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情至深處無怨尤

1.劍拔弩張

“你是何人?”冷冷的質問,鳳孤的目光盯在抱著容淺的雲竹身上,麵上看不出是何種表情。

雲竹緩緩鬆開手臂,微微笑道:“在下雲竹,路人而已。”

鳳孤伸手將容淺拉到身邊,挑眉一笑:“路人?怕不是普通人吧。”

雲竹隻淡淡笑了笑,並不爭辯。

容淺隻惡狠狠地盯著九魅道:“你給我立刻把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否則我就割了你所有的尾巴,拔光你全身的毛,扔到河裏去喂魚!”

“總是這麽凶,真會沒人喜歡的……”九魅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看見容淺那殺氣騰騰的目光後,忙又改口道:“我說,我這就全說了……”

原來那夜九魅受傷逃走之後,卻是遇上了狐女紅靈,她沒有趁人之危,卻是出手替他療傷。

九魅對她的舉動也甚是奇怪,問她:“你為什麽要幫我?”

紅靈隻是淡淡笑了笑:“你我同屬狐族,也算同類,我與你也並無仇怨,又何必要害你?”

九魅更覺奇怪:“看你這模樣倒不像是有意為惡的妖孽,為何卻要屢屢做出吸人精氣害人性命之事?”

紅靈眸光有些黯淡,笑容裏帶了幾分苦澀:“為了救顏郎,我不得不如此。”

九魅對於她的事倒也不甚在意,隻不過對方既然出手幫了他,又看在同族的份上,他自然不會白欠個人情。

所以今日紅靈請他幫忙假扮自己,他便一口應下了,想著也正好能趁此機會將容淺救走。

“現在她想必已經帶著那書生離開了。”九魅揚著眉看著鳳孤,帶著幾分得意地笑道:“你這牛鼻子捉不到她了。”

說到這,容淺也才想起來,瞅著鳳孤問:“那書呆子呢?你真丟家裏了?”

鳳孤隻斜眸睨了九魅一眼,不緊不慢道:“那可未必,不過,現在你該擔心的還是你自己才對。”

說著,手中已然夾起一道符紙。

九魅一見,不由微微變了臉色,他自然知道不是鳳孤的對手,但是逃跑似乎也有些困難。

紅靈並未告訴他,鳳孤會來的如此之快,她說請他在此多拖延些時間,她才能有機會救走她的顏郎。

眼見著鳳孤逼近,九魅急道:“我乃堂堂青丘九尾一族,受過天帝賜封,你敢收我?!”

鳳孤絲毫不為所動,語聲平淡:“那又如何?”

“你……你……”見他毫無懼色,九魅卻是更急了,“你若收了我,我九尾一族絕不會放過你的!”

鳳孤笑了,帶著幾分孤高與傲然:“那倒更方便我去尋妖了,來一隻我便收一隻,來十隻我便收一打,正好全都拿來煉丹。”

如此狂妄的言辭,容淺都禁不住為他感到汗顏。

九尾一族豈是一般的狐族,據說其族長九雷如今已修煉出八尾,八尾……其靈力也自然可以想到有多高了。

鳳孤就算道行法力再高深,就算有一個神器煉妖壺在手,充其量也不過隻是區區一凡人,又如何同八尾的九雷甚至整個九尾狐族的力量相抗衡?

人,不能太自負,否則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輕歎口氣,容淺上前一步,擋在了他麵前:“放過他吧,收他對你沒好處。”

鳳孤看了她一眼,神色稍緩,正待開口,卻見九魅往容淺身邊粘了過去,笑的妖嬈嫵媚:“女人,我就知道你果然還是關心我的……看在你多次救我的份上,我可以勉為其難考慮為你做一回男人……”

容淺嘴角微微抽了抽,露出一臉牙疼的笑:“你隻要少來給我添麻煩就行,以身相許就免了。”

九魅眉梢一揚,很是不滿:“你莫非還看不上我?像我這樣美貌容姿,種族又高貴的可是多少妖都求不來的!”

“像你這樣美貌容姿,種族又高貴的妖馬上就要少一隻了。”冷冷的話音傳來,鳳孤已是沉著臉毫不留情地將手中符往九魅麵上貼了過去。

容淺與九魅皆是一驚,然而,一隻漂亮幹淨的手卻忽而伸出抓住了鳳孤的手腕。

鳳孤被他捉住的手竟是一時無法掙脫,不由眉頭一皺,轉眸看向一旁的雲竹:“你要阻我?”

雲竹隻是微微笑了笑,語聲低沉溫和:“九尾一族與其他妖族確是不同,不是你一人所能應對的,何況,他隻是性子頑劣了一些,卻並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你不該收他。”

鳳孤淡淡看他,卻是勾唇一笑:“雲公子對這些事似乎極為清楚,卻不知雲公子又是何身份?”

“不過是書看的多,也曾修習過一些道法而已。”雲竹回答的輕描淡寫。

鳳孤輕聲嗤笑,緩緩又看了九魅一眼,語氣平淡:“他助那狐女逃脫,以後不知還有多少無辜性命要喪於那狐女之手,莫非這也算不得過?”

容淺冷不防嘀咕著插了一句:“那我屢次助九魅逃脫,這才以致他如今相助那狐女,這麽算來,我倒是罪魁禍首了?”

“就是就是!”九魅連連點頭,一麵鄙夷地看著鳳孤:“何況紅靈也是情有可原,被害的人若不是貪色之徒,又怎會輕易被媚術所**,都是死有餘辜!”

說到這,容淺十分深刻地看了鳳孤一眼,頗為讚同地點點頭:“會中媚術之人都是心術不正,若真是心中清明正氣,又怎會為媚術所惑?”

“愚蠢。”鳳孤臉色沉了沉,斜眸睨了九魅一眼,冷笑:“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2.暗中的保護

另一邊,顏斐家中。

紅靈一直守著鳳孤出了屋子,看著他走遠,才幻化作了溫婉的模樣,現身進了顏斐的屋中。

“顏郎,快跟我走!”紅靈看見坐在桌邊的顏斐,不由分說,直接拉起他的手,便要帶他離開。

顏斐也未說一句話,任由她拉著出了屋。

紅靈帶著顏斐一路走出了很遠,自覺不會再被鳳孤追上,停下步子轉首看著顏斐,纖細的指輕輕撫上他的麵頰,幽幽道:“顏郎,這幾日你暫且先住在外麵,莫要回去了……”

待她再想辦法殺了那隻小花妖,好換取那人救顏郎一命。

顏斐依舊一句話未說,隻呆呆站在那裏,麵無表情,顯得十分木訥。

紅靈察覺出不對,不由擰起了秀眉,輕聲呼道:“顏郎,顏郎你怎麽了?”

忽而,似恍然明白了什麽,她死死盯著麵前的顏斐,臉色不由立時白了幾分,咬緊唇一字字吐出:“那個可恨的道士!”

“死牛鼻子,你說誰愚蠢?!”九魅被鳳孤這一諷刺,忍不住叫囂起來。

鳳孤卻是收起了符,淡淡瞥一眼廟外,道:“你不妨自己去問問她。”

話音剛落,便聞一聲嬌喝自外麵傳來:“臭道士,快將顏郎還給我!”

九魅看著疾掠進來的紅靈,不覺有些詫異:“你怎麽沒帶你那書生離開?”

紅靈隻恨恨地盯著鳳孤:“你竟然用道法弄了個假人蒙騙我,真正的顏郎到底在哪?!”

鳳孤斜斜看了她一眼,悠悠道:“那書生是引你來的唯一誘餌,我自然不會將他丟下,但若是帶著他離開,你救不走他,便會打算趕在我之前將容淺給捉了以做交換罷?你引容淺出去,是料定我也會跟著她離開罷?”

所以,為了穩住紅靈,便隻能用一個假人先拖住她。

容淺十分深刻地看了鳳孤一眼,肅然起敬。

想不到他竟一下子能看的這麽透。

紅靈咬著唇,輕輕哼了一聲,然後勾唇嗤笑了起來:“你倒還算聰明,是我小看你了。我確是打算用她將你也引開,不過,從一開始,我引她出來,便是想殺她的,隻有殺了她,才能救顏郎,但我卻沒想到中途會遇到了意外……”

說著,她轉眸看向了一旁的雲竹,眸光微微凝了起來:“我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那花妖來此的途中,我幾次想出手截下她,卻都被一路跟著的他暗中阻攔破壞,所以我隻得放棄了她,先回去帶顏郎離開。”

聞言,容淺卻是不由一怔,有些驚詫地轉首看著身旁的雲竹,沒想到一路上,他竟是一直在暗中保護著她?!而她卻一點也未察覺。

可是,她與他非親非故,他又為何要這樣護著她呢?

就連鳳孤也擰緊了眉,看著雲竹的目光中帶了絲驚疑。

雲竹不甚在意地朝容淺微微一笑:“我不過隻是湊巧順路,又察覺到有妖孽要害你,便順道幫了你一把而已,不必感謝我,真的。”

誰說要感謝你了……

容淺撇撇嘴,卻是對雲竹的來曆與目的更加奇怪起來。

九魅卻是死死盯著紅靈,絕美的麵容上難得多了幾分正經之色:“紅靈,你讓我假扮你等在這廟中,卻想在路上就殺了這女人,究竟存的是什麽心?!”

不待紅靈說話,鳳孤已先涼涼開了口:“還不明白麽?她不過也是在利用你,她隻怕早已想好了退路,若是中途截不了容淺,還能用你來拖延時間,好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帶著顏斐逃脫。”

紅靈咬咬牙,坦然道:“不錯,我不能讓你們挾製著顏郎,所以若是不能殺了她,我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先帶走顏郎。”

九魅氣道:“你居然膽敢利用我?我倒真是信錯了你!”

若是一個不測,他便很有可能被這牛鼻子給收了去!

紅靈緊緊咬著唇,目光微閃,隱隱夾著一絲歉疚之色,語聲卻異常堅定:“隻要能救顏郎,不論什麽事我都可以去做!”

容淺看著她的神色有些複雜,輕輕歎了口氣:“哪怕他愛的不是你?”

3.世有無情人,卻有癡情妖

紅靈臉色驀地一白,麵上掠過一抹淡淡的悲涼的笑意,咬著唇道:“不愛又如何?這本就是我的一廂情願,他甚至從來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但隻要他能活著,就夠了。”

聽著紅靈的話,莫名的,容淺竟覺得心中有了一絲觸動。

該說她太傻還是太癡情?為所愛的人一直默默付出,卻不曾求一絲回報,這該是怎樣深刻的一種愛?!

容淺輕輕搖了搖頭,歎息:“那你想一直頂著溫婉的麵容與他在一起麽?紙包不住火,終有一日他會發現所有真相。”

“我從未如此想過。”紅靈眸中光芒雪亮,斷然道:“人妖終究殊途,天不容人妖結合,我若強行與他在一起,卻隻會害了他,如今,我隻想救他,然後……”

說到這,她頓了頓,美眸中流過一抹黯然。

“你是想最後成全他與溫婉麽?”聯係所有的事,容淺大概了解到了她的打算和意圖。

她與顏斐約定,待他高中狀元歸來之時,便來迎娶她。

因為,她清楚,那個時候,麵對狀元郎,溫知縣絕不會再拒婚。

容淺也終於明白,為何昨夜她會想讓溫婉看見自己與鳳孤之間所謂的“苟且之事”。

因為,她不能讓溫婉在顏斐還未高中之前便嫁作他人婦。

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她所愛之人作花嫁。

清楚了這一些,容淺心中卻莫名有些感傷。

紅靈麵色微白,隻是閉目輕笑:“顏郎喜歡溫家小姐,我自然要成全他。”

一旁雲竹聽得此話,眸子微微一凝,唇角竟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隻是,那笑容中卻莫名透著一絲淡淡的惆悵。

九魅卻是忍不住道:“不過區區一個凡人書生,哪裏值得你為他如此?!”

紅靈緩緩睜眼,唇角勾起一抹微涼的笑意:“前世的他在我還是狐形之時,曾為救我自己卻丟了性命,今世我自是要來報他的恩。”

隻是,到如今卻已不僅是報恩,連帶自己的感情也陷了進去。

說到這,她看了看外麵漸暗的天色,目光微凜,語調一轉,盯著鳳孤厲聲道:“顏郎究竟被你藏在了何處?!”

鳳孤看著她,卻是沉聲道:“你的所為雖皆出於情義,但卻不能否認你害人性命的事實,何況,他本便是已死之人,你這般強留住他的魂魄,以他人精氣續命實是有違天道常理,絕不能容忍。”

紅靈卻是不理,隻冷聲道:“縱然有違天理又如何?前世我不能救他,今世我絕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死去!”

鳳孤眉彎輕輕一挑:“他若知道這些事,你認為他還會願意這樣苟活下去麽?”

紅靈臉色變了變,再看看外麵天色,咬咬唇,忽而屈膝跪了下來,語聲了軟了許多:“求你,讓我見他,時辰快到了,若再不傳送精氣給他,他會死的!”

容淺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轉眸看一眼鳳孤道:“世有無情人,卻有癡情妖,你莫不是真如此鐵石心腸,要做那無情之人?”

鳳孤斜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為了一人的命,為了一己之私,而枉顧其他無辜人的性命,這樣的情不覺更加無情麽?”

容淺直想指著鳳孤的鼻子罵他太死板!

不錯,紅靈害了許多人的性命確實不可饒恕,但是,念在她如此癡情的份上,讓她再見一見顏斐又有何不可?

誰料鳳孤卻又不緊不慢地拋出一句:“這狐妖一心想殺你來救那書生,你卻在此替她求情,像你這般又笨又沒用的妖,這世上還真是少見。”

“你你……”被人身攻擊,容淺氣得發抖,直想撲上去掐死他,卻是又被雲竹拉住,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微微笑道:“你的好他看不見,他要說什麽便由他說便是,你也不會損失什麽,何必為此動氣,不值得。”

容淺望著他,為有一知己而感動不已:“雲竹……”

而雲竹接著卻又笑著補上一句:“何況,你就算撲上去也傷不了他,做妖也總該有些自知之明才不會總叫人說笨。”

一句話,讓容淺方才的感動瞬間全都化為泡影,很是消沉地瞪了雲竹一眼,悶悶地不說話。

紅靈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容淺,忽而一咬牙,站起身直視鳳孤道:“是否隻要我再不害人性命,你便肯放了顏郎?”

鳳孤微一挑眉:“既便我放了他,你不取人精氣也救不了他,他仍是免不了一死。”

“不!”紅靈眼神徒然變得雪亮了起來:“還有一個法子可救他!”

雲竹似知道她想做什麽,眉彎輕輕一蹙,歎息:“你莫不是想毀了自身所有修為來救他?”

聞言,容淺不由一怔,隨即微微有些動容。

紅靈卻是輕輕一笑:“原本我早該這樣救他,隻是……出於私心,我希望能再多陪在他身邊一段時日……”

雲竹看著她,眼中掠過一抹憐憫:“你修行千年,以你的資質,假以時日便可得道成仙,如今,卻想為了一個凡人自毀千年修為麽?”

紅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隻要他能活下去,千年修為又算的什麽?”

九魅卻是不能理解地看著她,嘖嘖直搖頭:“不值啊!你又不像我九尾一族,天生靈力強大,你千年修行可是十分不易,這樣放棄一點也不值啊!”

“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紅靈微微一揚唇,目光異常堅定:“為了顏郎,我願意!”

鳳孤卻是淡淡瞥一眼紅靈,忽而笑了一笑:“你雖如此說,但他卻未必如此想。真想見他麽?我隻怕你見了會更絕望。”

紅靈微微怔忡了一下,然後便見鳳孤取下腰間的紫金小壺,旋轉一傾,一人輕輕飄飄地自壺口落了下來,身形慢慢變大,最後清晰地站在了眾人的麵前。

看清眼前的人,紅靈臉色驀地一白,有些驚慌地喃喃喚著:“顏……顏郎……”

他一直就在鳳孤身上的紫金小壺內,那麽,方才所有的話,他都聽見了?!

顏斐看著仍是以“溫婉”麵容站在他麵前的女子,帶著滿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抬手指著她,聲音有些顫抖:“你……你不是婉兒?你是妖?!你真是妖?!”

“顏郎,我……”紅靈上前一步,想要再向他解釋,顏斐卻是驚的連連後退,生怕她靠近過來。

看見他驚恐的神色,紅靈的身形驀地僵住,唇角不可抑止地流出一抹淒涼絕望的笑,就這麽癡癡地看著顏斐,一字字清晰地吐出口:“是,我是妖。”

她的麵容一點點地變幻,最終化為了一副美豔絕倫的容姿,卻帶著滿麵的苦澀與無奈。

顏斐身形一軟,幾乎就要站立不住,隻呆呆望著她喃喃道:“原來……原來一直都不是婉兒……你這妖精,為什麽要假扮婉兒的模樣來欺騙我……”

忽而,他俯下身去,不住地大口喘息著,慘白如紙的臉上黑氣漸漸彌漫開來。

顯然昨日給他續命的精氣已經不夠了。

紅靈心急上前:“顏郎,你若要責怪我絕不辯駁,但是現在讓我先救你……”

顏斐驀地抬頭,艱難地喊道:“別過來!你……你這害人的妖精,我顏斐就算死也絕不讓你救!”

紅靈身形微微一震,緊緊咬住了唇,俏臉蒼白一片。

容淺在一旁看著,卻是忍不住開口指責顏斐:“你這書呆子,莫不是真讀書讀傻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你,這半年她對你是否真心,你莫非一點都感覺不出?你不知感恩便也罷了,竟還如此中傷她,你這聖賢書也算是白讀了!”

顏斐緊緊揪著胸口,想說什麽,卻是一口氣上不來,雙目瞪直,隻抓住了身旁鳳孤的衣袖,喘息著道:“死……也不要讓她靠近我……”

說罷,身體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顏郎!”紅靈禁不住奔上前去,卻被鳳孤伸手攔住。

紅靈急紅了眼:“讓開!我要救他!”

鳳孤淡淡看著她:“他並不願意被你救,你又何必強求。”

“我這條命是顏郎用命換給我的,就算他不接受,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他死掉!”

容淺眼中目光流轉,忽而撲身上前,一把抱住了鳳孤,在他胸前不停地拿臉蹭著,一邊捏著聲調柔情萬種地撒嬌道:“鳳公子,你好過分啊,別對人家視若無睹嘛!”

一瞬間,鳳孤如同被雷擊一般僵住了,嘴角不停抽搐著。

就連九魅和雲竹皆是一副心膽俱裂的神情看著容淺,顯然也被刺激的不輕。

容淺暗暗對紅靈使了個眼色,紅靈立時領會地繞過石化中的鳳孤,奔到顏斐身邊,蹲下身伸手探了過去。

察覺到他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的氣息,她神色一驚,再沒有半分遲疑地便運氣逼出了自己的內丹。

“紅靈,你真的想好了?!這書生這樣對你,你還要救他?!”九魅出聲阻止,有些替她不值。

紅靈抬眸看他一眼,搖頭淡淡笑了笑:“隻要他能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

泛著紅光的內丹緩緩送入顏斐的口中,那裏麵有著紅靈畢生的修為。

千年的修為,就這麽付諸一旦。

內丹一入顏斐口,便化為一道紅光徑自鑽入了他的體內,顏斐周身漸漸散開一圈淡紅色的光,亮了亮,又一點點消散下去。

“顏郎,我隻能陪你到這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希望你可以如願地同溫婉在一起……”一滴清透的淚輕輕滑落在他的臉頰。

紅光之中,失去所有修為的紅靈,身形漸漸化為了一隻紅色的小狐狸,圍在顏斐身邊 跳了幾跳,有些戀戀不舍的看著他,直到看見他麵上漸漸有了紅潤,黑氣已全部散去,開始有了生氣,才終於一步三回頭地搖著尾巴跑開了。

容淺一直靜靜凝望著那隻火紅的小狐狸跳出廟門,最後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不覺也有些莫名惆悵,不由輕輕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為什麽可以不求回報的付出這麽多?”

雲竹看著她,微微蹙起了眉,神情在淡淡的月華下顯得有些朦朧。

“我隻想知道,你是打算這樣掛在我身上多久?”帶著戲謔意味的泠泠聲音自頭頂傳來,容淺驀地回神,抬頭正對上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才驚覺自己還粘在鳳孤身上忘了離開。

幸好容淺一向臉皮厚的很,強自鎮定心緒,若無其事地鬆開手,正想退開兩步,冷不防卻又被一隻手緊緊地攬回了懷裏。

容淺嚇了一跳:“你做什麽?!”

鳳孤微微一勾唇角,笑的幾分曖昧:“方才你不是說我對你視若無睹麽?現在便表示下我對你的關注。”

他這根本是伺意報複!

容淺恨的牙癢癢,卻不得不低頭,連聲道:“不用不用,你還是繼續無視我好了。”

忽而,一道雪亮的劍光劃過雙眼,晃的有些刺目,鳳孤也不由皺了皺眉,看著麵前的雲竹,他手上拿著的,是不知何時從自己身上抽出的佩劍,一邊隨手輕舞起來。

“這倒是把難得的好劍。”雲竹斜斜看了鳳孤一眼,微微笑了笑。

鳳孤放開容淺,看著雲竹,也淡淡一揚唇:“原來雲兄對劍也頗有見識。”

容淺得以脫身,忙退到一邊,本能的躲到了雲竹的身後。

雲竹淡淡瞥了身旁容淺一眼,謙遜一笑,將劍又送還到了鳳孤麵前:“不過略知一二罷了。”

“唔……”細微的輕吟聲傳來,躺在地上的顏斐漸漸轉醒。

撐著身子坐起,他的眼神仍顯的有些迷惘,抬頭看了看四周,最後終於似想起什麽般,有些驚惶地站起身,伸手拽住鳳孤的胳膊急聲問道:“她呢?那隻妖精呢?!”

鳳孤淡淡看著他,平靜道:“為了救你她放棄了千年修為,如今已回歸原形離開了。”

“救我?”顏斐驀然一呆,有些怔怔地望著他:“她還是自毀修為救了我……為什麽你沒攔住她?!我分明已經告訴過你,死也不要她救!”

話越說到最後越顯的有些激動,那樣的神情看在眼裏,卻讓容淺有些詫異,隻看著他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你這凡人書生,紅靈明知你心裏沒她還這樣犧牲救你,你卻還在這埋怨她?!你若嫌棄這條命不想活了,我現在便可以殺了你!”九魅有些耐不住性子地衝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顏斐的衣襟,一隻手高高舉起,鋒利的五指微握成爪,讓人絲毫不懷疑這一爪下去,會將顏斐撕成碎片。

顏斐沒有掙紮,沒有驚惶,也沒有恐懼,隻是眼神中帶了一絲淡淡的悲傷。

九魅的爪子正要揮下去,卻驀然被容淺伸手抓住。

九魅很是不滿地氣哼哼瞪她一眼:“女人,你攔我做什麽?”

容淺卻隻看著顏斐,搖頭歎口氣:“你這書呆子,原來並不是真的傻。”

“什麽意思?”九魅奇怪地瞅著她,顯然不理解她話中的意思。

雲竹平靜地站在一旁,唇角噙著一抹淺笑,淡然的目光中卻是有著一絲歎息般的意味。

鳳孤微蹙起眉,似明白了什麽一般,深刻地看了顏斐一眼,嗤笑一聲:“原來是這樣。”

顏斐神色微黯,低垂下眼,麵上浮起苦澀的笑:“我怎會真的埋怨她?她說的話,我在壺中全都聽見了……雖然她不是真的婉兒,雖然她是妖,但她所做的一切我都十分清楚……那時我雖病重,意識卻還是清楚的,曾有一名女子在床邊連續幾日照顧我,問我有什麽心願……我想見婉兒,生前求親未成,臨死之前再見她一麵也算還自己一個願……”

“我在等待中睡著了,仿佛做一個長久的夢一般,然後又醒了過來,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婉兒的麵容,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病也奇跡般地痊愈了……現在想來,那時我該是已經死了,卻是又被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她為了我默默做了這許多,我卻一直將她當作婉兒,我實在是糊塗……”

“我不知道她會為了替我續命不惜傷害他人性命,她這般做法有違天理,必得惡報,這實在不值得,也不是我所願見到的……如今她還要為我放棄千年的修行,我怎麽能再繼續害她?”

“所以你便故意說出傷她的話,想讓她不要救你?”九魅終於明白了其中緣由,鬆開了抓著顏斐的手,目中卻滿是驚訝之色:“你真不在乎她是妖?也不怕死?”

顏斐淒然地笑了笑,不知是愧疚還是悵憾,看了一眼容淺,低喃道:“正如姑娘所說,世有無情人,卻是癡情妖,我一心愛慕婉兒卻始終未果而鬱鬱寡歡,她卻為我默默付出許多而無一絲怨言,妖尤如此,人何以堪?雖然我並不記得前生之事,但我救她絕不是希望她用這種方式來回報,我隻是個窮酸書生,半年前便該命歸黃泉,這半年能與‘婉兒’一起餘願足矣,死也無憾了,可是……為何卻終究沒能阻住她?”

用她千年的修為換得他短短幾十餘年的性命,值得麽?

濃鬱的夜色下,淡淡的月華輕輕灑落一室,一時間寂靜無聲,無端透出許多說不盡道不明的哀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