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滴血成緣

“帝君!”金盞幾乎憤怒地叫了一聲,不會因為香蘇一句無心的話,東天雲就要痛下殺手吧?虧他還是司金帝君!

東天雲長睫下流光溢彩的黑眸轉到金盞身上,冷冷這麽一瞥,竟然讓金盞心頭一突,硬是沒敢說出後麵的話。

東天雲也不再理會他,隻是輕輕抬手,用劍刃在食指上小小的劃開一道細口,隨意地一甩,一滴血珠直直飛向香蘇的樹冠,倏忽融入枝杈。

金盞和百知草都露出訝異的神情,就連青歲都變了臉色。

垂死的梔子樹突然發出耀眼的金光,緩緩從土裏升起,原本幹枯的枝杈上長出嫩綠的樹葉,潔白芬芳的梔子花逐朵綻放,香氣比以往更加令人心醉神馳。當梔子花開滿枝椏後,金光突然隱遁,隻聽一聲驚叫,什麽東西啪嚓掉落地麵——竟然是成了人形的小香蘇。

“疼死啦!”香蘇脫口嚷嚷,中氣十足。剛才一股祥瑞醇厚的靈力突然包裹住她,原本岌岌可危的身心驟然舒坦無比,七孔八竅都像是被這強大的靈力衝洗一遍,濁氣全無,脫胎換骨。

正陶醉著呢,身子一沉,從高處摔地上了,疼啊!香蘇有力氣了,剛想接著抱怨,突然發現——自己光溜溜的!她尖叫一聲,徒勞地團成一團,恨不能就這麽鑽回土裏。

她清楚地聽見坐在鳥背上的那個人冷嗤了一聲,雖然他沒說什麽,可她的羞憤程度卻像聽了他千百句刻薄話。

金盞趕緊脫下自己的長衫,走過來裹住香蘇,他和百知草都有些尷尬地轉過身去,好讓她從容穿衣。香蘇匆匆忙忙地套上袖子,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掩下擺。

“鬆塔,這算我還你一個人情。” 東天雲那囂張得想讓人痛打他一頓的語聲又響起來,“這事……”

青歲沒等他說完,蠻橫地搶過話頭,一點兒不像領他的情,“這事是個什麽份量,我們自然知道,絕對不會對第……六個人說起。”好好一句霸氣的回答,因為她數人數而變得氣場全無。

香蘇都跟著泄氣了,別人家的君上是這樣的——她看了看威風無邊的東天雲,自己家的君上是——她瞧了瞧青歲,幽幽歎了口氣。

“就這樣。”東天雲傲然說。

他說就說,更可惡的是他竟然在這時候催動黑鳥!

黑鳥的翅膀一撲騰,香蘇這邊剛把下擺裹嚴,嘩啦一下,又被吹得裏外翻飛。她慌忙用手去捂,顧頭就顧不住腳,原本就大的衣衫刷的從肩頭滑落,胸口一涼,她又得去抓前襟,百般狼狽。

香蘇覺得鳥人就是故意的!就連君上姐姐都說他小心眼。他既然救了她的命,幫她變了人形,就不能順便給她變一件衣服出來嗎?肚兜也行啊!

等她抬頭,東天雲已經不見了。

“我們先回青歲府再做打算吧。”青歲頹唐地說,她法力耗損過重,金盞來扶她的時候,她並沒拒絕。

香蘇還想發幾句牢騷,聽君上姐姐這麽說,也連忙閉嘴了。

百知草臉紅紅地喚了雲來,扭著頭不看香蘇。香蘇第一次騰雲,又緊張又新鮮,還要擔心著君上姐姐,哪有功夫去理會百知草的古怪,直接無視。

乘雲迎風,香蘇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急速飛行帶起的風和東天雲黑鳥的翅膀是同樣的禍害。幸好金盞的外罩很長,她穿還富裕一截,死死踩住不至於出醜,但是很風涼。

“那個……”她幹咳了一聲,婉轉央求,“你們誰能給我變件合身的衣服出來嗎?”

她對君上姐姐報以厚望,可是青歲坐在雲頭咳嗽,“我……我現在法力不夠了啊,連雲都是百知草喚來的呢。”

香蘇又目光灼灼地看百知草,百知草臉更紅了,“我的法力還不足以憑空幻物。”,

香蘇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看金盞,他正沉著臉看靈澤山的山頂,假裝沒聽見他們說話。以金盞平常的得瑟勁,要是有這本事早賣弄了。

香蘇徹底絕望了,不過金盞倒讓她想起一個更重要的事!她一把扯住金盞,“水仙!快把你的鏡子給我看看!”

金盞看了她一眼,平靜地從掌心祭出法器,香蘇一把奪過,細看鏡子裏的自己,真怕重蹈了槐樹的覆轍!

鏡子裏的姑娘隻有十四五的樣子,瓜子臉大眼睛,皮膚……她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很光滑。應該算很漂亮吧,至少她自己很滿意,美貌的花精看得多了,眼前這張臉不算遜色。

“香蘇……”百知草仍舊臉紅,“這幾百年來,你是我見過皮相最好的小木靈了。”

青歲捂著胸口,不是滋味:“她吸了東天雲的血,能不好看麽!”要不是她一時法力不濟,誰要領東天雲的人情?留下無盡禍患!

吸了東天雲的血?

香蘇一陣別扭,怎麽君上姐姐的話聽著這麽怪呢?她又不是一隻蚊子。

“東天雲……是哪來的帝君?”她不甚恭敬地問,有那麽了不起麽?沾了他的光就不得了似的。

金盞撇嘴冷冷嘖了一聲,“你是聾了,還是瞎了?就算沒認出他是勝寰帝君,也該記得他的名字吧?”

“東天雲……勝寰帝君?”香蘇終於明白為啥他的名字有點兒耳熟了。

百知草恍有所悟地對金盞說:“她不是聾了瞎了,是傻了。”

“那他不就是鯤鵬孽畜的主人嗎?”香蘇回過味來,隨即又疑惑起來,“難道他騎的那隻黑鳥就是鯤鵬?”

也不對啊,鯤鵬體型碩大,神力非凡,剛才的黑鳥隻是坐騎而已。

百知草還想解說,被金盞搖搖頭攔住,“別跟她說了,聽不懂,提前成了人形,腦子還沒長好。”

“你!”香蘇咬牙切齒。

“鯤鵬是上古神獸,形體可大可小,全隨主人意願。”百知草要是知道點兒什麽不說,會憋死,“能收服它的,也就東天雲了。”

腳下的雲越飛越高,終於能俯瞰整座靈澤山。

山頂塌下去一個巨大的坑,好像整座山的中心都塌陷下去。巨坑深不見底,直通山腹,黑黢黢的洞口讓香蘇怕得打了個哆嗦。坑的周圍像是被火燒過,所有的植物都成了焦炭,原本花團錦簇,現在隻剩灰黑的單調顏色。靈泉也被斷了源頭,蜿蜒的水道完全幹涸了。

“青歲姐姐……”金盞輕輕喊了一聲,想安慰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青歲愣愣地看著,青灰的臉上沒有表情。

“君上姐姐,不要難過,無論用多少年,我們也要把靈澤山恢複原樣!”香蘇悲從中來,頗有豪氣地說。

青歲聽了,苦苦一笑,“哪有這麽容易……靈澤山是被汲風劍所傷,山底仙脈全斷,靈泉不發,如果神農鼎在手,或許……”

“青歲姐姐,”金盞沉肅道,“你先養好仙元,遠愁近慮……都是全木靈界的事,你不必都攬在自己身上。有我們幫你,萬眾一心,任何難題都會逐一解決的。”

青歲聽了釋慮微笑,她扛司木帝君的重擔太久了,已經很累很累,有水仙這樣的少年出現,是木靈界的幸事,也是她的幸事。“好,以後就靠你們了,姐姐老了,精力不夠,隻能全力去追回失落的聖物。金盞,你與我同地而生,根骨奇佳,等我奏了天帝,你就當木靈的襄君吧,幫我處理那些雜事。”

香蘇和百知草都替金盞高興,襄君就是靈界第二把交椅,帝君的副手,比嫁給帝君有實權多了。

青歲府是天帝為司木帝君建造的神府仙苑,五行帝君在天界各有府第,既作宅邸又做府衙,圍繞在天宮附近,有五行奉天的寓意。

青歲回府就閉了關,大小事都交由金盞打理。

金盞持了帝君信物出來,先不急著召集全府木靈見麵,而是把百知草和香蘇叫進密室訓話。

他異常鄭重地說:“君上姐姐反複叮囑,香蘇與東天雲的事萬萬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香蘇嚇得魂不附體,看來借東天雲的光成形,是極其不體麵的,是不是傳出去她都沒辦法做人了?

百知草又賣弄說:“知道知道,這事非同小可,搞不好酥餅會因此遭殺身之禍。”

香蘇嗓子一緊,“為什麽……”她哆哆嗦嗦地問。

她清清白白一個小木靈,怎麽一成形就惹上這麽件禍事呢?

百知草很得意,“東天雲是盤古大神指骨所化,那仙骨神力簡直通天徹地。你受了他一滴靈血,就也沾了上古仙氣,與東天雲仙靈相通,能感知他的所在。”

香蘇愣了一會兒,才不屑地嗤了一聲,“我當有什麽了不起呢?不就是能知道他在哪兒嗎?仙界不知道有多少條靈犬有這本事,死也輪不到我。”

看她一副無知無畏的樣子,金盞和百知草都無奈搖頭。

百知草又開始說書道:“這個緣故,就要從百萬年前開始講了。”

香蘇和金盞都露出感興趣的神情,找了座位,捧場地聽百知草說。

“三寰裏曾經有過一把神力無限的神兵利器——軒轅劍,在神魔大戰中,天帝用它抵禦魔帝進攻,據說無往不克。不幸的是,軒轅劍在一次慘烈戰鬥中斷成了三截,掉落在三寰各處,化為寂塵、汲風和天魔三把劍。數萬年間,三寰神魔無不想得到這把絕世神兵。可是,即使能找到三劍的埋藏之所,也沒人能駕馭得了,即使後來曆代天帝都沒能成功拔劍。漸漸的,三劍就變成了神秘傳說。可東天雲降世之後,竟然得到了寂塵和天魔,三寰震動。”

百知草喝水,增加神秘氣氛繼續說。

“據說這是因為東天雲五行屬金,又是上古靈物所化,與神兵利器有種相生相融的神性,所以他能拔得起寂塵和天魔。”

百知草有些唏噓,歎道:“下麵就要說道因果報應了……君上姐姐和司水帝君清澤因為偷種宛木,放出了魔神比煉。比煉可是東天雲的死對頭,他一跑出來,第一想到的是找東天雲報仇。可他哪是東天雲的對手啊,所以他就跑到魔界的冥淵裏,拿出了汲風。”

百知草眉飛色舞,“這可正中東天雲的下懷啊!他為了找汲風劍可把三寰六界都翻了個底朝天,魔界本來把汲風藏得好好的,沒想到被比煉這個敗家玩意給翻出來。這回也不用他找東天雲了,換東天雲死盯著他不放了。比煉也傻了,知道拿了個燙手山芋,打不過東天雲又不甘心讓他把劍搶去,東躲西藏硬是熬了三百年。東天雲估計也耗光了耐性了,最近對比煉可謂窮追猛打,比煉挺不住,就把汲風扔進靈澤山了。”

香蘇瞠目結舌,“比煉為什麽非要選靈澤山?!”

就算因果報應,比煉也該念在君上姐姐放他出來的恩情,不禍害她的老家呀!

金盞若有所思,“汲風劍本就神力無邊,這麽多年在冥淵受魔氣浸染,戾氣衝天。擲入普通山體,會讓那山化為飛沙走石,瞬間崩毀。靈澤山瑞氣深厚,五脈交融,這才勉強藏住了汲風,也落得仙脈盡斷,萬靈寂滅的下場。”

香蘇聽了,鼻酸想哭,真是無妄之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