些年來,我看著他,為了維持我們兩個的生命,做了許多許多的錯事。我怕再不阻止他,就再也沒有機會阻止了。我願意陪他一起死去,而不是用這種方式活著。”

艾梨頓了頓,終於轉過身來,看著他們,“你們幫我,我把晶石給你們。”

“我幫你。”

孟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訝地看著白昴。那個向來倔強不肯示弱的少年不知何時抬起頭來,小心收好眼底的悲傷,又恢複成平日裏的高傲模樣。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可還是篤定地重複了一遍:“我幫你,你給我晶石,這場交易就這麽定了。”

艾梨沒有察覺到白昴的情緒,高興地說道,“好。”

孟了的心忽然有點疼,在心裏狠狠罵了白昴一聲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