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相見時難別亦難

1.神君也陰險

天界。

風音心不在焉地在院中修剪著花枝,目光卻是牢牢地鎖定在屋內。

那裏,豐神俊朗的神君大人如往常一般靜坐於案前翻看著手中書卷,然而眸光卻時不時地看向了一邊擺放著的一麵圓鏡。

那麵圓鏡是東華仙君與離墨剛剛下棋輸的。

以前二人下棋從未有過賭注,此時離墨卻忽然提議加上些賭注,東華仙君覺得有趣便也應下了。

結果自然是輸了。

願賭服輸,東華仙君提起賭注,離墨隻是漫不經心地笑著說:“一直聽聞東華仙君有麵水鏡,不如就將這水鏡借來幾日看看可好?”

這水鏡是東華仙君獨有的寶貝,隻要法力夠深厚,便可以隨時自鏡中窺測到想見之人。

風音心裏清楚的很,離墨大人打從一開始就是衝著這麵水鏡來的,就為了時刻觀注那隻桃花小妖的動向。

也因此,他才輕閑了許多,不必時時去下界探查情況來回匯報。

隻是,離墨大人對那女人似乎越來越在意了,這不是個好兆頭。

風音正暗自擔憂著,卻見屋內離墨不知在水鏡中看見了什麽,麵色微微一變,手中書卷一放,起身便直奔出了屋子。

風音甚至連喚他一聲的機會都沒有,他的身形已如風般消失在視線中。

什麽事竟會讓離墨大人如此心急?

風音皺了皺眉,走進屋去,看著桌上那麵水鏡。

鏡中此時映出的,卻是容淺被一名清浚男子俯首吻住的情景!

那名男子風音自是認得的,便是現在與容淺一直在一起的捉妖道士。

不過隻是這樣一個吻而已,算不得什麽危險,上回人形蛛的襲擊也未曾見離墨大人如此動容過,可如今卻這般心急地親自趕赴下界……

風音眉心緊擰,驀然想起了上回那條小龍來回稟時的情景——

“神君大人,您交給小仙的修行已經完成了。”青玄十分恭敬地朝離墨鞠禮。

“嗯,一切可還順利?”離墨微微一笑,問的有些漫不經心。

青玄點點頭,卻是又低聲自語了一句:“也幸好我趕去的及時,否則那凡人道士就要與那妖孽同歸於盡了。”

離墨自是聽見了他的話,眉彎輕輕一揚,“哦?竟有此事?”

“是的。”青玄皺著眉,回憶道:“那凡人似是想要保護那女人,故意刺激那妖孽先殺自己,卻是暗暗聚了所有力量想要自爆……那女人怎麽說也是妖,他一個捉妖道士怎麽竟會想救她?”

“是麽?”離墨神情有那麽幾分複雜,俊雅的麵容上卻依舊帶著淺笑:“在她身上,也沒有什麽不可能。”

“也是,那女人一直都怪的很……”青玄似想起了什麽,眉彎微微一蹙,小聲嘀咕著:“明明和那道士是天敵,可看起來關係卻似好的很,那樣又凶又沒什麽用的女人,到底哪裏討人喜呢……”

“青玄。”離墨淡淡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卻是又濃了幾分:“本君看你天資不錯,不如由本君替你作引,讓你拜入勾陳星君門下可好?”

青玄一聽,立時喜形於色,連連拜謝。

風音卻是十分清楚,這條小龍今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天界中誰都知道勾陳星君俊秀瑰麗,俏美如花,男女莫辨,個性更是飄忽不定,時善時惡,令人捉摸不透。

尤其癖好俊秀的少年,到了他門下的弟子,隻要是被他所看中的,哪個不是被糾纏折磨到隻要一聽見勾陳星君的名號便嚇的恨不能挖地三尺躲起來。

離墨大人明知是虎穴,還讓這小龍拜入其門下,可見其險惡居心。

這小龍怕是無意間惹著了離墨大人還不自知,風音除了同情的歎息外,更在意的是離墨大人究竟在生什麽氣?

“風音。”青玄離開之後,離墨淡淡喚了他一聲,道:“那捉妖道士之事,你似乎並未提起過。”

風音微微怔了怔,然後垂首道:“我隻是覺得這並不重要,畢竟離墨大人所關心的不是她會遇到危險之事麽?”

他知道容淺與那道士在一起,他不說,隻是覺得,在離墨大人麵前,不能多細說容淺之事,說的越多,隻會讓離墨大人越難以放下。

“不重要?”離墨微微斂了眸子,歎聲道:“她身邊的任何一名男子都有可能是那個人,又怎會不重要?”

“即便如此,這不也正是離墨大人的所願?離墨大人為的不就是讓她與那個人相遇續緣,如今路已替她鋪好,該怎麽走便都是她自己的事。”

離墨眉心輕蹙,淡淡道:“但若與一個無關的男子關係太微妙,並非一件好事。”

“離墨大人,請恕風音直言,您這樣一直保護著她已是很不正常,難道連她接觸的男子也要一一盤查清不成?”風音看著他,眼神裏透著一絲複雜:“您這個樣子,簡直就好像容不得她身邊有其他男人一樣!”

當時,他說完這句話後,離墨麵上閃過一絲愕然,靜默了良久,才輕輕笑了笑:“是麽?大概隻是因為想讓她受些苦罷……”

真的隻是因為這樣麽?

風音知道離墨大人對容淺一直心懷愧疚,對她好也是想要盡力彌補,但現在的情形看來,卻似乎已經完全超出了補償的範圍。

風音看著水鏡中的那一幕,眉頭緊擰,他知道自己的擔憂終於要成為現實了。

離墨大人,您果然還是對她……

2.牛鼻子也性本色

月色下,容淺的右手被鳳孤緊緊捉住,他的眼睛再不複清明,隻牢牢盯著她,然後緩緩俯下臉,呼息有些急促而絮亂,她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有些癢癢的。

不好!這模樣……是中了媚術找她來下手了!

容淺側開臉閃避著,一邊又掙脫不開手,隻能急聲叫道:“喂!鳳孤!醒醒!居然中這種媚術,你丟不丟臉啊!”

平日一副自己法力高強的模樣,專門欺壓她,現在連小小一個媚術竟然都中招,也不過如此!

隻是,無論她如何努力呼喚,鳳孤依舊沒有半絲清醒過來的樣子。

身後傳來狐女柔媚的嬌笑聲:“不必白費力氣了,你可知道,之前那迷香不隻是迷香,同時還是媚香,他雖未被迷倒,卻還是中了媚香,如今再加上我的媚術,隻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就絕對無法抵抗!”

正常的男人……

容淺此時真希望眼前的鳳孤不是個正常男人!

心中暗暗叫苦,麵上卻強自鎮定,隻嗤笑一聲道:“你不是要殺我麽?這樣做對你又有何好處?”

狐女勾著唇角,幽幽開口道:“其實那個人還說了,若無法除去你,毀了你也可以……而且……”

頓了頓,她眯眸看了一眼鳳孤,眼裏漾起一抹複雜的神色,低低道:“明日府中人看見你們之間的苟且之事,想必溫婉也會對這道士死心了。”

苟且……之事?!!

容淺被這四個字徹底打擊到了,想她曾經為人之時,純潔的連個初吻都沒送出去,現在為妖後卻是要貞節不保了麽?!

不過,這狐女所說的讓溫婉對鳳孤死心,又是為的什麽?

還有那個人究竟是誰?!竟然可以恨她恨到這種地步,不是殺便是要毀掉她!

在這種緊要的檔口,容淺腦子裏冒出的卻是一串串想不明白的疑惑。

“你很不專心。”一隻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那張俊臉之上帶著一絲不滿。

容淺怔了怔,幾乎以為他清醒了,卻不料他忽而低頭輕輕一咬她的耳垂,惹的她禁不住一聲低呼。

原來還是被媚惑著的!

容淺不由大為失望。

狐女似看出她的心思,掩唇笑道:“中了媚術之人,心智雖然迷失,但本性卻是顯露無遺,你現在看見的他,才該是真正的他。”

“是麽?”容淺嘴角微微抽了抽,耳根燙的像發燒,“我倒是沒看出他原來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真正的鳳孤竟會是這般模樣?那他未免也藏的太深了些。

狐女輕笑一聲:“你們二人便好好在這享受罷,我就不奉陪了。”

見她要走,容淺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淡淡問了一句:“能否告訴我,那人是誰?”

“我不知道你與那人之間有什麽恩怨,不過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狐女沒有回答,隻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飄然離開。

“等等!”容淺終於用力甩開了被鳳孤牢牢捉住的右手,轉身便要去追。

然而——

“回來。”低低的兩個字自身後響起,下一秒,容淺隻來的及低咒一句,身體便不受控製地被頸間那禁咒的力量拖了回去,一隻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臂,將她用力拉入懷中,頸間,一片濕潤與溫熱印上肌膚,“想要去哪?”

低沉的聲音不似平日的清冷沉穩,透著一絲喑啞,微勾的唇角更帶了些邪魅的味道。

……太邪惡了!這真是她平日所認識的那個清冷的隻會一板一眼捉妖的鳳孤麽?!

難道真如那狐女所說,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被圈在懷中,容淺頓時全身都燙了起來,知道此時說什麽,他都不可能聽得進去,於是眉目一沉,左手微握,便準備使個妖法脫身。

誰料鳳孤卻忽而抬手夾著一張符往她額上一貼,那符轉瞬間便又化為一道光鑽入了她的眉心之中,容淺驚訝之下,徒然發現,自己的妖法竟是半分也使不出來了。

“這樣子便該老實些了。”鳳孤微微一勾唇,笑容中帶著三分輕挑。

就算被迷惑了心智,卻還是一樣反應敏銳,手段更是令人討厭至極!

容淺恨的將牙咬的“咯咯”響,使不出妖法,她就等於是個普通的弱女子,實在是叫她欲哭無淚。

容淺大受大擊之下,身子踉蹌地向後退著,直到後背貼上了冰涼的假山壁,再沒退路。

一雙手臂撐在了她兩側的石壁上,將她牢牢圈錮在了身前。

二人的距離更近,姿勢也更加曖昧了。

容淺心中轉過千萬思緒,尋找著逃脫的法子,卻未料麵前鳳孤忽而身形向前一傾,一手緊緊攫住她的下巴,俯首便準確地吻上了她的唇。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容淺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待回神過來,立時渾身一個激靈,伸手想要用力推開鳳孤。

竟然叫一個男人就這麽給吻了,而這男人竟然還是鳳孤,實在是太刺激人太可怕了!

然而,可惜被封了妖力後,力量懸殊太大,任由容淺怎麽用力,麵前之人根本是紋絲不動。

鳳孤的手牢牢圈住了她的腰,力道倏地加重,幾乎要勒斷她的腰。

鳳孤原本清明的眼睛變得有些迷亂,更多的是燃著難掩的欲火,帶著侵略性的,用力吸吮著她的唇,舌尖強硬地想要撬開她緊閉的牙關,往更深處探入。

此時的他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將她用力壓靠在了身後的石壁上,吻得愈發強勢而放肆,一隻手更已是伸入她的衣襟。

這個死人鳳孤!從遇見他開始就一直沒好事,現在更要被他給害慘了!

容淺又急又憤,再顧不得許多,直接抬膝朝他雙腿之間狠狠頂去。

殘廢了可別怪她!

然而,鳳孤動作卻比她更快,抬起一腿便輕鬆地擋住了她的攻擊,身體又往前逼近幾分,牢牢壓製住了她的雙腿。

如此緊密的貼近,容淺甚至能感覺到此時抵在腹間灼燙的堅硬,緊張之下,一時間再不敢動彈半分。

“乖一點,我要你……”緊攫在她身上的那兩道目光和氣息都變得異常灼熱,鳳孤低頭在她耳畔頸間親吻,一手已探向她的腰間,迫不及待地扯下她的腰帶。

3.君上來救她了

發現麵前這個身體的變化,容淺頭疼不已。

眼前的他完全沒有一絲要停下來的意思,這樣下去情勢會演變成什麽樣,容淺心裏清楚的很,然而除了苦笑,她卻沒有任何能力阻止。

有些認命地閉上眼,容淺帶著無限怨念地想著,這世上第一個被凡人給強占失身的妖估計就是她了。

忽而,鼻尖嗅見一股極為熟悉的淡淡竹香,容淺心下一驚,不由立時睜開了眼。

但見麵前鳳孤的動作也驀然止住,眼神漸漸恢複了清明,如夢初醒般地盯著容淺看了好半晌,低頭又看了看自己正扯在她衣帶上的手,目光一驚,驀地收回手,連連退了幾步,努力平複著身體上還未完全褪去的衝動。

而容淺此時臉上卻沒有獲救的喜悅之色,目光隻是一眨不眨地凝聚在他的身後。

那裏,一襲青墨色的身影靜靜凝立,青衣如黛,發黑如墨,俊美溫雅的臉上笑意生動而柔和,眸中神色卻摻著幾許複雜。

五年沒見,沒想到會突然再見到他,容淺一時呆怔在那裏,恍如夢中一般。

鳳孤自然也看見了身後之人,眉心微蹙,他可以感覺到此人不同於常人的氣質,相信絕非一般人,他身上的媚術得解,想來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不過,不知為何,他看見此人的一瞬間竟莫名的覺得有些不順眼,他確定他是第一次見到此人,但這種奇怪的感覺卻又是怎麽回事?

壓下心底那抹不快,鳳孤看著他沉聲開了口:“請問……”

“君上!”話未說完,卻被容淺突然的一聲歡呼給打斷,接著便見容淺歡快地撲到對方身上,笑容滿麵地摟著對方的頸道:“你終於來救我了!”

其實,這一刻,容淺更想做的是,衝上前去揪住他的衣襟質問他為什麽一直對她避而不見!

但形勢權衡下,她還是選擇了拉關係,畢竟現在唯一能救她脫離苦海的,便隻有離墨了。

離墨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笑了一笑,眉梢眼角俱是柔和:“你又長大了許多。”

容淺十分乖巧地蹭在他懷裏笑,一邊抬眸望著他的臉,語聲溫軟:“君上還是一點都沒變,不過好像削瘦了一些。”

鳳孤站在一旁看著二人親密無間的模樣,重重咳嗽了一聲:“請問這位是……”

會與容淺這般要好的應該也是同類才對,但他卻並未從對方身上感覺到半絲妖氣,讓他不覺有些疑惑起來。

離墨淡淡看他一眼,眉彎微斂,眸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芒,容淺卻已是挽著他的一隻胳膊,抬手指著鳳孤向他控訴起來:“君上,你不知道,我被這牛鼻子欺負的好慘……”

容淺繪聲繪色地將幾日來被鳳孤惡整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離墨隻是側臉靜靜聽著,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而在聽到容淺說被收入煉妖壺內時,離墨不由微微蹙起了眉,不時還看了鳳孤幾眼,目光卻透著幾分複雜。

而鳳孤聽著她近乎誇張的描述,不覺也有些無奈地苦笑。

待容淺全部說完,離墨輕輕一捏她的鼻尖,低聲笑了笑,語聲低沉悅耳:“誰讓你私自跑出來,吃些苦也是應該的。”

那還不是因為你一直對我避而不見!

容淺心中嘀咕了一句,卻沒膽說出來,隻奇怪地問道:“君上,你怎麽會突然來找我?”

而且還趕的這麽湊巧。

若是再晚上一會,她可真要貞節不保了。

“不過正巧路過而已。”離墨回答的輕描淡寫。

他不會告訴她,自水鏡中看見鳳孤輕薄她的那一刹那,他便什麽都來不及想的徑自匆匆趕了過來。

如今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未免有些太過衝動了,而這樣的衝動來的卻似乎有些太過莫名。

容淺聽見他的回答,卻是不由撇了撇嘴。

正巧?那也未免太巧了些吧?

而且上一次,那條死魚及時的相救和他口中所說的上麵給的吩咐,一直令她頗為在意。

現在聯係起來,一個不太可能的答案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君上……”容淺遲疑了一下,然後試探地問了一句:“你該不會一直都在上麵注意著我的事吧?”

因為關注著,所以才每回都在她遇到危險之時,及時救下了她。

可是,他若真這般在意她,為何又要一直對她避而不見?

容淺覺得,她真的是一點都看不透離墨的想法。

離墨微怔了一下,然後抬手一敲她的額頭,笑了笑:“這麽些日子不見,倒是不知你幾時學會了自作多情。”

雖然隻是一句玩笑話,容淺卻是摸著額有些失落。

自作多情……又是她想多了麽?

“你難道不知,自作多情一向是她最擅長的本事?”一旁鳳孤竟也插上一腳,落井下石。

離墨微微頷首,嘴角帶笑:“想來也是我以前太過寵她,才形成了她今日這樣的性子。”

離墨不維護她也就算了,竟還同鳳孤一唱一合,容淺幾乎要氣的吐血:“你們你們……”

怎麽就沒人同情她的淒慘遭遇呢?

鳳孤笑笑:“看來你並不懂得如何管教,還是讓她跟著我多磨磨心性的好。”

“隻怕你又要欺負她。”離墨很是寵溺地又捏了捏容淺的麵頰,看著鳳孤笑的格外溫柔,眼神卻微微有些冷了幾分:“她跟著我十幾年,可是還未曾受過這樣的欺負。”

那樣溫柔到極致的笑,容淺再熟悉不過。

離墨在生氣,而且是十分生氣。

“正是未吃過苦,所以讓她曆練曆練總是好的。”鳳孤卻是毫無愧色地挑眉看著離墨,語聲戲謔而冷淡:“若非你一直慣著她,她的修為怎會差到如此地步,你是害了她。”

容淺看了看鳳孤,又看了看離墨,不知怎的,他們之間的氣氛突然由之前的一唱一合演變成現在劍拔弩張的形勢了。

不過,對離墨的話,容淺卻是聽的極為舒服。

挽著離墨的胳膊,她柔入春風的一笑道:“有君上在身邊,我修為差一點也不要緊,是不是,君上?”

然而聽見她的這一句話,離墨卻是不由微微一怔,徒然間像是猛然清醒了一般,抽出手將容淺輕輕往前一推,朝鳳孤淡淡一笑:“看來容淺的脾性你也清楚了不少,往後跟著你,還要多多擔代些。”

鳳孤也怔忡了一下,微斂了眸子,卻是理所應當地笑笑:“這幾日我也並未少擔代。”

離墨突然間急轉的態度,讓容淺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待回神之後不由大受打擊,她神色淒楚地看著離墨,陰惻惻道:“君上,你難道打算將我繼續丟給這牛鼻子麽?”

明明眼瞅著他就要救她脫離苦海了,怎麽竟又反踹一腳將她踢往更深淵處?

離墨微微笑道:“我一會便要回去,將你交托給他,總是放心一些。”

你確定我跟著他你會很放心?!離墨大人,你究竟知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和我是死對頭啊!你竟然放的下心?!

容淺一臉被嗆到的表情,可憐巴巴地扯著他的衣袖:“君上,你帶我走吧,我可以繼續留在你身邊侍奉你,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很聽話!”

雖然離墨偶爾也十分陰險,但總算對她還很溫柔,比起沒心沒肺的鳳孤,跟著離墨怎麽也要比跟著鳳孤好。

離墨看了她半晌,神情隱約有些模糊不清,良久,嘴角才緩緩勾起一絲笑意,輕聲道:“可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我並非你所要等的人,所以,你不該再跟著我……”

容淺怔忡了一下,然後緩緩鬆開了他的袖袍,唇邊掛著一抹涼涼的笑。

曾經的五年,她一直在等他,等到心灰意冷時,她選擇了離開。

然而,在剛剛再見到他的一瞬間,她卻仍舊忍不住欣喜,以為終究還是等到他了。

可是,他卻又一次推開了她,讓她去等別人。

她不明白,他為何一直這麽執著於讓她去找一個她根本就已經沒有半分印象,更不知道是誰的人?

他說那個人是她一直在等著的人,但他卻不知道,她現在一直想等的卻是他。

雖然到現在,容淺也無法確定對離墨究竟是何種感情,但是,她卻很清楚,她是她在這一世中心裏最為親近之人。

但他,卻顯然並不這麽想。

既然這樣,她也不至於再死纏爛打,好聚好散,也給雙方留點餘地。

容淺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朝離墨露出一個十分討喜的笑顏:“是呢!我都差點忘了我出來的目的……多謝君上今日相救,君上想來還有許多繁事在身,不早些回去,怕是風音又要念叨了。”

離墨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神色複雜,“容淺……”

容淺卻是又蹭到鳳孤身邊,露齒一笑,“鳳孤你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的,對不對?”

鳳孤皺了皺眉,淡淡看她一眼,伸手一拍她的頭,笑道:“那是自然。”

離墨看著他二人,眼底眸光流轉,看不出是何種情緒,最後隻是低聲笑了笑:“如此,我便放心回去了。”

淡淡的月光下,容淺看著那襲熟悉的身影漸漸消失於夜色中,直到最後也未曾再回頭看她一眼,心中更是消沉喪氣。

他還真就這麽放心地走了……這一次,又將幾年再見一麵?

“他已經走了,你還打算這樣看到幾時?”身旁,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

容淺斜斜看了鳳孤一眼,伸手推開他,保持著安全距離:“我願意看,就算一直看到天亮,你又奈我何?!”

所有的希望和喜悅一瞬間都化為泡影,容淺此時的心情可謂是憤悶到了極點。

鳳孤看著她,目光最後停在了她的腰間,有點不好啟口:“你的衣帶斷了,最好還是先回去換件衣裳。”

容淺低頭看了看有些鬆散的衣裳,沒有衣帶束著,衣襟半敞,裏衣微露,卻是顯得幾分**。

容淺抱著手臂,眉彎一挑,沒好氣:“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我方才對你……”鳳孤蹙眉看著容淺,臉色有些尷尬不自然。

這模樣和之前中了媚術時相比倒真是判若兩人。

容淺十分平靜地理了理衣裳,故作若無其事地樣子淡淡道:“也沒什麽,不過就是咬了我的耳朵,吻了我的唇,摸了我的身子,該占的便宜都占盡了,就差沒脫了我的衣服毀我清白了……不過也很正常,男人都是性本色嘛,就算是你這樣修身養性的修道之人,也是一樣……”

容淺每說一句,鳳孤的臉色就陰沉幾分,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低斥一句道:“姑娘家,說話竟這般口無遮攔,不知羞恥!”

“你都敢做了,我還有什麽不敢說的?”容淺知道他麵子掛不住才故意扯開話題,忍著笑意,挑眉看著他道:“啊!你應該不至於對方才所做的事全都不記得了吧?”

鳳孤麵色忽青忽白,袖中雙手緊握,神色複雜變幻。

雖然中了媚術,但對於所做之事,多少還是有些印象。

那樣的自己令他感到陌生卻又莫名有些熟悉,就像是一直壓抑在內心底處的某個靈魂一瞬間被釋放出來一樣,真實的好像那才該是原本的他。

雖然不是自身意願,但到底也是他所做出的事情,麵對容淺的諷刺,鳳孤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方才是我失態了……”

容淺好不容易占了上風,又怎麽會放過這次可以損他的機會。

她看著鳳孤,目光哀怨,神情淒楚:“我雖然是妖,但也是女子,也是有尊嚴的,你這樣對我,一句失態就沒事了,我的便宜卻是全白給你占完了,你叫我以後怎麽有臉再見妖?”

鳳孤大為難堪,又細想起方才那些惡劣的逾禮舉動,聲音雖依舊沉冷卻是軟化了幾分:“是我大意著了那妖孽的道,讓你受了委屈,對不起……”

第一次見到他這般好聲好氣的賠禮道歉,容淺著實有些受寵若驚,不由自主地輕輕“啊”了一聲,然後眼波一轉,微微笑道:“若你真覺得對不起我,不如就解了我身上的‘言靈禁咒’,放我離開吧,我也不會要你負責的。”

鳳孤眼眸微微眯了眯,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慢慢道:“方才那人已托我好好照看你,而且我也覺得,還是留著你在身邊的好,放心,我會負責的。”

居然寧可負責娶她也不放她?!

“你……”容淺氣的咬牙,抬手指著他:“我才不會嫁給你!”

鳳孤斜斜看著她,笑了笑:“你想多了,人妖殊途,若真娶了你我還怕遭天譴。我的意思不過是,你既然怕沒臉見妖,我便負責讓你見不到他們就是。”

容淺嘴角微微一抽,半晌才擠出一絲笑來:“……你實在是太通情達理了。”

“客氣了,既然不小心吃虧占了你便宜,給點回禮也是應該的。”說這句話時,鳳孤之前的歉意已然完全不複存在,更帶了幾分戲謔與調侃。

占了便宜還叫吃虧?!吃虧的人是她才對吧?!

容淺承認自己臉皮一向還算厚,但現在卻是見識到比她更厚一層的人了!

容淺恨的牙癢癢,卻又偏偏無可奈何,氣急下,揚手便想掐個火咒燒他,卻在半晌沒反應後,才想起自己的妖力在之前被鳳孤給封了。

容淺更是氣的跳腳,惱道:“不放我走,至少先把封住我妖法的禁製給解了!”

雖然她妖力也不高,但也比一點都沒有要強的多。

“唔……原來我將你的妖力也給封了……”鳳孤一臉恍然的模樣,卻是毫無半分慚愧之色道:“不過這樣倒也不錯,若是解了禁製,還要應付你的偷襲實在是有些費力。”

“你可以去死了!”容淺賭氣之下,撿起地上一顆石頭便朝他砸了過去。

鳳孤輕輕側身避開,咳嗽一聲道:“實在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憑你現在的力量,這種東西還砸不死我。”

沒有了妖力,容淺現在的力量就和普通女子一樣。

容淺大受打擊,消沉地蹲在地上,氣的直捶地。

鳳孤唇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時候不早,你也累了,早些去睡罷。”

容淺恨恨地站起身,抬眸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就是一夜不睡,也不跟你再睡一屋了!”

鳳孤也沒說什麽,隻點點頭:“那你便在外麵好好乘涼罷,我先回房去了。”

說著,便真是一點也沒猶豫地轉身就走。

完全沒有一絲憐香惜玉之心,容淺十分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四月的天,夜仍舊很涼,一陣寒風吹來,容淺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若是有妖力,還可以用妖法護體驅寒,現在若待在這,就隻有挨凍的份!

容淺斟酌了半天的利害,終於還是悶悶一跺腳,追著鳳孤回客房去了。

3.溫柔的威脅

雲繞霧繚之中,離墨登上了天門,緩步朝自己的府院走去,清浚的眉宇間有一抹淡淡的化不開的鬱結。

方才隻差一點,他便忍不住要將容淺給帶回來,留在身邊確實更容易讓他安心。

但是,他卻不能這麽做。

他違逆天規,受下天刑都隻是為了能替她續回這段緣,都已走到這一步,豈能前功盡棄?

她忘了前緣,所以她不明白這段對她有多重要,但他卻是一直看著她。

一千年來,她輪回了七世,每一世最終都孤獨死去,永遠都是一個人……

因為,她的緣在千年前便已經斷了,而親手切斷這段緣的正是他。

她前生留下了憾,所以轉世之後,這憾一世無法彌補,便永生不得圓滿。

他看著她與那個人,生生相錯,永遠都輪回不到一世,永遠都無法再相遇,也永遠都無法再續起這段緣,永遠這樣一個人的孤獨死去……

那時候,他第一次嚐到了心痛的感覺,從前沒有心的他,自有了她的心後,便學會了心痛。

於是,愧疚之心愈來愈深,終於再也無法這般坐看下去。

當初她跳下輪回台時,她對他說:“我把我的心給你,你把我的愛還給我好不好?”

他知道,她定是怨他害了她所愛的人,所以,現在他便將她的愛還給她。

“神君。”忽而一聲嬌柔的女子聲音傳來,迎麵走來的正是百花仙子瑤光,她看著離墨,眸底神色諱莫如深:“神君莫不是剛從下界回來?”

離墨微微眯了眯眸,淡淡頷首,打量了她半刻,笑道:“看仙子的模樣,似乎也剛下界了一趟?”

瑤光臉色微微一變,卻是柔媚一笑:“瑤光是奉天後之命,下界查看花仙們是否都如期開花,不知神君下界卻是為了什麽事呢?”

她話中的深意,離墨又怎會聽不出?

離墨不答,隻淡淡看了她一眼,嘴角緩緩勾起一絲笑意,悠悠問了一句:“瑤光,你可還記得你這百花仙子一位是如何得來的麽?”

瑤光一怔,不知他怎會突然提起此事,秀眉微微一蹙,輕輕咬了咬唇:“自是托神君之福,向天帝薦舉了瑤光,瑤光才能僥幸成為了百花仙子,神君的大恩瑤光一直銘記於心。”

“你錯了。”離墨微微笑著,依舊柔和的有如熏風拂麵,語氣卻甚是平淡:“並非本君施你的恩,這本便是你努力修仙該有的成果,本君不過隻是替你鋪了一條路罷了,也算是還你曾經的恩,但若是現在你忘了修仙的目的,屢屢犯過的話,界時本君也幫不了你。”

瑤光麵色立時一白,眼波流轉,卻是咬牙看著離墨道:“神君又何嚐不是一直在犯過?瑤光所做的一切不過都全是為了神君而已!神君若是覺得瑤光做錯了,不妨現在就毀了瑤光的仙身,將瑤光貶下凡去!”

她知道離墨的性情,她對他畢竟有恩,他絕不會真的傷她!也正是仗著這一點,她才敢做下這所有事。

離墨幽深的眸子凝聚在她身上,忽而輕輕一笑,緩步走上前,手指微涼,從瑤光那美麗修長的脖頸上輕輕滑過,“瑤光,看來你還是不了解……過去念著你對本君有恩,本君才一直由著你的性子,但並不代表本君可以縱容你所做的所有事情……有些事,有些人,本君不叫你碰,你便不能碰,前幾次本君可以當作沒發生,但若你仍舊執意下去,界時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你自認你真能承擔的起麽?”

溫柔至極的笑意,說出的話卻是字字冰冷刺骨,讓人絲毫不會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瑤光禁不住有些瑟瑟發抖,感覺到他在她頸間滑過的指尖,她的肌膚都微微有些顫栗。

這樣的離墨,她是第一次見到。

天界中都傳聞說九曜神君性情溫和,平易近人,俊雅的麵上總是帶著溫柔的笑意,所以,沒有人知道,這樣溫和的一個人,真正動怒之時會是怎樣的可怕!

而現在,瑤光清楚的了解到了這一點。

直到離墨越過她走出很遠的地方,她仍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全身都透著無法抑止的寒意。

良久,她冷凝了眸子,眼底劃過一抹淩厲與憤恨之色,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