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啞女如何開口說愛你

1．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情人節熙熙攘攘的街頭遇到穿著厚白棉襖，滿大街地張貼“尋貓啟示”的女生，是我。

“尋貓啟示”內容如下：

姓名：貓小熊

年齡：三個月大

膚色：純白

此貓在2月13日於黃興路附近走失，如有知其下落者，請速與主人聯係。

附貓小熊春風得意相片一張，粉紅的鼻尖，黑色的眼眸如同墨汁，嘴角露出隱隱的尖牙，毛色白如雪。

穆然，請在貓小熊走失，這個理應萬民哀悼的日子，回想一下我們美好的最初。

我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發現貓小熊，那時它蜷起來的身子還不及我的小拳頭，聲音微弱，縮在牆腳，雪白的毛色份外刺眼。

我蹲在它的身邊，在心裏問：“請問，你是一隻流浪貓嗎？”

小貓抬起烏黑的小眼珠看我，說：“喵……”

我把它抱到懷裏，溫溫軟軟，生命那樣脆弱而又美好。

我用食指抬起它的小下巴，再次在心底問：“那，我收養你，你願意吧？”

小貓用臉龐蹭蹭我的手指，說：“喵……”

簡單的領養儀式完成。我把它舉到能和我平視的位置，用眼神問：“以後你就叫貓小熊，可以嗎？”

那隻小白貓，無比溫馴地張了張嘴：“喵……”

我興高采烈地把它塞進校服外套裏，它用小爪子輕輕勾著衣服睡覺，而我，從放學的這段路途就有人陪伴了，兩隻小動物在冬天心滿意足地上路。他們約定從此相依為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2．你們一拍即合，親密無間

我把貓小熊滿心歡喜地捧到媽媽麵前，她就不停地打噴嚏。她對貓過敏。

這可怎麽辦？於是我想到了你。你獨自居住，父母常年不在家，偶爾出現也像寶貝一樣寵著你，養隻寵物他們一定不會介意。

我給貓小熊洗澡，小心翼翼地吹幹，卻來不及吹幹自己披散在肩上濕嗒嗒的頭發。

我披著濕頭發按你家的門鈴，那些從發尾滴落的水珠，就如同我忐忑不安的心。

門被打開，你英俊的側臉展現在我的眼前，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什麽事？”

我突然緊張了，發尾的水滴還在滴，我開始懷疑濕嗒嗒的頭發會讓我看上去很傻。因為這個想法，我忘記說話。

這時貓小熊從校服外套裏爬出來，趴在我的肩頭，無比柔情地望著你。你看，任何雌性生物都抵擋不了你的魅力，即使幼齒如貓小熊。它衝你無比嬌媚地張張嘴：“喵……”尖細的聲線在空曠的樓道裏回旋。

你的臉色在一瞬間溫柔起來，俯過身，白晰修長的手指伸過來，貓小熊毫不客氣地跳上去，它湊到你的臉頰耳鬢廝磨，眼睛微微閉著顯得慵懶而嫵媚，你們一拍即合親密無間。

“進來吧。”你抱著貓小熊往房裏走，看都不看我一眼。

3．貓小熊與我才知的壞毛病

你有許多壞毛病，隻有貓小熊和我才知道。

比如心情好時，會帶著貓小熊去寵物醫院做全身按摩，請我去美發店做離子燙。心情不好就衝它罵：“你怎麽不去死啊！”，更甚者，你打開窗戶拎著它往窗外扔。那隻小白貓在此時表現出驚人的求生意識，每每都用並不銳利的小爪子勾住窗戶護欄的小柱子。

誰會想到你會有這麽暴戾的一麵呢？在學校你穿帥氣的阿迪，籃球出神入化，學習名列前茅，沉默、內斂、鮮少與人有所交際，你如同童話中的王子，我們隻敢仰視，連走近都是一種褻瀆。

而現在，我走近了你，我褻瀆了你，這種想法滿足了灰姑娘極度自卑的心理。你把暴戾展現給我看，又有什麽關係，人們因為深信依賴，才會把隱匿的一麵展現出來。

於是我做你的跟屁蟲，叫你起床，幫你帶早餐、拎書包、記筆記、洗衣服做作業。我多能幹，我是你的小仆人。我在想象某一天，你與貓小熊日久生情了，它突然不見了你便會份外思念的。我也在想象某一天，你習慣我的存在了，突然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也會肝腸寸斷的。

我把你每個作業本右下角都畫一個小貓臉，你翻頁就會碰觸到它，而小貓，是你與我之間唯一的聯係。

4．請賜我華服、美貌與南瓜車

所有的人都嘲笑我，說長得難看不是我的錯，妄想染指她們的小王子，就是我不對了。

看看我，臉太大，眼睛又太小，毛孔粗大，厚嘴唇看不出一絲柔美，牙齒參差不齊地擠在牙套裏。童話畢竟是童話，我再天真，也不會相信會有一個小仙女願意垂憐卑微的我，衝我舞動魔法棒，賜我華服、美貌與南瓜車。

你終於與蘇薇安走到一起。

我在校門口久候不到你，便來教室裏找你。

你美好的側影在夜色中如同漫畫美少年，拿著什麽衝對麵的長發女生遞過去。

女生輕聲詢問：“是什麽？”聲線細致柔美，如同貓小熊初見你時的嫵媚。

你的聲音冷淡，但語氣裏隱藏著一絲期盼。你說：“電影票，周六下午兩點半，王府井影城。”

“為什麽約我看電影？你不是正跟芙蓉姐姐交往麽？”無可置疑，芙蓉姐姐的頭銜得來不易，她是在說我。

你沉默三秒，然後用後鼻音表示鄙夷。“誰會和她交往。隻是鄰居，寄放一隻貓在我家，就自認為與我熟絡了。”

我順著牆腳滑坐下去，連流淚都失去了力氣。如果真的存在小仙女，可不可以讓她將這一段記憶切除，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我還是保留喜歡你的勇氣與權利？

你從教室走出來，看到我並不驚訝，把書包扔給我，說：“愣著幹嘛？還不回家？”

從學校到家裏的路份外漫長，你與蘇薇安手牽手，偶爾她回過頭看你一眼，眼波流轉，顧盼生輝。我背著我的你的蘇薇安的書包跟在後麵，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5．少年時代的王子模樣

被蘇薇安攔截在校門口，她揚著驕傲的小腦袋，仿佛直視我都是侮辱。

她說：“喂，你別再纏著穆然了。”

我點點頭，把腦袋低到衣襟裏。

“女孩子也要有女孩子家的骨氣，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再次點頭，顯得有點卑恭屈膝。

“你難道不知道整個學校的人都在看你笑話嗎？”

我的頭低下一點再低下一點，幾乎要低入塵埃。還是固執地點頭。

後來是誰將我扯到旁邊陰暗的小巷裏，雨點般的拳頭落下來，我不掙紮，不說話，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麵上，有水痕的地方明年一定會長出鮮綠的嫩芽。

在樓下碰到提著貓餅幹的你，我徑直繞開你。有些事物很美好，終究得不到，那就遠離吧。

你的手伸過來，溫柔地握住我的手腕，輕輕一帶我就撞進了你的懷抱裏。你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問：“誰欺負你？”

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你的懷抱很溫暖，我真想陷進去不再出來。

牽我的手上樓，貓小熊正優雅地坐在沙發上注視我。近朱者赤，它由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到現在偶爾裝點小優雅，一定是因為你。

你搬出醫藥箱，用棉花沾著酒精一點點清傷口，傷口很疼，但你很溫柔，我連眉頭都沒皺。貼上創可貼之後你拍拍我的頭，說：“好姑娘，很堅強。”

我是隻小貓，高興得尾巴一搖一搖。

你抱著貓小熊坐在我身邊，我靠在沙發上，睡意一點一點襲卷過來，我衝著你的肩膀靠過去。靠過去，是凜冽的肩線與清新的檸檬香，靠過去，是我少女時代的王子模樣。

6．與蘇薇安公主一決高下吧！

不放棄，讓我與蘇薇安公主一決高下吧。

我固執地站在樓下等你，帶早餐，做筆記，寫作業，而受到的排擠卻越來越多。自行車被爆胎，課本總是找不見，考堂上有人扔紙條給我，即使沒作弊，但紙條上的答案鐵證如山，老師在試卷上畫個叉，讓我到走廊上罰站。

我偏過頭看到蘇薇安嘴角隱約的笑意，而你，連頭也沒有抬。

我在陰暗的天氣裏等你，可你理都不理我，從我身邊徑直走過。

跟在你身後的蘇薇安絮絮叼叼地念：“真不知道穆然怎麽會跟你這樣的人來往，考試作弊卻打死也不認，處心積慮不知道從哪裏找來隻小貓就以為找到了好借口與穆然接近，假腥腥地對他好，還不是因為他家有錢……”

“閉嘴！”你回過頭來憤怒地衝她吼，轉身跑開了。

你奔跑的姿勢真好看，為什麽我在這一刻覺得傷感。

案發當晚你把貓小熊綁在沙發腳上，對它陰森森地笑：“你這隻虛偽的貓，跟你的主人一樣，給你食物給你住處就對我搖搖尾巴，到底誰才真正把我當成朋友？”

貓小熊多無辜，睜著明亮的眼睛偏著頭看你。伸出小貓爪，軟軟的肉墊輕輕地覆蓋在你的手指上。輕聲低吟：“喵……”

麵對你它總是小心翼翼收起指甲，它迎合你，不忍傷害你。

你的雙手緊緊地握住我的肩，深遂的眼眸逼近一點再逼近一點。你問：“說，你不像她們說的那樣，你陪伴我，對我好，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我想說，不僅僅隻是朋友，可我隻記得搖頭，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說啊！為什麽不說話？”

你眼裏溢滿失望，把我推倒在沙發上。或許是你的力氣太大，貓小熊以為你要謀害她的主人，衝著你的手臂狠狠咬一口，我回過神時，她的尖牙還深深陷在你的皮膚裏，看不到與你撒嬌時的乖順與嫵媚，她有那麽點視死如歸。

你並沒有發怒。隻是扯開綁它的繩索平靜地走到窗戶邊，把這隻乖戾的小動物抓過來，從窗口扔了出去。它頑強並迅速地勾住了護欄，你一點一點把它的小爪子拌開。

等我回過神來衝到窗台邊時，貓小熊已不見了身影，七樓的高度，隱約可見一絲白色與鮮紅隱溺在濃重的夜色裏。

那隻還未來得及長大的貓，就這樣消失在隆冬的深夜裏。

7．遍尋不見貓小熊。遍尋不見你。

你在那個夜晚離我遠去，剩下名叫穆然的男生每天都在校門外等待蘇薇安，然後他們手牽手，笑容甜蜜。他長得那麽像你，可他不是你。

“誰欺負你？”

“好姑娘，很堅強。”

“說，你不像她們說的那樣，你陪伴我，對我好，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說啊！為什麽不說話？”

……

你並不知道吧，十二歲那年，因為一場醫療事故，我從此不能開口說話。

我不能告訴你誰欺負了我。不能聲明我並非處心積慮接近你。不能跟你說我喜歡你。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藏在我的心裏，長成一個無人問津的秘密。然後祝福穆然與蘇薇安永遠相親相愛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