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暴君Tyrant02

3

過去尼祿坐在救護車的後頭,接受著緊急處理。安期坐在他身邊,把手小心翼翼地貼在他的紗布上:“你的腿還好吧?”

尼祿斜眼:“還不是因為你,笨蛋。”

“怎麽又是我?”安期不解。

“要不是你把失憶術錯放成火球術,什麽事都不會發生。”尼祿拿校服袖子抹掉嘴邊的血,“因為我受傷,都按不住那個老流氓,白白讓他跑了,可惡啊。”

安期明白,自己大概要因為錯放火球術這件事被他歸罪十天半個月,放棄了反駁,自覺轉換了話題:“那個……剛才那個像我們老師的人,他說他不是路老師,是路老師的孿生弟弟。”

“別管他了,他是戴戒指的人,根據《神聖聯盟》條約,我們最好不要去接近他。”

“《神聖聯盟》條約?”

“是王權者之間的和平協議,製定於公元1345年。當時教會勢力強大,宗教法庭屠殺了許多煉金術士,隨心所欲的王權者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機,在裏斯本締結聯盟。1345年裏斯本會議確立了後世煉金術士的行為模式。第一,煉金術士轉入地下,隱姓埋名,逃避陰謀家的迫害,這也是為什麽煉金術的存在極端保密的緣由;第二,王權者互不幹涉,王權者不可謀殺王權者,限製了王權者之間互相爭鬥造成的內耗;隻有在王權者主動請求幫助時,才可以打破互不幹涉條約,為其提供庇護。”

“那我們為什麽不能去找他聊聊?”安期奇怪道,“你不是很想接觸這個城市裏的其他王權者,打聽你父親的事麽?也許他會知道。”

尼祿搖搖頭,掏出懷裏的聖斯汀棋盤,白皇後朝他移動:“他很危險。”

“為什麽?他使用的並非黑煉金術啊。”

“權戒各有各的特性,但是像這樣能輕易引發地震的,我卻沒見過。一開始我覺得這會不會是土係煉金術,但是他也能讓樹燃燒。一般的權戒都隻有一種元素屬性,他的權戒不但打破了這個規則,還充滿著暴戾的破壞欲,卻會被白皇後所感應,不是被禁絕的黑煉金術。這種不明來路的王權者,還是暫時不要去管他,反正跟我們也沒有什麽關係。”

“雖然你那麽說,但我知道你還是會管的。”安期狡黠笑道,“你剛才……為了救同學們挺身而出了吧?”

尼祿一愣,哼了一聲扭過了臉:“你不是很珍惜你的同學和老師們麽?要是他們受傷,你會咬我的吧?我才不想被你咬。”

安期受寵若驚:“所以也是因為我說‘不能把煉金術帶入學院’,就放棄了用煉金術攻擊老流氓、改為肉搏的麽?你可真是聽話呀。”

“吵死了。”尼祿讓他閉嘴,繼續剛才的話題,“比起路家兄弟,我對那夥混混更感興趣。還記得中年男人說的話麽?有人出大價錢買權戒。上一任忒修斯也說過這番話,我直覺他們背後是同一股勢力。”

正當兩人拌嘴之際,不遠處傳來校長哭天搶地的聲音:“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保安解釋:“高一八班在操場上自由活動的時候,突然衝進來一夥不法分子,劫持了學生,然後操場就塌了……”

“你當我瞎呀?”校長指著操場,“這不是好好的麽?”

“那是後來又升上來了……”

“你當操場是自動舞台啊,可伸縮可旋轉燈光舞台?”

“校長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大家夥都看見了。”

“那不法分子呢?”

“都騎上摩托車跑了。”

校長一臉“不會吧”的表情,保安為難地指了指操場盡頭的樹,“不法分子還把樹給燒了,差點燒死八班兩個學生——就那倆。”

因為尼祿是尊貴的意大利留學生,校長連忙殷勤道:“尼祿啊,腳上的傷還好?”

“不好,被吊扇割傷了。”

校長臉上的笑掛不住了,轉頭問保安:“不是燒的麽,咋還有吊扇呢?”

“八班的吊扇也砸下來了。”

“為啥呀?好好的吊扇,轉著轉著就能飛下來,那腦袋還不跟韭菜似的全給收割了?”

“我找學生們了解過當時情況,說是班主任把他們都趕了出來,要跟這外國小哥單獨談談。外國小哥早上得罪了班主任,估計是打起來了吧。”

校長思忖了半分鍾:“我說這事兒怎恁邪門……路一鳴呢路一鳴?他班裏出了這麽大事兒他人去哪兒了?”

“剛才還在的……”保安伸著脖子四處張望。

校長直接打通了他的電話:“喂,路一鳴!我問你,今天下午的班會課,你為什麽不好好上,把學生都趕出去上體育課?不用!不用回答!你的學生都已經告訴我了,你是為了和意大利留學生單挑!你作為一個人民教師,不好好教書育人,和學生單挑,把吊扇都給拆了!把樹都給燒了!把操場都給震塌了!把恐怖分子都給引來了!你看你做的都是些什麽事兒……你哪裏是人民教師,你是恐怖分子的頭兒吧!咱們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當老師太屈才了,您走吧!”

安期背著書包敲開路一鳴家的門時,他正著急出門。他見到安期很驚訝:“你怎麽來了?”

“我聽到校長給您打電話了。”安期臉上有愧,“我想老師一定很驚訝為什麽會被辭退……您有個孿生弟弟,對不對?”

路一鳴先是一愣,而後麵沉如水:“果然如此。”

他轉身進門,安期糾結了片刻,也脫掉鞋跟了上去:“他不是故意的,明哲說他隻是想代課……”

“一個戲子,能指望他些什麽?”路一鳴把自己扔到沙發裏,推高額發,是自暴自棄的態度。

“但是他可能惹上了麻煩了。他……他有一枚很特別的戒指,有些人在追他。”

“那關我什麽事?”

這回輪到安期愣了:“你們不是兄弟麽?”

路一鳴沒有說話。

安期猜他倆關係不大好,沉默了一陣,開口道:“我也有哥哥,我在他眼裏大概也很不正經,所以他也對我很失望。”

他小心地窺探著路一鳴的臉色,見他不是太反感這個話題,才繼續說下去:

“我不是很清楚哥哥的想法啦,但是我很清楚被哥哥討厭的弟弟是怎樣的感覺。就是……即使知道被討厭著,也會想依賴你,因為是哥哥嘛。”

安期說著說著就笑起來,抓了抓腦袋:“覺得有哥哥在什麽都不用擔心,很害怕被他丟掉,會努力想去幫他做點什麽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即使是被誇獎一句都會高興半天。但其實總是在闖禍,幫倒忙。”

“你懂什麽?”路一鳴突然一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玻璃杯,杯子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不要在這裏教訓我!”

安期的笑容僵住了,他意識到自己又幫了倒忙,沮喪地背起書包,離開了他的家。

掩上門的時候,他轉過頭來輕聲說:“總之,他真的很需要你。”

路一鳴怔怔地望著花瓶裏的杜鵑,眼神放空。

路一航捧著新鮮的杜鵑花來到哥哥家門外,緊張地敲了敲門,屏住了呼吸,裏麵卻無人應答。他的忐忑一掃而光,悶悶地叫了聲“哥哥”,這麽大人了,聲音裏卻還有一絲委屈和懦弱,像是小孩子考了不及格回家,沒有一點底氣。原本最好的打算,是哥哥毫無戒備地開門,那就可以趁機死纏爛打地溜進去。但是他這一聲喊,大概也就隻能喝碗閉門羹了。

路一航等了一會兒,裏麵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

“哥。”他最後一次象征性地敲了敲門,“我知道你在裏麵,你不開門,我就站在外麵說了。”

說完,他背倚著門靠坐下來,像小時候一樣盤著腿,仰著腦袋。

“你知道我從小就調皮搗蛋,長大了也不學好,做個七八線小演員,不像你有份正經營生,讓人看得起。我以前每年來看你,都不敢叫門,總覺得我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你看了就礙眼,別說原諒我,大概連看一眼都多餘……”路一航將十指插入發中,定定望著放在腳邊的野杜鵑。

“我這次來就是因為我跟從前不一樣了。我總在是在想,如果當年我能夠抬得起車,是不是爸媽就不會死,你也不會不要我。我現在真抬得起車,我幾乎什麽都做得到,不然我也不會回來。”路一航擎起手指,呆呆地望著上頭青金色的權戒。

然後他將權戒捋了下來,輕輕放在杜鵑花上。

“但我發現根本沒有兩樣,哥哥,我依舊什麽都做不成,隻會給你惹麻煩。”

路一航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臉,聲音變得嘶啞,“你的手受傷了,我就想幫你代個課,學著你的樣好好做事,可……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追上你,所以這個戒指,就交給你保管了吧。我拿著它,也幹不了什麽好事,可哥哥不一樣,哥哥總有辦法物盡其用。”

路一航絮絮叨叨講了許久,不知什麽時候沒有了聲息。

路一鳴打開家門的時候,門外空無一人,隻有一地娓娓的杜鵑。

他翻找了零落的花瓣,裏麵並沒有什麽戒指,但是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部小金杯,牌照汙濁,但還是可以看出是XS90831的字樣。路一鳴陷入了沉思,捧著花進門,插在了空空如也的花瓶裏。

安期當天晚上都漫不經心,回話也總是慢半拍,躺在治療陣中的尼祿忍無可忍,伸出長腿踹他一腳:“你怎麽回事?”

“老師和他弟弟,貌似有間隙,關係不是很好。”

“你去找過他們了?”

“我沒有……”安期撒了個小謊。尼祿早上說過不準他和路一航接觸,他可不想觸這個黴頭。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踹門聲,兩人都嚇了一跳。安期穿上拖鞋打算出去看看,尼祿把他拽住:“別去。”

窗外傳來機車轟鳴。尼祿撩起百葉窗往外探了一眼,小巷子裏開進來很多摩托車,騎手戴著白頭盔,是白天那夥人。尼祿想起中年人見到安期時的貪婪神情,把他塞進床底下:“不要出來,他們是衝著權戒來的。”

說著,修長的食指在空氣中比劃了個隱身陣,一道淺灰色光紋像蜘蛛網般罩住了床底,從外麵看來,安期的身影消失了,床底下黑洞洞的一片。

“那你呢?”安期想要爬出來。

尼祿把他的腦袋按回去,手指按在唇上比了個噓。

中年人一腳踢開臥室,尼祿靜坐在**。

“私闖民宅不怕我斃了你麽?”他冷冷道。

“不怕。”中年人舉起自己的半自動步槍。

他比著槍四處瞧瞧:“另外一個人呢?”

“這是我家,什麽另一個人。”

中年男人並不吃他這一套,招呼手下進來一起翻找。眼看有人蹲下來檢查床底,安期屏住了呼吸,與他隔著一道隱身陣對視著。雖然隻隔著呼吸相聞的距離,但那人最後還是握著砍刀對中年男人搖搖頭,意思是床底下沒有。

“我可聽說你們住在一起呢!”

“我還聽說你是來抓我們路老師的,現在怎麽殺上我家了?路老師可不在這兒。”尼祿枕著腦袋,眼珠子一轉,“你是想要戒指?”

“有人出了大價錢想要。”

尼祿挑高唇角:“所以你就扛著槍來了?真是不要命。”

“誰不要命?”男人把黑洞洞的槍口頂上了他的太陽穴。

尼祿朝著他翻白眼,露出鄙夷的神色,床底下的安期吞了口唾沫。

男人嘿了一聲,收回了槍,把手機丟給尼祿:“打個電話,讓你們老師和那個小朋友把戒指送來芙川路錦明酒店17樓1708號房——報警我就炸得你腦袋開花。”

尼祿接過手機,撥通了路一鳴的電話,對麵很快接起,卻沒有做聲。

“喂,路老師,我是尼祿。”尼祿平靜道,“現在有夥人闖進我家綁架了我,他們想要那枚戒指,你得把它送到芙川路錦明酒店17樓1708號房,不然他們有可能撕票。”

對麵路一鳴懵了:“什麽?!你現在還好麽?人在哪裏?”

尼祿答非所問:“安期也在你那兒?那正好,你們一起把戒指交過來贖我。”

說完,尼祿便掛掉了電話。

“都通知到了。”他把手機丟還給中年男人。

男人對手下打了個手勢,他們上前拿口袋把尼祿套了起來,尼祿也不掙紮。安期躲在床底下,眼看他們把尼祿打包帶走,捏了一手的冷汗。

路一鳴驅車趕到安期家樓下的時候,安期已經等在那裏了。

“尼祿怎麽樣?”路一鳴甩上車門問道。

“是這樣子的老師……這件事讓我怎麽講。”安期原地兜圈。

“不要著急,慢慢講。”

“尼祿……是個煉金術士,我們都是煉金術士,包括您的弟弟路一航。”安期真誠地望著他的眼睛,盡可能一字一頓地敘述,“我和路一航各有一枚戒指,非常強大,跟魔戒似的,所以那群亡命之徒就綁了尼祿,想換我們的魔戒。”

路一航盯了他半天,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把手背貼上了他的額頭。

“我說的都是真的!”安期伸出右手,向他展示自己的五指,“手指上是空的,對不對?”

路一鳴嚴肅認真地點點頭。

安期聚精會神,古舊精致的藍寶石銀戒憑空出現在他的無名指上:“現在你相信了吧?”

“這是你新學的魔術麽?”路一鳴問。

“這是權戒!”安期抓狂,“這是煉金術!尼祿一直逼我上課不好好聽講在修煉的玩意兒,今早上還拿火球術燒了你的手,尼祿就擦除了所有人的記憶!——哦班長明哲也是個煉金術士,你的記憶是他擦除的。”

路一鳴按住了他的肩膀:“好吧,我相信你。然後呢?”

“嗯?”

“你們都是煉金術士,有人要搶戒指因此綁架了尼祿,然後呢?我們要做些什麽?報警?”

“他們會撕票的!他們有槍,而且警察也根本不會信我們的鬼話。”安期沮喪地把腳下的石子踢出很遠,“我需要把尼祿贖回來。但是對麵開口要兩枚權戒,你的弟弟在哪兒?我希望他能跟我一起去。哦不要誤會,我當然不是要把他的戒指送人,隻是假裝一下而已,我們兩個聯手就足以對付那群流氓了。”

路一鳴麵露難色。

“老師?”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路一鳴愁苦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他來找過我,但是我沒有見他。他也提到了那枚戒指。”

“他說什麽了?”

“他說戒指由我保管,但是……我沒有找到那枚戒指。”

安期搖了搖頭:“戒指是不能轉讓的,除非他死了,所以應該還在他那裏。你知道他會去哪兒麽?”

路一鳴想了想:“上車。”

一航可能會去那個地方,畢竟,今天是父母的忌日。

天下起了雨,車子經行在開往郊區的盤山公路上。這種天氣鮮少有人上山,天地間亦隻剩下雨聲,路一鳴被這種孤獨瘮得體寒。

“路老師,這是去哪兒?”

路一鳴回神,發現自己不是坐在後座上,而是握著方向盤。車裏坐著的也不是自己的家人,是今年剛帶的學生,驀然間有點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問安期:“你今年多大?”

“誒?”安期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十七歲。”

路一鳴長長地歎了口氣:“十七歲,十七年……是啊,都過去那麽久了。”

“什麽事?”

“我父母。”

路一鳴輕歎一聲,仿佛聽到車廂裏雙親的笑聲。他們說今年的杜鵑花開得特別好,他們說可惜突然下起了雨,他們討論野杜鵑可以在家裏的花瓶裏養多久。弟弟在身邊揮舞著一束花,他脫了鞋站到了座位上,杜鵑的豔紅色在眼前掃來掃去。

“滴滴——”前方急彎處駛來一輛大卡。

路一鳴狠狠一腳踩住了刹車。

安期抓著安全帶,瑟縮在副駕駛上:“路老師!我剛才跟你說有車你沒聽見?!”

路一鳴喘著粗氣,定定地望向右手邊。那是山路上的急彎,路邊是鐵青色的護欄,護欄那裏立著一塊警示牌:事故多發區域,減速慢行。

對麵的司機搖下車窗朝他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道了句什麽,啟動遠光燈晃花了他的眼睛。

“我父母,當年就是在這裏出事的。對麵超速,車被撞下了山崖。”路一鳴聲音很輕,說話間整個人都顫抖著。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刺目的遠光燈,耳邊響起刺耳的喇叭聲,車身顛倒,天旋地轉,讓他有嘔吐的欲望。

一旁的安期倒吸一口涼氣。

“我們也在車裏。”路一鳴堅持著說下去。

“‘我們’?”安期琢磨,“是你和你弟弟?”

“對。”路一鳴伸手試圖去拽住弟弟,可是身邊什麽人都沒有。

最後,最後怎麽了?

車子滾倒在山崖下,他把哭叫著的弟弟推了出去,弟弟是傷得最輕的一個,他爬出去以後找不到人幫忙,隻會哭,於是爸爸媽媽錯過了最佳的獲救時間。

“那天我們進山采杜鵑花,弟弟調皮,拿花逗開車的爸爸,擦傷了他的眼睛。

不然爸爸也不至於避不開車。”說到這裏,路一鳴突然捧住了安期的臉,雙眼失焦囑咐他道,“千萬不要調皮,千萬不要調皮,知道麽?要乖,要守規矩,不然會出事的。”

安期麵對著神情恍惚的路一鳴,輕輕抿了下嘴唇。

他終於理解,為什麽路家兄弟的感情會那麽糟糕了。

“前麵就是我雙親的公墓,我去看看我弟弟在不在那裏,你在車裏等我。”路一鳴將車窗放下一些,鎖上了車門。安期坐在副駕駛上,乖巧地點了點頭。路一鳴努力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笑,打著傘上山了。

安期目送他遠去。這個男人的背影在淅淅瀝瀝的雨中顯得如此寡淡,甚至透明。他垮著肩膀,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這風雨湮沒。

路一鳴捧著杜鵑花上山,發覺有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人站在墓碑前,身姿挺拔如青鬆。他停下了腳步,胸口湧動著酸澀的洪流。在他的大腦做出反應之前,他已經聽見自己帶著哭腔地喊道:“一……”

但是下一秒,有人突然從背後將他按倒,雨傘和花掉落一地。

黑衣人轉身踩住了他的手腕:“果然你會上這兒來掃墓。老板都等不及了,讓我們親自來請你。”

失望和雨水一道將路一鳴淹沒了——這個人不是弟弟。

“你是誰?”路一鳴掙紮著問。

那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形製詭異的透明水滴瓶,蹲下身檢查了他的手指,然而上麵是空的。他對同伴使了個眼色,路一鳴感到有人開始搜他的身。

“沒有。”另一人說道。

“如果你們在找戒指的話,那你們恐怕要失望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雨水順著他的額發往下流,路一鳴抬頭,看不清父母的墓碑。

那人似乎覺得棘手,考慮再三後,說:“把他帶回去,反正戒指他也不可能交給別人。”

安期見到路一鳴走下綠樹掩映的山道,背後有人押著他的肩,是早上遇到的過的那夥混混,心下一沉。路一鳴停下了腳步,掃他一眼,安期轉身躺在了副駕駛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黑衣人張望白色小轎車的方向。

“怎麽了?”另一人問。

“沒什麽。”

他們將路一鳴塞進麵包車,麵包車隨即開走了。

確認那夥流氓已經離開,安期坐起來試圖開門,但是車門紋絲不動。

“不要慌,不要慌……”他摘下了眼鏡,露出右眼的波塞冬紋章,衝著車窗低語,“Aqua。”

車窗紋絲不動。

“Aqua。”他又認認真真咬文嚼字地重複了一遍。

車窗還是沒有絲毫反應。

安期突然轉身一拳頭砸了過去:“開門啊!”

然而他的手穿透的不是堅硬的玻璃,而是一道水簾。水簾潑在地麵上,車窗空空如也。

安期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聲,跳出了車外。

但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尼祿和路老師都被綁架,對方要他和路一航交出權戒,可是他被丟在了荒郊野嶺的公墓,上哪兒找路一航?他記得路老師說他會來這裏祭奠父母,那如果在這裏等等,他會來麽?或者找到公墓管理處,問問他們有沒有他的聯係方式……安期淋著雨三兩步跑上山道,很快看到了那束被丟棄在雨中的杜鵑花。

被墓園的氣氛所感染,他將花撿起來,抖了抖上頭的雨,想要祭奠麵前的墓碑。墓碑是夫妻合葬的,底下寫著“子路一鳴、一航敬立”的字樣,漆已褪色,有一片花瓣黏在字上。

安期伸手拂掉花瓣。

“喲,來掃墓啊。”守陵人拿著紅黑兩罐油漆走到他麵前,“你是這家的親戚?”

“不、不是。”

安期退到一邊,不妨礙他做事。

守陵人拿出黑色的毛筆:“這對夫妻死得慘哦,不過兒子孝順,年年來掃墓。

他不來我都忘了該給墓碑上色,過意不去、過意不去。”

安期看著他添漆的動作,突然間瞳孔一縮。

手中的花掉落在地。

芙川路錦明酒店17樓1708號房。

尼祿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椅子上,依舊不失氣度。

“你知道戒指是什麽東西麽?”他抬起下巴,詢問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倚在桌邊,逗弄著魚缸裏的金魚,他一彈手指,金魚就驚慌失措地遊來竄去。他得意地瞄了眼尼祿,道:“是能換錢的好東西。”

“也能換命。”

“當然。”男人拿槍比著他的腦袋,嘴裏模擬著“砰”的聲音,“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不過還要等等,等你的小朋友和那個姓路的把戒指交到我手上。”

“他們交給你,你也用不了,拿不到。”尼祿語帶嘲諷。

“是麽?”中年男人從懷中掏出看不出材質的透明水滴瓶,“他們說把戒指放到這瓶子裏就可以了。”

尼祿神情立變:“艾薩克之瓶?”

艾薩克之瓶是牛頓發明的容器。除了是個大科學家以外,艾薩克?牛頓也是位傑出的煉金術士。以他命名的容器可以捕捉權戒,中斷權戒散入無形的進程,不論權戒是否有主人。

“你從哪裏得來的?!”尼祿進一步追問。

“別當我是傻瓜,我知道你們那戒指有古怪。”中年男人拿槍拍拍他的臉,“但是有人懂,還會給我錢。小兔崽子,還真當我治不了你了。”

“告訴我他是誰,我也許會放你一條生路。”尼祿眼裏迸發出可怕的殺意。

“哦?”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來,“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不,這隻是謊話,你的小朋友把戒指給我的時候,我就會殺了你,還有他。特別是你,我就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討人厭的東西,一槍崩了幹淨。”

尼祿眯起了眼睛,唇齒微微翕動,無聲且快速地吟唱起男人聽不懂的語言,黛色的眼睛一瞬間變得極深,恍若望不見盡頭的海底。

吊燈明滅。

中年男人胸口抽痛,抬起槍指著他,麵露恐慌:“你在說什麽?”

尼祿閉上了眼睛,表情享受,聲音漸漸加重,男人心髒處傳來的疼痛感也越來越明顯。他無法保持平衡,手中的槍亦是脫落,不得不倚靠著手邊的桌子。這時候,尼祿已經聲如洪鍾,每個音節都像是在踐踏他的心髒,男人捂住了耳朵大叫:

“不!停下——”

桌子上的金魚缸卻突然炸裂,金魚像炮彈一般射出,內髒拍碎在天花板與牆壁上,像是盛開的血色煙花。

尼祿哈哈大笑起來,歪著頭問男人:“還想殺我麽?”

男人倒在地上,嘴角流下一道血跡。

這時,桌子上的手機響了,是尼祿被收繳的手機。聽出是安期的專屬鈴聲,他下巴一抬:“接。”

男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照辦,將安期的聲音設置成外放。

“喂,尼祿?”

“什麽事?”尼祿瞥了眼男人,不耐煩道。

安期原本想問他有沒有受傷,但聽他這中氣十足的,也就把這個問題先放到一邊:“綁匪在麽?”

尼祿掃興:“找你的。”

男人粗聲粗氣:“什麽事?”

“我在城郊龍銘公墓停車場,你派人來接我吧。”

“我派人來接你,憑什麽?!”男人終於爆發了,指指尼祿又指指安期,“你們一個一個的,把我當什麽了!”

“我自投羅網不好麽?我是波塞冬權戒擁有者,現任海王,我來贖人。”

尼祿一愣:“別來!我好好的。我自願跟他們走隻是為了順藤摸瓜,找出他們的幕後黑手,不用擔心我。”

“你當著我的麵這麽講出來真的好嗎?”中年男人目眥盡裂。

下一秒,黑衣人敲開門,將路一鳴推入房中:“老板,人帶到了。”

路一鳴雙手被縛,趴在地毯上,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我是去贖他的。”電話對麵的安期這樣說道。

4

是誰芙川路錦明酒店17樓1708號房外。

安期抬手把戒指丟進了艾薩克之瓶裏。

權戒想要分化成細微的顆粒逃脫,可是碰到瓶子的內壁卻重新凝成了實體,被看不見的絲線束縛著,直到無法動彈。

“你這個蠢貨!”尼祿絕望地看著他丟棄海王戒,“你在幹什麽?!”

安期避開尼祿的目光,向中年男人要求:“這個人攻擊性太強,脾氣又不好,我不想跟他關在一起。我想和老師關在一起。”

“要求還挺多哈小兔崽子……所以你們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中年男人咆哮著打開了保險。

“聽著,另外一枚戒指你還沒有拿到手,對麽?我勸勸他,也許就有戲了。我是個和平主義者,我也不在乎什麽戒指不戒指,我更加不貪財,我隻是想早點回去洗洗睡了。”

“安期——”尼祿惱怒地大吼。

“你會放我們走吧?如果我們交出所有戒指的話。”安期直視著中年男人的眼睛。

“當然。”男人坦**地張開雙手,指著手中的槍,“這就是嚇唬人的,我壓根不喜歡殺人,殺人有什麽好的呢?殺人又不賺錢,戒指才賺錢。”

安期點點頭:“謝謝。”

男人攬著他的肩膀往外走。

“你為什麽信這種男人都不肯信我?!”尼祿凝視著兩人的背影咆哮。

芙川路錦明酒店17樓1709號房裏。

安期如願以償地被推倒在路一鳴身旁。

“老師……”安期艱難地翻了個身,與他並排躺著,“老師你還好麽?”

“嗯。”

黑暗中,路一鳴的聲音輕且無力。

“現在可好,我們都落到了綁匪手裏。老師,你弟弟會來麽?”

“我不知道。”路一鳴歎了口氣,“他是個靠不住的人。”

年幼時的畫麵一幀幀滑過腦海。打虎跳把茶幾踢碎的他,修屋頂從腳手架上掉下來的他,放鞭炮差點炸斷手指的他,躲在衣櫃裏惡作劇的他。

“他看上去的確笨手笨腳又調皮搗蛋,也許來了也無濟於事,但是,他會來麽?”安期輕聲問他,“如果是我哥哥受難,無論我有沒有力量,我都會本能地衝上去保護他。他看上去也很重視你。”

“也許。”路一鳴無法反駁。

“那如果是你弟弟被綁架了,你會去救他麽,老師?”

路一鳴的表情變得有點恍惚:“我……救他?”

“對。”

路一鳴搖搖頭:“我絕對絕對不能原諒他犯下的錯事,他害死了爸爸媽媽。”

“所以他即使死在哪裏,你都不想知道,也不會心疼?”

“我就當他已經死了!”路一鳴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凶惡地瞪著安期低吼,雖然說著絕情的話,卻帶上了顫抖的哭腔,“我當他已經死了!他為什麽還要回來!”

“因為他一直在贖罪,不是麽?這麽多年來,他每年都不忘記回來一次,雖然你都不肯見他,可是他還是把杜鵑花留在你的門外。”

“那又怎樣?這些夠麽?爸爸媽媽都不會回來了啊!他們都不會回來了啊!”

路一鳴痛哭流涕。

“他也一直在追查肇事者的下落,他記得當年的那個車牌。他想告訴你,但你不想聽。”

“他找到又能怎樣,我能做什麽呢?讓我去告肇事司機?十七年了,沒有證據,沒有人會認的……沒有人……難道讓我去殺人,放火?我做不到的。”路一鳴趴在地上哽咽著搖頭。

“但是路一航做得到啊。他從小不都是這樣不管不顧的性子麽?想當演員,想做歌手,被嘲笑了、被欺負了也敢打回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一個灑脫不羈的浪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路一鳴抬起頭來,眼圈紅紅的:“對,他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讓一航回來,好不好?你是哥哥,你不原諒他,他就永遠走不出來。”

耳邊,安期的聲音突然跑遠了。

306國道上,路一鳴看到刺目的遠光燈,聽見刺耳的喇叭聲,車身顛倒,天旋地轉。

芙川路錦明酒店17樓1709號房裏,安期看著他的身體緩緩伏倒。

在那急速的下落中,路一鳴伸手試圖去拽住弟弟,這一次,他摟住了他。

他抱緊了他。

他保護了他。

車子滾倒在山崖下,他把哭叫著的弟弟從著了火的廢墟中推了出去,弟弟是傷得最輕的一個。

“走啊。”

弟弟哭著往回跑,想要拉住他的手,將他從車底拉出來。

“走啊——”路一鳴大罵著,用力往外一推。

路一航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滴眼淚落在蒼白的手上。

原本空無一物的無名指,此時此刻,凝結出一枚青金色的權戒,在燈光下發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路一航,”路一航聽到耳邊傳來少年溫柔的聲音,“車號XS90831肇事車主,你的殺父仇人,正在外麵。”

當酒店17層發生劇烈爆炸的時候,安期衝進尼祿的房間,解開了束縛他的繩索。

“怎麽回事?路一航來了?”他看著頭頂搖搖晃晃的吊燈,“就該像他這樣,上來就打!”

“他一直都在,”安期解綁的速度慢了一拍,“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路一鳴這個人。”

“他不是我們的班主任麽?”

“我們的班主任,不是路一鳴而是路一航,路一鳴早就死了!當年路家出了車禍,一家四口除了最小的弟弟無人生還。弟弟以為是他調皮搗蛋惹的禍,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久而久之,分裂出哥哥這個人格,以哥哥的身份活了下來,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而他的主人格路一航,一直被深深壓抑著,潛意識中的所有自我厭惡,都被異化成了對弟弟的厭惡,隻有與當年車禍有關的事,才會釋放他。最近他之所以頻頻失憶,就是因為他無意間在街上看到了當年車禍的肇事者——XS90831的車牌號,因此恢複了弟弟的人格,用權戒的力量追殺那夥人。那夥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知受何人指使,開始謀奪他的權戒,於是演變成了現在這種狀況。”

安期話音剛落,外麵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雙手得以釋放的尼祿護住了他的雙耳:“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去了趟龍銘公墓,守墓人正在為墓碑上漆水。路一航的漆水是紅色的,路一鳴的漆水卻是黑色的!在我們中國,墓碑上的黑漆代表此人已經去世了。我回頭一想,發覺了很多我們忽略的線索,這些線索都指向了他們其實是同一人。哥哥的手被燒傷,弟弟也打著繃帶來學校,說是雙胞胎也未免太巧合了。而且,這夥歹人,他們從來沒有對兄弟倆有過區分!他們抓弟弟,跑來學校裏;弟弟說自己去掃墓,他們就來龍山堵哥哥!他們知道隻存在一個姓路的,所以才會提前得知他的動向!更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們兩兄弟同時出現過!”

幾聲槍響,隨之而來是此起彼伏的討饒與尖叫,就連尼祿也流露出敬畏的表情:“你釋放的是怎樣一個惡魔啊!”

尼祿神色凝重地步入走廊,安期緊隨其後,發現腳下躺滿了惡疾纏身、虛弱至極之人。

“他們怎麽了?”

“瘟疫。”尼祿攔住了想去幫助他人的安期,“他是潘多拉,一切厄難之主!”

安期的眼中浮現出了恐懼。

傳說中,潘多拉是眾神創造的女人,神靈們賜予她禮物,唯獨雅典娜拒絕給予她智慧,所以潘多拉性格衝動,行事不加思考。他們給予她一個寶箱,囑咐她千萬不要打開,然而潘多拉抵禦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打開了那隻盒子,於是所有的災難、瘟疫和禍害都飛了出來,人類從此飽受災難和瘟疫的折磨。

如果路一航是潘多拉權戒的擁有者,他驚人的破壞力,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要什麽你都可以拿走!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雇我搶戒指的人是一個戴著單片眼鏡、隨身帶一把鐵傘的家夥,他身邊還有一個高個子年輕人,身手了得……”中年男人麵對著火海中一步步走來的路一航,嚇得手腳並用地往房間深處爬,最後退無可退,戰戰兢兢地將後背貼在了落地窗上。“你放過我!你放過我!不然我就開槍了!”

“XS90831,是你的車牌?”路一航的眼睛在黑暗中炭火一樣地燃燒。

“是……是的。”男人瑟縮地把手按在扳機上。

“從什麽時候開始用的?”

“一直、一直用。”

“十七年前,你在去今天龍銘公墓的那條盤山公路上,把一輛轎車撞下了山崖,這件事你還記得麽?”

男人不再言語,眼神裏卻有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恐懼。

刺目的遠光燈,狂響的喇叭,車身顛倒,天旋地轉。

路一航又想起那一幕,太陽穴鈍痛。

他爬出車裏,抬頭呼救,眼前的這個人在撞壞了的護欄邊低頭張望了一眼,倉皇離開了。

“你,見死不救。”路一航一字一頓道。

男人終於下定決心扣動了扳機:“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青晶石般流光溢彩的權戒一閃,手中的花從中間斷裂,子彈炸膛,賤得男人滿臉是血。

“今天,也沒有人救你。”隨著路一航的詛咒,房間的角角落落湧現出無數的蛇與蜘蛛,虎視眈眈地望著黑暗中新鮮的人體。

路一航靜靜地離開了房間,關上了門,背後是來自地獄的尖叫。

不久以後,房間裏傳來窗戶碎裂聲,男人的尖叫聲遠了。

路一航閉上眼睛,淌下兩行眼淚。

他報完了仇,一切都該結束了,他也是該下地獄的人……“路一航!”走廊盡頭傳來少年尚青澀的聲音。

安期艱難地繞開障礙物,走到他麵前。

“路老師,你說小時候出車禍得過腦震**,很多重要的事情都記不得了。那現在呢?現在記起來了麽?”安期仰著頭問他。

“對,”安期用力點點頭,“真相。”

路一航按住了太陽穴,腦袋一抽一抽地疼。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下雨的傍晚。

刺目的遠光燈。

狂響的喇叭。

車身顛倒,天旋地轉。

透過車窗,肇事車牌XS90831這串數字深深印入腦海。

然後一雙手,將他溫柔地擁入了懷中。

在那急速的下落中,哥哥拽住了他,抱緊了他,保護了他。

以至於在最後,他還有力氣爬出著火的廢墟。

其實他一個人根本爬不出來,是頭破血流的哥哥在背後用力推著他:“走啊!”

他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抬頭想要叫人,但那人倉皇地離去了。

他回頭想扛起車,把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拉出來,可是油箱開始起火。

“走!”哥哥用力甩開了他的手,他流著淚跌坐在地上。

車子很快就爆炸了。

在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間,哥哥望著自己的、滿是血汙的眼睛,彎了彎,竟笑了。

和平常一樣的,很溫柔很溫柔的微笑。

他就是那樣一個不緊不慢、待人和善的人啊。

於是,在很多年以後,芙川路錦明酒店17樓的走廊裏,路一航想起了被自己遺忘了的,哥哥說的最後一句話。

也是最重要的那一句——

“沒關係。”

哥哥無聲地比著這樣的口型,被火光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