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雙刀張·巧慧品

結果,他沒能報了仇,他的仇家卻報了恩。

少林宗法,以洪家拳為剛,而孔家拳為柔,居於兩者之間的,乃是俞家拳;從潁水流域——也就是河南登封縣嵩山西南,一路往東南流到安徽鳳陽一帶,偶有傳其術者。其中較知名的都是幹明路買賣的,所謂賣藝、走鏢、護院等行,因為身在明處,容易得罪於暗處,有不少非關本行的恩怨是非,積累經年,也常是情非得已之事。

由於兼采剛柔相濟之術,俞派特別擅長一種身法,那就是左右兩手各使一路相同的兵刃,但是兩下裏技巧施為全然不同,接敵之時叫人捉摸不定,甚是難防。到了明代,還有雙槍楊氏、雙鞭呼延氏、雙錘嶽氏、雙鉤竇氏和雙刀張氏流衍,但大多都隻是傳聞,外家之不入其門者,絕難窺其密術。

清朝乾嘉年間,安徽鳳陽府宿縣有個張興德,就是練俞家拳的。根據地方誌的記載,這鏢師出身的張興德頗有俠名,外號人稱“雙刀張”。地方誌還提到:“裏嚐被火,有友人在火中不得出,張躍而入,直上危樓,挾其人自窗騰出,火燎其須發皆盡,臥月餘始愈。”

另外一樁頗為人所稱道的事就是天馬山屠狼的一節——相傳天馬山多狼,人無如之何者,還傷了好幾條獵戶的性命。可此山古來即是南北交通孔道,困於獸,實在說不過去;報官叩請捕拿,官裏也不是不捕,而是捕狼的差官們比狼還不好對付。這一日張興德經過山口,聽說鬧狼害,當下不走了,著皮匠連夜打了兩塊厚可寸許的肩墊,趁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出門,單人徒步,隻手倒持著一根削成兩尺有餘、三尺不足的短槍向山而行。人問:“張師傅怎不帶雙刀去?”張興德道:“雙刀是伺候人的,狼不過是狗樣的東西,怎值當得?”是日殺三狼而返。一連三日,山中各溪澗溝壑之中陳狼屍者九,皆健碩肥大者,從此天馬山狼跡遂絕。鄉人察看九匹狼的死狀,都是一槍貫入腹中,洞穿而過,手法幹淨利落,因問張興德:何由致之?

張興德說:“狼是個狡性的野物,知道人手中有鐵器,乃不輕易現跡。總是暗暗跟隨彼人,到了窮山惡水之地,才略示蹤影。幾經周旋,這狼會刻意找一株幹身高大的老木,匍匐其上。”

“須知人稱‘狼顧’者,即是那狼雖伏身向樹,卻能旋頸回眸,翻轉無礙;竅門便在於此:一旦它‘狼顧’起來,便是在看彼人如何出手了。此際若是尋常沉不住氣的獵戶,定然挺起矛叉刀槍,或劈或刺,可是無論出手如何迅速,都不能及得上那狼的矯捷,兵刃一旦落定,入木何止三分?此際那狼早已一個筋鬥從樹幹上淩空躍至彼人身後,前爪搭肩,遂往後頸上下口,此時彼人已萬無一分生理也。”

張興德的法子很簡單,一路入山無話,待那狼現身匍匐於樹之後,才假意以短槍另一頭的“鏨子”刺之,狼反顧不得其實,以為槍尖已經埋沒於樹身,當下翻落張興德的背後,雙爪才攀定,底下張興德的一杆短槍已自順勢送進它的肚腹之內了。

天馬山除狼害,為張興德奠定了不知是福是禍的聲名。本鄉本裏的子弟之豔羨其技者,多方關說,求入門下學藝。張興德也說得很清楚:“我身上這點兒本事,本不打算傾囊而授,是以恁誰也學不全;貴子弟胡亂練幾手防身健體之用,反而耽誤了一副好資質,不去訪名師、求妙道,出神入化,豈不惜哉?”可越是這樣說,人越是欽敬他誠信不欺,也顧不得什麽名師妙道了。張興德未盡授其技,居然讓他獲得了更大的聲譽。

在他的門人之中,有個叫鄧純孝的,人極方正忠厚,也慷慨豪邁。某日過鳳陽府城,在客棧裏認識了一個少年,姓湯,叫碧梧。鄧、湯倆人一見如故,談笑甚相得。翌日鄧歸宿縣,不意在道途間又遇著了湯某,二人各乘一騾,並轡馳驅,可以說的話就更多了。

不知如何,有那麽一個話題是從騾口身上講起的。湯碧梧原本聽說,張興德另外還有一則故事。相傳是近十年之前了,張興德隻身走保一鏢,護送一顆徑可七八寸的夜明珠自廣東昌化北上至京,與貨主見了麵,再連人帶珠保出關外。這一趟行腳單程不下萬裏,張興德始終沒有一句說勞道苦的話。完事之後,那貨主厚加賞賜的不提,還外帶送了他一頭健騾,說是此騾留在那人身邊,不過是推推磨、載載糧而已,可是“豪騾一入英雄跨,赤兔猶慚百尺沙”;寶劍贈烈士,乃不負天生尤物。張興德得了這騾,甚是歡喜,字之曰“萬裏”,以紀念那一趟迢遞之行。而湯碧梧所說的這一則風聞確乎不假:鄧純孝跨下之物,正是這頭“萬裏”。

湯碧梧遂道:“尊師能將此物付爾,可見器重之深了——小弟流落江湖,久聞尊師大名,亟欲拜在門下學藝,但不知能否夤緣一見?”鄧純孝聞言大喜,道:“你我萍水相逢,已然如此投契,若能同門切磋,豈不甚好?”於是一回到宿縣,就替湯碧梧引見,張興德還是那番老話:“我身上這點兒本事,本不打算傾囊而授,是以恁誰也學不全;你胡亂練幾手防身健體之用,反而耽誤了一副好資質,不去訪名師、求妙道,出神入化,豈不惜哉?”湯碧梧聞言一跪,道:“師傅不傳,弟子不起,也就無所謂資質好壞了。”張興德深深望了他一眼,歎口氣,搖搖頭,一抬手,讓他起來,算是收了。

這一心習武的少年湯碧梧就學極勤,事師甚敬,於同學亦非常和洽,從不挾技欺人,惹是生非,可就一樣兒:他這人偏偏討不了張興德的歡心。平日同學請益於張,張總還願意指點一二。唯獨湯有什麽疑難問詢,張若非支吾以對,就是相應不理。對於張之落寞相待,湯似略無介意,還不時張羅些酒食伺候師傅及師兄們。張似乎也不怎麽在意,偶爾心情好了,略一舉箸即停杯,也是敷衍的意思居多。

看在鄧純孝的眼裏,卻很不是滋味;終於有一日忍禁不住,同師傅頂撞上了:“師傅待人一向公平持正,何以對碧梧如此冷淡、不近人情呢?”張興德的答複很簡短:“喔!”

忽一日,湯與鄧談到了技擊,湯問道:“早就聞聽人說:俞派以羅漢拳為最精到,是這樣嗎?”鄧答道:“天下拳法歸少林,少林剛柔在俞宗。俞宗奧秘都在咱們師傅的身上,可他老人家就是不肯傳齊全了。”湯接著問:“這又是為什麽呢?”鄧歎道:“師傅說了:一路拳本來就有一路拳的窒礙艱難,謂之‘關節’,要打通‘關節’,非兼收他者之長不可;要兼收他者之長,非唯於己不能求一個‘純’字,於拳法便也隻能落於勝人一籌之下乘,此‘關節’之精微所在。不可忽也!”

湯立即接道:“如果我隻問一招一式呢?”鄧狐疑道:“敢問是哪一招、哪一式,有如此精要艱難嗎?”湯道:“羅漢拳第八解第十一手,作何形式?我一直悟不明白。師傅忒嚴厲,我不敢亂問,煩請師兄代問一聲,可否?”“這不難,我這就替你問去——”“不!”湯道:“師傅多疑,師兄無端問了,反而要窮究嚴詰不止;不如等後天師傅過生日,趁他老人家微醺之際再問,就說:外頭有人議論,這羅漢拳第八解第十一手已經失傳,是不是真失傳了?若未失傳,師傅一定會說的,師兄仔細聽了便是。”

鄧純孝依著湯碧梧的吩咐做了,果不其然,張興德酒酣耳熱的當兒,一時興起,便將羅漢拳第八解第十一式且說且演了一回,傳給了鄧純孝。不消說,當天夜裏,做師哥的比著葫蘆畫瓢,依樣再傳授給小師弟。湯碧梧再三稱謝,不煩細表。

次日晨起,湯碧梧頓失形影。眾家師兄弟遍尋不著,稟明了師傅。張興德聞言頓足大歎:“果然!果然!我沒有看錯啊!——快快快——去至廄裏瞧一眼,‘萬裏’還在不在?”不看還好,一看更急壞了老師傅:“萬裏”也沒了。張興德回過神來,即對鄧純孝說了句重話:“你再糊塗,也不該替匪類盜取本門武功啊!”鄧純孝一個勁兒地謝罪,隻說:“實實不知情故!實實不知情故!”但聽得師傅頹然說道:“我早就懷疑此人用心不正,必有邪謀。本來想慢慢兒察看,究竟有什麽機詐,不料還是被這鼠輩先覺一著——此人必然是先為綿拳孔氏的傳人所困,又偵知此技唯俞家羅漢拳足以破之,而學之不全,才出此下策,輾轉竊取。單就此言之,還算情有可原,可是將‘萬裏’偷了去,就別有坑陷咱們的意思了。好在為師的早已料想到此人還有這一步——”

說到此處,張興德立刻轉身叫鄧純孝急速前往縣衙遞上控狀,稟官追拿。諸弟子異口同聲地說:那姓湯的蟊賊騎的是“萬裏”,此物一日能行五百裏,就算控官追緝,以天下之廣,八表之荒,哪裏還追得回來呢?又要往何處去追呢?張興德隻是跌足怒呼:“快去快去!不如此,大禍就要臨頭了。”

鄧純孝遵命而往。過了一兩日,自然就像眾家師兄弟所說的:哪兒還會有“萬裏”的蹤跡呢?張興德仍不死心,再遣人赴官追控。此舉大出眾人意外,因為“不過是一頭騾子大點兒的事”,幹嘛這麽小心眼、死心眼呢?眾人擔心的還不隻此——試想:一個威震北五省的鏢師,教人給偷去坐騎,已經夠丟人的了;一再求告官府,簡直是打砸了一塊招牌。連尋常老百姓也要笑話他:“鏢師遇盜,還是悶著點兒好,瞎張揚個啥呢?”

過了一個多月,有緝捕公文自歸德縣來,說是“有貴官南來,為盜伐於野,盡劫貴重物品以去,唯遺其騾。騾身有烙印,有識之者謂張某之物……”雲雲。可幸虧縣衙裏早就有張興德失騾報捕的控狀,這就是憑據了,張興德於是才幸免於一場牢獄之災。

張興德牽回“萬裏”,大擺筵席,召集鄉人作別,道:“張某人行走江湖二十年,未嚐失手,如今乃敗於豎子,誓必得之;否則,我也是不會回來的了!”言罷跨騾而去。

這位老鏢師既然行走江湖二十年,故好交遊之中,泰半都是各地的豪傑人物,黑白兩道、三教九流,自不乏消息靈通者。過了一年多,查出了點眉目:那“湯碧梧”是個化名,此人原來叫“畢五”,是嵩山一帶的大盜,隻不知老巢本寨究竟置於何處。好容易從山裏人打聽出他原先還有幾處暫棲之所,當年春天裏已經盡數焚毀,群聚之人也一哄而散了。

張興德失之交臂,益感忿忿。可當初離家之時,曾經發下重誓,要是就這麽罷休,“雙刀張”的字號豈不要永世蒙羞了嗎?於是隱姓埋名,溷跡市井,所從事的不外是屠沽丐販而已,數年之間,就算是親戚故舊也認不出他這個人的音容形貌來了。

話分兩頭。且說張興德有個老生子,名喚頤武。當張興德出外尋仇之際,張頤武還十分年幼,經常向母親哭鬧著要父親。到了十四歲上,忽然有一天從塾裏逃學出走,隻在書案上留下了訣別信一封,內容同他老子臨行時的語氣一模一樣:“誓必尋得父親之下落蹤跡,否則,我也是不會回來的了!”

這一對父子先後出走,真正受牽累痛苦的當然是為人妻母的。她央請丈夫當年那些個徒弟四處打探,卻一點兒朕兆也不可得。鄧純孝倒是時常來照顧奉養,安慰她:“頤武雖然年事輕,可師傅那身功夫卻早就在他身上紮了底的,吃不了什麽虧。再者,這麽些年來,‘雙刀張’三字的名號仍舊響亮,倘若有什麽尷尬動靜,頤武隻消表一表師傅的大名,沒有闖不了的州府。”這番安慰的話算是讓他師娘安了心,可誰也沒料到:一晃眼,又是十年過去了。漸漸地,宿縣方圓百十裏地的人恐怕都把“雙刀張”這一對父子給忘得沒了影兒了。

忽一日,有軍官數人鮮衣怒馬,直入村中,個個兒手持鞭棰,挨家挨戶地打門,問:“雙刀張”家究竟在什麽地方?這麽聲動四鄰,沒多大一會兒工夫,就都找上了“張家師娘”。

來人一見師娘的麵,俱行了參見大禮。為首之人出示了一封手劄,竟是張頤武的親筆——此子如今已然官拜三品,任職海州參將了,送信回鄉,就是為了專程迎迓母親的。

原來張頤武出走數年,遍訪其父,不得半點音信,結果也走上“明路買賣”一途,成了個跑江湖賣拳腳活兒的藝師。與其他賣藝者不同的是:在他的場子邊兒上,總豎著一方草標,上書“賣藝尋親”大字。這麽一亮相還挺管用,有些時偏就有人上前殷勤探問,知道些捕風捉影的消息,果然也拚湊得出那張興德的行腳下落。有說在南陽見過他的,張頤武就往南陽奔;有說又向西去的,張頤武後腳便隨著追出陝、甘兩省。

某日,他來到寧夏某邑售技,忽聽得耳邊有人怒聲喝道:“總爺到了!肅——敬——回——避——!”來人正是總兵官。張頤武不及走避,正驚疑間,但見總兵官來在近前,立馬上熟視良久,徐徐笑道:“別怕!我看你年紀輕輕的,功夫卻不惡,隻是還有些不地道。來來來!容我為你小老弟指點一二。”當下指點起來還不夠,總兵官索性就把張頤武帶回營裏去了。

過了幾日,張頤武思父情切,俱將離家闖**的一番情由向總兵官懇切稟報,意思就是不想再切磋什麽武藝了,還是要四出走尋父親的便是。總兵官笑道:“這有何難?你就在此地多住上十日,本官非但保你父子相見,還能保你父子逮住當年那個蟊賊,你意下如何呢?”張頤武聽這話很玄,可人家畢竟是個方麵大員,不至於同他這麽個小百姓打誆語,遂將信將疑地留了下來。

過了幾天,總兵官派遣標下一名守備對張頤武道:“總兵官有意將他的女兒許配給你,你意下如何呢?”

張頤武道:“小子出外尋父,多年而不得;母親又在千裏之外,未曾請命,怎麽能成婚呢?”守備道:“你堂堂一個男兒漢,怎麽迂腐到這般地步?老實對你說了罷:尊翁就在此間,但是非得讓你同意了這門親事,他老人家才肯見你呢!”張頤武多少年未能見父親一麵,想想他老人家沉潛無蹤,藏匿既久,或許性情變得古怪了,亦未可知。雖說是萬般無奈,也隻得答應了這門親事。

總兵官的千金是個敦厚溫順的女人,於武藝也稍知一二,說是經父親親自**過的,洞房花燭之夕,小夫妻倆談起了武學,還頗能相得,轉眼間已過了四更時分。說巧不是巧:成親次日,正逢著總兵官在校場舉行大閱盛典,就在天快亮的時候,總兵官召張頤武出洞房,入營房,付予另一套總兵官的全副兜鋈鎧甲,還給了他一個錦囊,讓他佩掛在胸前,並囑咐道:“今日例行大閱,我不能不出去校試行伍,但是料想必有異人來劫。不過那人倘若一見是你,一定會嚇得驚走逸逃;而你呢,千萬不要放他走遁,須趕忙將這錦囊中的書信給了他,切切勿忘、勿誤!一旦誤了,你就見不著令尊了!”說完這話,立時又召喚了四個心腹將士,分別禦一馬,將總兵官和張頤武團團圍在當央,隨即揚鞭出發了。

此刻天色仍未明亮,六匹馬、六條身形,在模模糊糊的晨霧之中緩緩前進,略有伸手不辨五指之勢。猛可間風聲颯颯,迷霧之中但見一巨雕也似的黑影淩空而下,直撲眉睫,這時前後左右四匹馬上的人不由得大驚狂呼,而張頤武已經在這轉瞬之際倏忽落馬,也就在這落馬的片刻,他當即發現:將他拽下馬來的那人湊近前隻一瞥他的臉,就鬆開了手。這人究竟是敵?是友?還是什麽要緊的人?——於是張頤武趕緊大叫:“別走、別走!我是替總兵官給你送信的!”

那人果然停下身,回手拿去錦囊,拆開囊中信劄,一麵讀,一麵躊躇著。原先那四名總兵官的貼身心腹卻在此時齊聲大喊道:

“張公子不認識令尊翁了嗎?”

張頤武哪裏還能分辨?先下手將那人緊緊抱住,當下便是一場嚎啕痛哭。說時遲、那時快,總兵官這時也馳馬回奔,來到跟前,一個滾鞍落地,居然就跪伏在塵埃之中,昂聲衝那淩空而下的黑影喊道:“畢五給‘雙刀張’老前輩請罪了!”

張興德凝眸遠望,失神佇立了好半晌,才一手攙起了兒子,一手攙起了畢五,道:“你、你、你真真好神算哪!我這老匹夫,嗐!不意又墜於你的手中一回。完了!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雙刀張”間關千裏,自苦為極,隻為抱一欺智之仇;結果,他沒能報了仇,他的仇家卻報了恩——這個故事的結局是:

(張興德)父子並轡歸,總兵(當然就是那畢五了)隆禮以待,新人(當然就是那畢五的女兒了)亦出拜見。尋署頤武百夫長。無幾,回部叛亂,即使張父子往討平之;總兵盡歸功於頤武,並為運動於部,得海州參將。總兵以曩所學猶有未至者,亟叩張請益,張掀髯笑曰:“老夫十數年來再敗於君,君之智,至矣!區區之勇,尚欲得之以擅雙絕耶?老夫今無因靳此——天乎?人乎?”乃悉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