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惘然時分情已斷

1.我們來日方長

容淺此時腦子已是一片混亂,全身寒毛直豎。

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故事……什麽誰是誰的故事……什麽跟什麽呢……

怎麽聽著這麽像表白?

但是……這種事又怎麽可能?!

望著那張漸漸俯近的俊臉,容淺還尤自發怔,沒有從鳳孤那句話中回過神來。

直到他伸手按著她的後頸,鼻尖輕輕相觸,淡淡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容淺頓時僵在那裏不會動了。

隔了片刻,鳳孤放開了她,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會兒,微微笑道:“原來,你還是會臉紅的。”

容淺又是怔愣了一下,恍然就覺得又被戲弄了,後退兩步,她定了定心神,才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睨著他道:“早說你喜歡我,你不承認,現在這樣向我訴衷情,我可不會當真。”

鳳孤眉梢微微一挑,勾唇笑道:“你可以當真。他不要你了,不如跟著我可好?”

容淺愣,有一瞬間的失神。

良久,她才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句:“你再說一遍。”

“你可以當真。”

“後麵一句。”

“……他不要你了,不如跟著我可好?”鳳孤微微眯細了眸,笑看著她:“如何?考慮看看?”

容淺卻自顧自地喃喃道:“奇怪,我怎麽好像在哪聽過這句話……該不是錯覺吧……”

鳳孤隻當她是故意逃避,岔開話題,嘴角微微一揚:“你可以慢慢想,不急,我們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這四個字令容淺愈發覺得毛骨悚然了。

次日,天色漸暗之時,容淺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探出半個腦袋朝屋外望了望,沒見到人影,這才小心地踏出屋子,躡手躡腳地越過隔壁鳳孤的房間。

然而,眼看就要安全渡過房前時,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

“終於肯出來了?”

容淺慢慢的、僵硬地轉過頭去,隻正鳳孤斜倚在門邊,雙手抱臂,微微屈起一條腿,姿態閑適瀟灑的很。

“早啊……”容淺幹笑著,笑容有些僵硬。

鳳孤斜眸看看外麵的天,笑笑:“不早了。一天的時間,你可想好答案了?”

一聽到這句話,容淺很是神傷頭痛。

為了躲鳳孤,她已經一整日都未踏出過房門半步了。

本想著九魅會來找她,她可以趁機跟著九魅出去,不必單獨麵對鳳孤,誰知平時跑她這跑的最勤的九魅今日竟然一直沒見影!

再看一眼鳳孤,容淺暗暗歎了口氣。

離墨說,鳳孤是她千年來一直在等的人,可是,為何她心中卻並沒有這樣的感覺?

她的心,似乎真的已經全都落在離墨的身上了。

不想麵對,容淺便隻能逃。

“奇怪,九魅到哪裏去了呢?我得去找找他……”容淺故作自言自語地掉頭就想離開。

剛走出幾步,身後便是一聲久違而又熟悉的“回來”。

容淺立時欲哭無淚。

竟然忘了他還有這招!

後背貼上鳳孤胸口之時,耳畔傳來他的低笑聲:“不是說決定要與我在一起麽?又想逃到哪去?”

容淺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扭頭看著鳳孤道:“你問我是否想好了答案,但事實上,你不是已經有了決定麽?那我是何想法也都不重要了,又何必再多此一問?”

她就算拒絕要逃走,他也不會放任她離開罷!

鳳孤一隻手攬著她的腰,唇角彎起一抹弧度,語聲中透著一絲霸道:“你可以保有自己的意願,但我和他不同,想抓住的東西就不會輕易放手。”

容淺淡淡地看著他,微微蹙了蹙眉,低聲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記得最初遇見他時,他雖然對她有些惡劣,常常折騰她,但是,卻不會如此霸道,更隱隱帶著幾分邪氣,幾乎已找不見最初那一心降妖除魔的正氣。

這樣的他,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鳳孤一隻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挑眉一聲輕笑:“我也從未想到,遇上你後,我會變成這樣。”

好似體內一直潛藏著的某種意念隨著與她日漸的接觸一點點地浮出,尤其自那次中過魅術之後更為明顯,仿佛這才是真正的他。

容淺怔忡了一下,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似想對他笑笑,當作這隻是一個笑話,卻偏又笑不出來。

良久,她才幽幽說了一句:“我是妖,而你是降妖的道士。”

“那又如何?”他勾著唇角,動作輕佻,語聲帶笑:“我又不會收你。”

“可是,你要想想,我是妖,我的壽命比你人要長的多,我可不想幾十年後麵對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最後還要替你立墳。”容淺垂死掙紮。

鳳孤完全不以為意:“你莫非還不知道,修道有助於延年益壽麽?不必擔心,我一定會比你晚入土。”

“……”容淺被噎的無語。險些嘔出一口血。

鳳孤看著她,嘴角帶著幾分笑意:“我也不會逼你,我可以等你,等你忘了他。”

容淺張了張口,想說什麽,終究什麽也沒說。

要忘了離墨,那該需要多久的時間呢……

2.九魅入魔了

鳳孤說到做到,自這次談話之後,確實沒有逼迫過她什麽,隻不過也不許她離開,依舊讓她陪他一道尋找神農鼎。

容淺無奈之下,也便隻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跟著鳳孤準備離開朧月族上路。

去找九魅商量上路之事時,容淺才發覺,真的好幾日都不見九魅了。

這情況實在有些太過詭異了。

敲響九魅屋子的門,半晌都未有反應,容淺忍不住出聲叫了起來:“九魅,你在麽?”

許久,裏麵才傳一聲略顯沙啞而冷淡的話:“ 什麽事?”

這般冷漠的語氣與九魅平時的性子差了許多。

容淺聽出他聲音的不對勁,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起來,“九魅,你怎麽了?”

“我沒事。”依舊清泠的聲音,帶了些煩躁。

容淺越發覺得有問題,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門闖了進去,隻見九魅半躺在榻上,氣色比起前幾天更顯得難看,眉宇間的黑氣也更濃了幾分。

察覺到門口的動靜,九魅臉色明顯變了一變,冷著聲道:“你進來做什麽?”

容淺並不理會他態度的冷淡,隻徑自走過去,直直盯著他問道:“你身體是不是有什麽事?”

他這樣的臉色太不正常了。

九魅沒有看她,眼睛始終盯著一個方向,嗤笑一聲,聲音依舊冷漠如冰:“不勞你費心,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來究竟是想說什麽的?”

容淺微擰著眉又看了他許久,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許久才道:“明日我們便要啟程上路,所以來跟你說一聲。”

“哦。”九魅十分平淡地應了一聲,卻是又平靜地扔出一句:“忘了告訴你,我不跟著你們上路了,我要回我的族裏去。”

此話一出,容淺不由一怔,眉頭又蹙的更緊了幾分。

若是以前九魅說要離開,她會歡喜地放鞭炮慶祝,但是現在,九魅突然這麽說,卻讓她覺得事有蹊蹺。

“為什麽?”前幾天還一直不停纏繞在她身邊不停說喜歡她,要她負責,現在態度卻轉變的如此大,必定有問題。

九魅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冷冷道:“沒什麽,你既然不喜歡我,我也沒必要再跟著你。”

這個理由很充足,但是,卻並不像是九魅會說出來的話。

容淺噎了噎,然後上前一步,湊近了臉盯著他的眼睛,歎了口氣,一字字問道:“九魅,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在瞞著我?”

“我就算有事瞞著你,也與你無關吧?”九魅平視著前方,仿佛沒看見她一般,冷著聲道:“如果沒其他事,你可以出去了。”

容淺看著他,卻是終於發現哪裏不對勁了。

他的眼睛一直毫無焦距地盯著一個方向,雙眸也變得空洞無神,她伸手試探地在他麵前晃了晃,他也毫無反應。

容淺目光微微一閃,一個不該也不願承認的事實浮上了心頭。

“九魅,你……眼睛看不見了麽?”

九魅麵色驀地一變,突然變得有些焦躁起來,皺緊了眉,一隻手扶著額,語氣也越來越暴躁不耐:“我都說了沒事,我現不想看見你,你快點給我出去!”

容淺沒有動,因為,她看見九魅麵上濃鬱的黑氣彌散開來,渾身透出一股迫人的煞氣。

“九魅,你……”容淺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卻被他驀地抬手狠狠揮開,嘶啞的聲音吼道:“別碰我!滾!快點滾出去!”

他已經快壓抑不住了,若是她再不離開,他怕他會控製不了自己……

看見他這般模樣,容淺更不可能離開,她知道他定然是出事了,他麵上這樣陰沉的黑氣,與當初入了魔障的溫婉有幾分相似,難道——

“九魅,是不是上次朔風那一掌的關係?你的傷一直沒好對不對……唔……”

話未說完,容淺脖間一緊,竟是被九魅突然用手扼住了脖頸。

容淺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與他的力量抗衡著。

而九魅無神的雙眸中此時也溢滿了黑氣,眉心間一點詭異的妖紅漸漸浮起。

顯然,九魅也入魔了。

容淺隻覺頸間力道越來越緊,讓她漸漸有些喘不過氣,用妖法又怕傷著九魅,一直不敢輕易出手。

可是,再這樣下去……

她真的會被掐死的。

就在容淺焦急地尋思著法子時,忽而頸上的力道微微鬆了鬆,她驚訝地抬頭,但見九魅緊咬著牙,麵色痛苦地扭曲著,似在艱難地想要奪回自己的意識。

“走……快走!”九魅每一個字說出來似乎都用了極大的力量,扼在容淺頸間的手忽鬆忽緊,眼看又要再次失控,忽而一股力量襲來,劈開他的手,將容淺一把帶入了懷中。

九魅微俯下身,依舊在痛苦地自我掙紮之中,周身黑氣彌散的越來越濃鬱,煞氣也越來越重。

“鳳孤……”容淺回首看了來人一眼,隻急急地指著九魅道:“你快看九魅的樣子,是不是入魔了?”

鳳孤微斂著眉看著九魅,然後搖著頭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到了這一步。”

“果然?”容淺似察覺到他話中的深意,再次扭過臉皺緊了眉盯著他問:“什麽叫果然?你難道早就知道?”

鳳孤也沒打算瞞她,點點頭,坦然道:“不錯,但他不想讓你知道。”

容淺怔忡了一下,神色微黯:“是因為那日他替我擋下的那一掌的關係麽?可是,他那時明明已經沒事了……”

鳳孤沉默片刻,淡淡道:“他所受的傷真正嚴重的並非表麵的傷,而是那掌中帶有的煞氣侵入了他體內,會讓他漸漸失去理智,一點點魔化,最終成魔。”

那一日,他替九魅療傷之時,便察覺到他體內那股異樣的煞氣。

從那一刻起,他便清楚地知道,九魅已時日無多。

“煞氣?”容淺怔了怔,驀地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那隻要將他體內的煞氣驅除就好了,以你的能力可以辦到的吧?”

鳳孤低眸看著她,麵對她一臉的期盼,卻終究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辦不到……那不是一般的煞氣,而是魔族特有的力量,何況他現在魔性已經深種,我……無能為力。”

“怎麽會……”容淺雙手有些無力地慢慢滑下,眸光一點點暗了下來。

回想起曾經九魅在她麵前明明也有過痛苦的時候,她卻一點也未察覺,更被他滿臉的不在意給欺騙了……

他不讓她知道,是不想讓她擔心,他說要離開,也是想將這事一直瞞著她。

為什麽她會這麽遲鈍,到現在才發現呢?!

就因為離墨的事讓她完全忽略了身邊其他的人。

離墨……對了!還有離墨!

他是九曜神君,他一定會有辦法的!上一次溫婉都可以回複神智,這次九魅也一定會沒事的!

想到這,容淺忙抓起頸間的竹笛,剛送到唇邊,卻又有些猶豫。

已經下定決心與他斷絕關係,現在若是再叫他來,再見他的話……她怕自己好不容易想要放下的東西又會忍不住再次湧起。

然而,看著麵前九魅痛苦的模樣,手微微握了握,終於還是用力吹了起來。

3.無法否認的事實

天界。

離墨一如往常地坐在桃花樹下的石凳上,專注地看著手中那沒有麵容的桃木小人。

“離墨,我好像喜歡上你了,你說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

離墨屈起手指在額上一抵,輕輕搖著頭笑了笑。

這種事……他也不知道啊!

曾經沒有心的他,很清楚也很能掌控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但自從有了她的心後,一切卻似乎有些漸漸不受他的控製了。

現在的一切也都完全脫離了他原先設想的局麵,他隻是一心想替她續緣,了了她的心願,可是,究竟為什麽會弄成這樣?

“離墨大人……”在旁邊看了許久的風音終於忍不住出了聲:“您還放不下那隻小妖?”

離墨抬眸看他一眼,隻是淡淡笑了笑,並未說話。

風音皺了皺眉,又道:“如今她已跟魔君轉世在一起,您該做的都已做完,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離墨沉默了片刻,才輕輕歎息了一聲:“你……不明白……”

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

就在此時,忽而一陣笛聲傳入耳中,離墨驀然一驚,隨即站起身。

然而風音卻攔在了他麵前,堅定道:“離墨大人,您又想下界去找她麽?”

離墨微蹙著眉道:“她在找我,定然是出了什麽要緊事!”

“您不能去!”

“風音……”

“離墨大人,您還不明白麽是?”風音搖了搖頭,雙眸直直看著他,一字字清晰道:“您……喜歡她吧,不,或許應該說愛更合適。”

離墨聞言心頭一跳,怔怔的看著風音,有些失笑:“風音,休要亂說。”

“我是否亂說,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千年來,您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她的每一世,若是說對她有愧疚之心,愧對於她,現在您所做的一切難道還不夠麽?千年的修為助她成人,五百的修為因為她盡廢,如今又渡了千年的修為給她,兩千五百年的修為是經曆了多少劫難才可修成的?!若您不愛她,您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百花仙子也曾對您有恩,您可曾對百花仙子有過她的十分之一好?”

離墨臉微微變了變,張口欲言卻啞然無聲。

風音沒有給他喘息整理的時間,緊緊又落下一句:“離墨大人,您對其他人其他事從來都是雲淡風清,淡漠視之,但是卻獨獨對她一人如此在意,即便在天界也時時刻刻都觀注著她在下界是否有危險,是否過的好,看見她身邊有其他的男子輕薄她時,您會不顧一切地趕去下界,明明知道那個人是她所等的人,您卻一直有意無意地插足中間,不喜他們過於親近,就算他們現在已經在一起,您也無法放下她,一直想著她,離墨大人,您說這些都是為什麽?!”

離墨身子微微一顫,滿麵的驚愕。

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以前的他從不曾知曉,那時的他也從未想過,一向潛心修行,清心寡欲的他會愛上什麽人。

甚至於現在,他也未曾想過他會動了所謂的情。

或許,他有隱隱察覺到過,卻又潛意識地想要逃避開。

然而現在,風音的話仿佛是一道雷電劈下,斬開層層迷霧,將所有一切都不願不敢想的事都清晰地平攤在了麵前,讓他避無可避,隻能直直麵對!

離墨一手撫著額,踉蹌退了兩步,麵色微微有些發白。

千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她的每一世,一次次看著她孤苦終老,一次次的感覺到心痛。

他以為他隻是出於對她的愧疚,原來,早在不知覺中,竟已是摻雜進了如此複雜的懷愫,更是他一直以來從未想過的!

他從來不去想,因為他從來不敢去想!

然而此刻,無論他願不願,敢不敢,這都已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他……愛上了她。

可是,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

是在她給了她的心之後,抑或者是在他還被鎖於神鏈之樹上時便已經……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為什麽要讓他察覺到這一點呢?

離墨帶著複雜的笑搖著頭,低低道:“風音,你這般清楚明白地說出來又是為了什麽?”

風音直直看著他,十分冷靜道:“離墨大人,我說出來隻是不想見您再這般迷惘執著下去,您該知道以您現在的身份是萬不該為了她這樣一隻小妖如此勞神費心,這隻會害了您!所以,我隻希望您從此以後可以拋下她的一切,不要再管她的任何事,更不要再見她,做回從前的九曜神君!”

離墨大人的天劫將近,若是再為她的事損耗更多的修為,定然難以順利渡過天劫!

何況,情愛這種事亦隻會阻礙仙者的修行,離墨大人是天界的頂梁柱,萬萬不能被卷入其中的!

離墨怔了怔,想說什麽,卻隻聽得那陣竹笛聲愈來愈急,眉頭微蹙,他踏前一步,抬手迅速地在風音身上一點,隻淡聲道:“風音,我現在必須下界。”

“離墨大人!”風音被製住了行動,不由失聲叫了一句:“您不可以去!”

離墨隻淡笑著看他一眼,寬袖輕拂,不顧風音的勸阻聲,已是越過他朝院外走去。

也許,在她當初跳下輪回台的那刻起,他便已再也不可能成為過去的那個九曜神君了。

剛邁出府院,一道人影卻是又攔在了他的麵前。

“神君是又想下界去找她麽?”輕柔的問話,帶了些哀怨的味道。

離墨淡淡看了一眼麵前的女子,隻是安安靜靜地笑了笑:“百花仙子又想來管本君的事麽?”

瑤光臉色白了白,帶了些不甘地咬唇問了一句:“為什麽……當初讓神君複明,無恙地從神樹上釋放下來的人是我,為什麽神君自始至終在意和關心的卻都隻有她一個人?!明明她都自甘墮落地與魔族為伍,連仙緣都可以放棄!”

“沒有為什麽。”離墨的聲音很輕也很淡,語聲一如既往的低沉溫和,卻無端透了幾分冷意:“你的恩我自是記在心中,所以千年來對你也算縱容,你若仍不知收斂,他日惹出什麽禍端,便也莫要怪本君未提醒過你,至於她的事,本君自認還無需向你交待,你也沒有資格來質問本君。”

頓了頓,他又緩緩加了一句:“本君也一直很想問問你,作為本是與她同根所生的好姐妹,如今為何卻事事針對於她,屢屢要置她於死地?”

離墨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仿若一根尖刺狠狠紮中了瑤光的心口,刺中了她一直以來最為忌諱與不願提及之痛處。

不錯,千年前她與容淺確是同根所生的一對桃花妖,更是感情十分要好的姐妹。

最後為何會變成這樣?

……全都是因為他啊!

瑤光看著麵前俊美溫雅的男子,目光帶了些幽怨地輕輕一笑:“神君難道還不知道麽……我對神君你的心意?即便我為神君做了那麽多,神君也當真就一點都不喜歡我?”

離墨平靜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平淡:“你助我的真正目的我想你該比我更清楚,你本是一隻不過才三百年修為的小妖,而今能這般順暢地成仙得道是何原因你我心知肚明,我已隨了你的願,還了你的恩,本便互不相欠,何況,關於那可解魔障的鳳血草,千年來我雖未問過你來由,但以你的修為卻是絕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從火焰聖山中采得此草歸來,你不說我便也不會多問,但其中因由想必你自己也該明白。”

鳳血草可解魔障之法除了魔族本身之外連天界仙君都不知曉,她又如何得知?

他念著她的恩,故而不想追究此事,但並不代表他什麽都可以容忍。

瑤光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身子微微晃了晃,有些踉蹌地後退了幾步,隻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並非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隻是他從不曾說出來過而已。

她以為她這樣做,他多少會對她上心,然而,他卻自始至終都這般明白清透的很,她的這點小伎倆又如何能應對得了他?

隻是,她不甘心。

她費了這麽多心思,結果卻還是不如容淺!

離墨再無心理會她,拂袖飄然離開。

瑤光望著他的背影,雙手微微握緊,隻覺一股難以抑止的怨念湧上心頭,忍不住冷笑著開口道:“你可想知道鳳血草真正的來由?”

離墨腳步微微頓了頓,隻一瞬,便又繼續往前走。

瑤光卻又不甘地繼續道:“是她!是她去火焰聖山上采來的!她的容貌便是那時毀掉的!而你卻完全沒有認出她,更利用了她對付她所愛的魔君,你認為你還有資格喜歡她麽?”

離墨再一次停下了步子,卻依舊沒有回頭。

與瑤光所她預料的不一樣,他並沒有太多的震驚,隻是十分平靜地說了一句:“我知道。”

“你說什麽?你怎麽會知道?!你明明在她毀容之後一直都不認得她!而且……你不是一直以為陪伴著你的是我麽?”瑤光聲音微微有些發顫的溢出,一臉的不敢置信!

離墨隻是淡淡笑了笑:“那時我雖看不見,卻還不至於辨不清人,我不知她為何最後要避開,裝作與我陌路,但既是她的選擇,我便也不會為難她。”

所以,即便如今察覺到了他自己的心,卻也不會改變什麽。

因為,他深知他並沒有這樣的資格。

瑤光臉色白了白,忽而又是一聲輕嗤:“你既明知是她,卻還能狠的下心利用傷害她?難怪她曾經會說你無心無情,果真如此。”

對於瑤光的嘲諷,離墨隻是雲淡風清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又透著許多無奈與悲哀之色。

這種事不需她來提醒,他已是清楚的很,也很明白該如何做。

曾經是他對不住容淺,是他虧欠於她,他並不求什麽,隻希望能護得她周全與……幸福。

“你不必再多說,你得到的已不少,何苦還要再去嫉恨於她?何況,你又何嚐未利用傷害過她?”最後看一眼瑤光,離墨轉身,淡然離去。

瑤光隻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有些頹然地笑了起來。

是,她利用容淺得到了如今的地位,但是,最想得到的卻仍是被容淺一直占據著,叫她如何能不嫉恨?!

4.你殺了他!

容淺拚命地吹著竹笛,急切地召喚著離墨,卻遲遲不見其身影,又見九魅身上煞氣越來越重,已然是壓製不住,就快失去自我,不覺更加心急起來。

“殺了我……”九魅努力維護著最後的一點神智,雙目看不見,隻能循著聲音望向容淺,咬牙道:“喂,女人!趁我還未完全成魔之時,先殺了我。”

他不想在他失去意識之後傷害到她。

若是這樣,不如先死的好。

容淺怔了一下,本能地反對:“不可能!”

她怎麽可能殺了他?!

九魅苦苦支撐著,幾乎是懇求地看著她:“算我求求你,殺了我吧……已經沒救了……”

“還會有辦法的!隻要離墨來的話……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容淺握緊了手中的竹笛,微微咬緊了唇。

離墨……離墨為什麽還不來?!

九魅見她執意不肯,目光又轉向了鳳孤,雖然沒有說話,但其中的意思已然十分明了。

他想讓鳳孤殺了他。

鳳孤微微皺了皺眉,剛上前一步,便被容淺伸手死死拽住。

“不要……”容淺朝他搖著頭,想要阻止他。

鳳孤沉聲道:“他入魔太深,就算離墨來也未必能救得了他,這是唯一的辦法。”

容淺卻也態度異常堅決:“你若是殺了他,我一定會恨你。”

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好,她不想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九魅成魔,更不想看著他死!

鳳孤眉頭緊了緊,終究還是沒有動。

忽而,九魅一聲低吼,雙目已然變成了赤紅色,周身黑氣繚繞,手心中徒然竄起一簇綠火,驀地朝他二人撲了過來!

看樣子,他最後一點理智也已被吞噬,完全入魔了!

鳳孤極為迅速地將容淺往身後一推,攔在她身前,提劍迎上了九魅手中的狐火。

容淺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兩人,急的直跳腳。

她亦可以看出,鳳孤為了不傷九魅,一直隻守不攻,卻讓自己處於了劣勢。

可是,不論哪邊受傷有事都不是她所希望看見的。

咬咬牙,她衝上前去,試圖阻止兩人。

九魅察覺到她的氣息,攻勢驀地一轉,便是朝她一襲殺招攻來。

鳳孤眼色一緊,再顧不得留情,手中長劍直追著九魅背心刺去!

“不要!!”容淺看見鳳孤刺來的一劍,不由一聲驚呼,卻是忘了閃避九魅的攻擊。

就在此時,一道青墨色的身影憑空突然出現在她麵前,阻住了九魅,鳳孤麵上閃過一抹驚詫,劍勢硬生生地在半空中收住。

看清來人,容淺麵上立時掠起一抹欣喜,幾步奔上前去:“離墨,你終於來……”

話音未落,她麵上的笑容驀然僵住,化為了一片死灰色。

離墨的右手挾著灼目的青光擊在了九魅的心口上,容淺一顆心猛然下墜,漸漸冰冷,滿目的絕望。

她眼睜睜地看著九魅在自己麵前緩緩倒下,隻是驚惶地張了張嘴,卻什麽也叫不出,隻發出喃喃的聲音,仿佛在自言自語:“不要……”

鳳孤收回劍,目光複雜地看著神色淡然的離墨。

他很清楚,若非離墨突然出現,方才那一劍已然刺中了九魅,是離墨硬生生阻住了他的劍勢。

隻是,離墨既然要阻止他,為何還要殺九魅?!

容淺已然蹲身扶起地上的九魅,他周身的煞氣在慢慢消散,雙目中的赤紅也漸漸淡化下去,但他的身體卻在一片青光中一點點變得透明。

他的神智似乎回複了一些,但眼睛卻依舊是看不見的,隻摸索著抓住了她的手臂,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真好……我沒有傷到你……以後也不會傷害到你……”

“你這是說什麽傻話!你不會死的!”容淺抱著他,拚了命地用治愈術想替他治傷,卻什麽作用也沒有,心頭一陣陣抽搐,疼得厲害。

九魅歪著臉輕輕一笑:“喂!女人,你這麽在意我,是不是喜歡我?”

容淺怔忡了一下,咬著唇,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

見她沉默,九魅又笑了笑,笑容透明而憂傷:“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好……其實我之前是騙你的,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還是想跟著你……隻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

容淺嘴唇抿得很緊,心中劇痛,眼前迷蒙一片,淚水止不住地滑落,她緊緊抱住他,聲音嘶啞:“有機會的,我答應過你還要對你負責不是麽?”

九魅搖搖頭:“不必了,還是忘了我罷,省得難過。”

青光中,他的聲音漸弱,身形越發透明。

他微微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臉上升起一絲無奈,更多的是不舍與留戀,喃喃歎息:“可惜……最後都不能再看一看你的臉……”

一陣風拂過,帶來深秋的無數涼意。

眼前人影逐漸消失,仿佛被風吹散了,容淺下意識地張臂想要護住,卻什麽也抓不到。

眼淚被吹幹,她獨自坐在地上發呆。

她知道,她這一生是永遠也不會忘記一個有點愛美有點自戀卻最終為她變身,叫做九魅的九尾狐了。

在九魅消失的地方,空中漸漸凝起一團白色的淡光,離墨微微一抬手,將光團收入了袖中,然後走近容淺身邊,緩緩伸出手,輕觸到了她的臉,似想說什麽,卻又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鳳孤蹙眉看著他,目光複雜變幻,徒然間似乎若有所思。

容淺也仿佛驀然驚醒一般,抬起臉看著離墨,一張臉平靜無波,但眼角卻露出一絲怎麽也掩不住的哀淒:“你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