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一)仙侶日常

01

林淵重塑仙身是一樁好事,方錦特地告知老鳳君,企圖辦一場家宴慶賀。

鮫離給方錦生了一對弟弟妹妹,小郎君如今已經是個五歲小孩的樣貌了,格外端穩持重,見到林淵也知對揣著袖管,恭恭敬敬地喊:“吾乃方尺,見過姐夫。”

妹妹沒有兄長那般膽大,她怯怯地揪著方錦的衣袖,小聲問:“阿姐,他是你的夫婿嗎?”

方錦很喜歡小妹妹方榴,抱起小姑娘親了一口:“對,小石榴乖,喊‘姐夫’。”

方榴靦腆一笑,嘟囔了句:“姐夫好。”

林淵給兩位素未謀麵的小家人送了見麵禮,老鳳君見到女婿歸來,心情也不錯,他給後輩斟了一杯仙釀,笑道:“小友回來的時機恰好,若再晚那麽十年八載,或許阿錦連下一任夫婿都定下了。”

此言一出,方錦驚悚地看了父親一眼。

這是幹嗎呢?

林淵也不著痕跡地瞥了方錦一眼,冷笑:“是嗎?”

老鳳君仍溫文一笑:“哈哈,不過開個玩笑。阿錦用情極專,她是沒有這個心思的,不過防不住天界裏那些蠢蠢欲動的獨身神君。也是有意思呢!想當本君的女婿,不到本君麵前現眼,倒偷摸拉攏起本君的家眷,展現男子魅力給嬌嬌與阿錦看。唉,年輕人的花樣真多啊。”

老氣橫秋的一番話,傻子都聽得出來,老鳳君是在上眼藥。

鮫離也驚悚地看了夫君一眼,順道略帶歉意地朝方錦一笑,喃喃:“家賊難防,家賊難防……”

她對不起女兒!女婿剛回來呢,就要受此大氣!

老鳳君原來竟是這樣會粉飾太平的神君,一口氣忍了數百年,待林淵複蘇了,慢慢開始報仇了。

方錦擦了擦冷汗:“阿淵,你聽我解釋……”

林淵笑了笑:“不必解釋。我離開這麽久,你耐不住寂寞乃人之常情,也幸好,我歸來的節點恰當,不至於讓旁人撬了我的牆腳。”

方錦急得抓耳撓腮,一頓飯囫圇吃了兩口就歸家哄夫婿去了。

而鬧完一場家庭糾紛的老鳳君,心情很好。

他朝鮫離招招手,溫聲道:“多大的年紀了,還摻和到小輩的情事之中。你看看,你吵著嚷著要瞧獨身神君們健身一事,給女兒招來這麽多是非了吧?下不為例哦。”

鮫離望著一本正經說出這句話的夫君,內心對方錦道歉三百回:對不起,我的女兒!有這樣惡毒的爹,是母親當年識人不清的過錯!

方錦原以為林淵今生這具身體也就那樣了,哪知他是一個好學不倦的男神。

不過幾十年,他便練得一身好劍術,連仙術也大成。林淵變厲害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趁他昏睡時兜搭過方錦的神君都暴揍了一頓。

方錦挨個兒數過鼻青臉腫的神君們,驚訝地笑道:“哇,阿淵好厲害,真是一個不差。”

林淵冷淡地擦拭長劍上的血跡,道:“嗯,你當年和我念過的名字,我都銘記於心。”

方錦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把這些人名都登記入冊了,或許私下裏還藏著一本死亡筆記。

02

方錦近日裏總困倦,脾胃還差,時不時惡心幹嘔。

此舉把林淵嚇了一跳,當她是懷上了,各種寵著縱著。莫說放方錦出門了,便是落地,都要他親自抱去,生怕她赤足出入,沾了那麽一星半點兒的寒氣。

不明真相的方錦被林淵嬌慣,很是享受。不過她偶爾也想要一點私人的時間,譬如看點雜書野史什麽的,最主要是想追《我與霸道神君的不解之緣》這個話本子。

方錦絞盡腦汁想抽身之法,終於在一日夜裏,她忸怩地同林淵道:“夫君,其實我近日身子骨有些不適,想一個人睡。”

林淵知道鳥獸護胎的秉性,當她是想保住腹中孩子。

難得她還喊他“夫君”來討好,原本冷峻著的一張臉立馬變得柔情似水。

林淵摸了摸方錦的頭:“無礙的,我留在你邊上,必不會傷到你。有我隨侍,你夜裏口渴,我遞水也方便。”

話說到這份上了,林淵還是一心要黏著她,教方錦心裏很是感動。

她也不想瞞著林淵了,悄悄下地,挖出一堆話本子,同林淵道:“夫君,實話說吧,其實我晚上隻是想看點話本子。我這個人比較靦腆,有你在,我不大好意思。”

林淵看著那一本本文風**的話本子,呼吸一窒。

他寒著臉,問:“你夜裏想一個人睡,就為了看這些?而不是因護胎之故?”

“什、什麽護胎?”

“你前些日子脾胃不適是怎麽一回事?”

“啊,我嚐了一個母親從人間捎來的黑蒜,那味道實在令人惡心,我沒忍住。”

“就這?”

“不然呢?”方錦哆哆嗦嗦回過神來,“你、你不會是以為我懷孩子了吧?”

“沒有。”林淵耳根潮紅,在撒謊。

還沒等方錦“嘿嘿”兩聲笑調侃,她就被林淵攔腰抱起。

“咻”的一聲火苗竄起,地上的霸道神君小說付之一炬。

“我的書——”

方錦號得撕心裂肺,豈料林淵隻是冷冷一笑,掐住了小嬌妻的腰身,蠱惑道:“話本子有什麽好看的?真喜歡的話,為夫給你在現世裏演示一番何為‘霸道神君’?”

就這般,某郎君身體力行地為愛妻詮釋了“霸道男主”的真諦。

這夜之後,方錦決定,往後再也不要讓林淵發現她的獨特小癖好了!

03

方錦和林淵成婚已有數千年,在天界待著實在無聊,她便想下人界玩耍一回。

隻是有點不湊巧,她捏訣沒站穩,踩了一塊瓜皮,直接滑入六道輪回中,以仙身投了胎。

而正在天鳳宮同嶽父寒暄家事的林淵早聽說自家媳婦兒貪玩,溜入地府的事,原想著沒鬧出大事就隨她去。

怎料,方錦不僅鬧了,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林淵:“什麽?錦錦投胎了?”

“是、是的,上神。”仙使瑟瑟發抖,在帝君和林淵麵前,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老鳳君無奈地笑了笑:“阿錦十分調皮。”

他全然不上心的樣子,仿佛這一切隻是個玩笑。

唯獨林淵憂心忡忡,同嶽丈拜別:“下次再陪您下棋,晚輩先去看顧一回錦錦。”

“去吧。”老鳳君搖了搖頭,“年輕人啊,總是這樣不端穩。”

林淵本以為方錦應當還是個孩子的模樣,但他忘記天上一個時辰,人間一年,待他抵達人界時,方錦已過及笄,正要和她青梅竹馬的小郎君成親。

望著入目的紅綢婚堂,林淵微微一笑,戾氣漸生:“很好,給我玩出一個前夫是嗎?”

林淵不顧眾人詫異的眸光,徑直上前,拉住了身著婚服的方錦,轉身帶她離去。

方錦的禮部尚書夫婿忙追上來阻攔,怎料林淵煞氣很重,隻揚了一下衣袖便建起一層屏障,困住了這群凡人。

林淵抱起方錦,騰雲駕霧而去。

風吹走她的蓋頭,露出一雙春水瀲灩的杏眼。

方錦驚呼一聲,不敢亂動彈。

良久,她很有禮地問了句:“呃,您好,我算是被仙家強取豪奪了嗎?”

林淵冷笑:“怎麽?你還要對我拳打腳踢再去尋你那凡人夫君?”

這語氣,聽起來不大善良,方錦識相地閉了嘴。

她這樣乖順,林淵又覺得不大對勁了。

他挑眉:“你沒什麽想說的?”

方錦眨眨眼:“我該說什麽?”

“你不想念你夫君?”這話問出來,真是一股子酸味泛濫。

方錦擺擺手:“嗐,盲婚啞嫁,我都不認識他。”

“……嗯。”還好,沒他想的那麽遭難。

“你不好奇我是誰?”林淵問。

方錦皺了一下眉頭:“作為人質呢,最要緊的就是識趣。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不會在意您是誰。就是……今晚的飯管夠不?您是仙家,可以不吃飯,我不一樣的,我要吃江珧貝、臘牛尾狸!最好再來點果脯蜜餞什麽的。哦,仙家有酒吧?仙釀也來兩壺嚐嚐?我定會惦記您的好。”

林淵一想到方錦從前便這樣重口腹之欲,一時冷笑連連:“你和數千年前還真是一個樣。”

“一樣貌美嗎?”

“一樣嘴饞。”

“哦。”方錦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您的意思是,其實我不是個人,數千年前還是您的仙友?”

“算是。”

聞言,方錦很是興奮:“那您今日來,是想帶我位列仙班嗎?”

林淵想起今晚要給方錦灌下一碗恢複記憶的孟婆湯,含糊其詞:“算是吧。”

“那我從前都是些什麽職務?”方錦猶豫了一下,“總不會是仙人洞府門口灑掃的小仙子吧?”

能成仙雖然已經很好了,但職位太低,落差感不是一般的大。

林淵看了方錦一眼,意味深長地道:“那不至於。”

“嘿嘿!我就說,像我這樣的姑娘,好歹也得是個天界的大角色。”

“你從前是我的妻。”

方錦被他這句話給堵住了。難怪他之前氣勢洶洶,一副想殺人的模樣,原來是婚姻被插足了。

方錦開始數天邊飛過的一隻隻仙鶴。

她如今和林淵沒有感情基礎,貿貿然維持夫妻關係,似乎也很不得體吧?

方錦還在忸怩沒有前世記憶的一對夫妻晚上要如何相處時,林淵已然把孟婆湯給她灌下去了。

孟婆湯對於凡人而言會忘卻人間事,對於神仙而言,卻能記起神界事。

方錦端著湯碗,越喝越不對勁,越喝心越虛,喝到最後幾口,她隻敢舔舔,不敢飲盡。

她全記起來了,也怕林淵會因她的胡鬧生氣。

林淵怎猜不到方錦的心思,他單手支額,微微一笑:“錦錦在人界這些年,過得好嗎?”

“還、還不錯。”方錦拍了拍林淵的手,“我在人界十多年,無時無刻不想夫君。”

林淵嗤笑一聲:“哦,想我想到另嫁他人?”

“此事,應當隻是個誤會。”方錦擦了擦汗,“畢竟我那時是凡人嘛,大家都嫁人,我也不能免俗。”

“哦,也就是說,為夫去得再晚一些,恐怕你孩子都到我膝骨大了?”

“那不至於,那不至於。”方錦擦汗,“初生的嬰孩,至多也就你小臂長。”

林淵頭痛欲裂:“錦錦!”

“我在!”

“若有下次,我絕不輕饒你!”

“是、是,全聽夫君吩咐。”方錦謹遵林淵教誨,至少接下來的一年裏,再不敢隨口嚷嚷天界無聊了。

二)約定

01

多年後,小童終於修成了聖佛。

這是第一個以鳥妖之身投胎修煉成的佛,其身份之尊貴,是神界的神二代們望塵莫及的。

然而,再厲害的聖佛,來見方錦時還是要下跪,行母子禮。

他如今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樣,長得清俊端方,拈花一笑,極具佛性。

方錦不敢受這一拜,趕緊把他攙起來,老氣橫秋地問了句:“小童,你此番下界可是參透了什麽?”

她很想問些家長裏短,可是在聖佛麵前放肆,她又怕被那些注重禮數的老神打斷腿。

然而小童並沒有她所想的那般莊嚴,他在人間曆劫了經年累世,早勘破紅塵,也不講究這一套虛無的俗禮。

於是,他一語道破:“您隻是想問,我在人間這樣久,有沒有哪段有意思的經曆吧?”

被小孩發現了心思,方錦羞怯地摸了摸鼻尖:“哈哈,你聰明不少。”

“我在人界曆過情劫。”

“啊?”方錦怎麽都沒想到小童還有這段紅塵八卦,頓時來了精神,“出家人還能談情說愛啊?”

“嗯……也不算。我敬她如神明,我對她的愛,猶如我愛佛祖與世人。”

“那她現在呢?”

“入輪回了。”

“往後還會再見嗎?”

“應當不會了。”小童笑了下,“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她是紅塵俗人,我便成佛,愛重世人。這般,也算惠及了她。”

這話讓方錦肅然起敬,沒想到小童這個後輩的覺悟,竟比她還要高!

“佩服佩服,你小子,有點東西。”

小童笑了下:“那您呢?您等的人,回來了嗎?”

方錦看了一眼不遠處打算做飯的林淵,明明是仙風道骨的出世郎君,如今被她一句“愛吃灶台飯”磋磨得每日都親自做飯,沾染凡塵煙火。

她臉上堆起笑容,重重點頭,說:“回來啦!今後再也不走啦!”

“那就好,那我便放心了。”

“嗯!”

02

時隔數千年,方錦總算想起了一樁緊要的事。她於夜半時分驚醒,搖晃身邊的夫君:“阿淵,你醒醒。”

林淵握了方錦的手,問:“怎麽了?”

“呃,你記得小白嗎?”

若不是方錦提起,林淵都快要忘記渡淵劍的存在了。

“他為你犧牲,你竟將他拋之腦後了?阿淵,你這樣不道德。”

林淵看了方錦一眼,語重心長地道:“錦錦,距離我刺殺前一任帝君已過去三千年了。而你,在三千年後的一個稀鬆尋常的夜裏,想起小白,似乎也不是很有道德的女子吧?”

說完,男人還朝她壞心一笑。

方錦一拍額頭:“小白還能找到嗎?”

“他畢竟是修出劍靈的神器,若是一朝被毀,靈體應當也會重回修煉的洞府之中沉眠。”

“也就是說,你一直知道他在哪裏,卻因在天界樂不思蜀,從未找過他?”

“倒也不能這樣說……”

“算了,反正都遲了三千年了,還特地跑一趟作甚,有空再說吧。”

“好。”

說話間,夫妻倆又一次躺下睡了。

而不知何處的洞穴,傳來一聲呐喊:“天啊!沒有人來救救我,拔出我嗎?我可是上一任妖王劍啊!法力高強啊!小娘皮,你到底把我主人勾到哪裏去了!主人,你色令智昏,是不是忘記我了!救命啊!”

在某個方錦和林淵外出遊山玩水的白日,林淵盯著一座山巒,忽道:“哦,小白所在的洞府似乎離這裏很近。”

方錦這才想起,原來他們還有一位老友被鎮壓在洞府之中。

如果不是因為方便,她還不大想救。

來都來了,好歹搭把手?

方錦撓了撓頭,和林淵一塊兒趕到洞府。她朝洞裏大喊一聲:“有人嗎?”

“沒人!”小白聽出這對惡毒夫婦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喊。

方錦“哈哈”一笑:“阿淵,沒人,咱們走吧。”

小白這把劍都要被氣得昏過去,發出尖銳的“噝噝”聲,怒吼:“快放我出來!小娘皮,我和你沒完!”

方錦抖出懷裏的瓜子,席地而坐:“什麽?小娘皮?你竟敢這樣喊我,那我為什麽要幫你啊?”

小白默默想起這三千年的孤寂,認了:“親愛的夫人,請您務必搭把手,解救吾於水火之中,可好?”

“這般才像句人話嘛!”方錦抖去一手瓜子殼,正要打開結界,手卻被那一層光屏燙了一下,“哈哈,不巧,才疏學淺,救不出來。”

小白一臉死寂,要是救不了,不能閉嘴嗎?

林淵歎了一口氣,掌心化出光劍,劈開了這道洞門。

小白又一次被主人救出,感動得淚眼汪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主……嗚嗚嗚,人……嗚嗚嗚!吾輩在洞裏等您好久啊,您這些年究竟去哪裏了!”

林淵抬手掩唇,恰好擋住了臉上心虛的表情:“嗯,說來話長,我也是剛化魂複蘇。”

方錦鄙夷地看了林淵一眼,沒想到她的夫君連這種低端的謊話也信手拈來啊。

小白剛要感動主人一複蘇就來救自己,卻嗅到了方錦體內那股子不同尋常的濃烈的主人氣澤。

小白眯起眼眸,長長的蛇身小心遊近:“主人身子骨才好,你就纏著主人渡氣嗎?你這個女妖精,身體裏全是主人的氣澤……”

話音剛落,他就被林淵一腳踏在地麵摩擦。

林淵凶相畢露,鬼氣森森地道:“記住,往後不要肆意窺探旁人的夫妻生活。”

“是……”小白奄奄一息地答話。

小白驚覺,雖然主人身上沒了妖骨,可那層瘮人的殺氣還在!

原來,主人殺氣騰騰不是因他有妖骨,而是他本就這般狠厲。

嘖嘖,方錦有主人罩著,今後真是無法無天了!

小白難得回了天界,蛇腦纖小,問了方錦數十次才理清楚如今的境況:“你的意思是,如今主人成了新一任帝君的倒插門,而你是帝君之女,咱們仨身份又升了個官階?”

這話一出來,方錦也是一愣。

思索了半天,方錦期期艾艾地答了句:“算、算是吧。”

得了準話,小白可就精神抖擻,支棱起來了,他挺起傲然的胸膛,道:“那吾豈不是成了天界的貴客?你不得給吾這樣尊貴身份的劍靈特別建個行宮啊?再鑿個酒窖出來擺一擺桃花仙釀,園林也成,吾不挑的……”

話還沒說完,一柄纖薄鋒利的長劍就刺入了小白的身體裏。

林淵斜了小白一眼,潛台詞是:閉嘴。

小白縮了縮腦袋,繞上方錦的腕骨,裝死。

幸好蛇身隻是個裝魂的容器,不至於見血,否則這一劍下去,命都沒了。

劍?

小白忽然望向那一柄不知來曆的神劍,尖叫出聲:“主人怎會讓這樣的劣等劍插足我們主仆感情?您不愛用我了嗎?我可是名震三界的渡淵妖王劍啊!哪兒來的野花,還敢和我這朵家花爭!”

小白又找到了新的可以吵鬧的事,嚷得方錦耳朵疼。

她最終還是一把捏住了蛇頭,勒令:“閉嘴,再吵就把你丟回去。”

多年不見,這兩人越來越有夫妻相了。

夜裏,方錦和林淵同榻而眠,小白以為兩人的居室裏天經地義有自己一處位置。

小白堆起鱗片,捧著一盆瓜子,慵懶地遊過來,但還沒靠近方錦,就被林淵一道訣印打飛了出去。

今夜,小白終於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主人心上最好的那把劍了。

03

方錦近日裏和林淵說起隔壁洞府的道正仙人和他的妻子和離的事。

方錦喝了一口酒:“夫君是不知道,道正仙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死活都不肯鬆開他媳婦的腿。他媳婦實在煩,上報天界,請求天兵調解家庭糾紛。你說,這都是什麽事兒呢?”

林淵正執著鍋鏟,含糊地問了句:“為何非和離不可?”

“聽說是兩人成親數千年,連孩子都沒有。他媳婦擎等著養個娃娃傳宗接代,偏生道正仙人不爭氣。”

“咣當”一聲,林淵手裏的家夥落地。

他麵無表情地拾起,忽然問了一句:“錦錦也想有個孩子嗎?”

“我嗎?”方錦思忖了一番,“倒也沒有非要不可,不過能有個孩子挺好的。你看,咱倆的樣貌都算上乘,生的孩子該多水靈呢?特別是如今有小白在,也能幫著帶孩子啊!不然成日裏吃喝拉撒都是花銷咱們的,多虧。”

聞言,小白手裏的瓜子散了一地:“又有吾什麽事?你倆冷落了吾千年,還不許吾占點便宜?”

小白又轉念一想,若是有個對自己仰慕得很的小主人,倒也挺好。自己受夠了這對夫婦的氣了!

於是,小白幹咳一聲,改了口:“不過真生下來,吾幫著帶帶也是搭把手的事,無甚!”

家裏兩口人似乎都挺期待孩子一事,林淵緘默不語很久,終是在夜裏和方錦漏了底:“錦錦多年來無身孕,其實是我捏了避孕事的訣。”

怎料,方錦對此事很看得開,拍了拍林淵的肩膀,安慰:“我早知不是自己身子骨出問題,定是夫君不能生。”

話是這個話,可林淵聽起來怎就這樣別扭呢?

“不過,夫君既捏了這個訣,是不喜孩子嗎?”

“咳,倒也不是。”

“還有隱情?”

“你我重聚不易,若有孩子,恐怕你得好長一段時間掛心他。”

方錦懂了,林淵是吃飛醋了,生怕她對他不管不顧!

方錦“哈哈”兩聲笑:“放心吧,便是有了孩子,夫君也是我心尖尖上的蜜人,等閑奪不走你的地位。”

林淵放下心來,三年後,他和方錦有了自己的孩子。

看著成天牽著小郎君四下走街串巷的方錦,林淵頭一次太陽穴生疼,咬牙罵道:“果然,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方錦所言俱是屁話,她分明舍棄他舍得很歡實!

方錦和林淵的兒子方林山是小白帶大的。

小白其實已經修煉出人身了,隻是即使變成了人,也是拖著那兩條腿,用腹部遊走,好似貼地爬行的紙紮人,姿態太難看了。方林山就讓小白變回蛇身,免得到處嚇人。

方林山第三百一十四次問小白:“爹娘很忙嗎?為何總不來看我?”

小白剛吃完小孩孝敬的豬蹄,用蛇尾卷著牙簽剔牙。

“忙呢!”

就是忙的事有點不一樣,忙著造人。

方林山落寞地道:“那好吧,等他們得了空,我再去尋娘親說說近日習武的心得。”

小白看著少年郎渴望爹娘陪伴的模樣,莫名有些心疼。好歹是自己帶大的小子,小白輕咳一聲:“小主人有沒有旁的想要的東西?除了你爹娘。”

方林山想了想,說:“啊!父親的清蓮劍好漂亮,我也想要一把仙劍!”

說起這個,小白就冒火,那把清蓮劍分明就是個插足的野花,也修煉出劍靈了,卻遲遲不願現身,隻在小白麵前耀武揚威,說林淵如今是人神了,執著妖王劍太丟身份,還是自己這種仙劍比較適合人神。

啊呸!小白氣得嘴角都長燎泡了。

小白本想著小主人該有點眼光,怎料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倆都是被妖豔貨色迷了心竅了。

得想個法子擺正方林山。

於是,小白道:“小主人想要劍啊?吾倒是知道某個洞府有一把絕世好劍。”

“您能帶我去嗎?”

“當然,明日就啟程吧。”

方林山歡喜地應下了。

待明日,他見到那把“絕世好劍”,整個人都沉默了。

小白瞥了一眼自己幻化出的渡淵劍身,對方林山的反應很是不解。

——沒道理不喜歡啊?自己為了炫酷,把劍柄變成了氣勢洶洶的九頭蛇,黑鱗大蛇纏繞著長劍,詭譎又美麗,誰能不愛啊!

方林山艱澀地開口:“白叔,這是不是你的本體?”

“哈哈,小子有眼力,竟被你發現了。”

“你是妖王劍?”

“哈哈!怎麽,是我,你不滿意?”

“沒有……”

“既如此,快拔出我,快讓我認主啊!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小白興奮地催促。

騎虎難下的方林山,隻得上前一步,拔出了妖王劍。

也是這一瞬間,天地變色,小白正式解除了和林淵的劍契,改為歸降於方林山。

而方林山之所以猶豫,是出於兩個原因——第一,他不喜歡軟乎乎的劍柄;第二,他收服了小白,豈不是撬了父親的牆腳?小白好歹是父親的第一把劍。

而另一邊,思兒心切的方錦本想今晚去尋方林山閑侃,怎料林淵醋勁很大,又把她抱回被窩裏。

郎君咬上她耳朵作怪,含糊其詞:“強者都是孤獨的,你不可慈母心腸,總照看他。”

又來這句話!

方錦頭疼:“是不可溺愛孩子,但我都三十年沒見兒子了,他再強,也不該是個孤兒吧!”

“我不許。”

早知道就不該生養一個小子,妻子都對自己不看重了,真是鬱悶。

林淵其實對方林山沒什麽敵意,好歹也是自家兒子,他隻是不滿小妻子心心念念旁人。

方錦知道林淵多會使小性子,她歎了一口氣,想見兒子,恐怕隻能另尋他法了。

她先把大的哄好,總該允她去找小的吧?

於是,方錦熱情地抱住了林淵,主動朝他的唇,獻上一吻。

原本林淵還歡喜地抿出一絲笑,在覺察出方錦意圖後,眉眼又歸於沉寂:“你是不是為了兒子……討好我?”

“啊,這個……”郎君長大了,越來越不好騙了。

“錦錦如今變壞了,竟會為了旁人,欺瞞為夫。”

“我沒有。”

“罷了,我都知曉了。”林淵作勢拂袖離去。

見他真要鬧脾氣,方錦又無法,隻得咬咬牙追上郎君。唉,看來今天看兒子的計劃又泡湯了,小的哪有大的重要。

方錦在心裏為孩子默哀,別怪你娘啊,改日你有了心上人就知道“一碗水端平”有多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