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紀念館
陸羽在這個所謂的隱藏副本裏接連逛了三天。
三天時間裏，他除了將副本地圖詳細摸索了一遍外，也很多次試著聯係Stream，索要任務線索。但對於他所有的信息，Stream像是視而不見，始終沒有任何回應。直到陸羽憤悶之下開始出言威脅，對方才終於甩了一串數字過來，並且滿是神秘地表示，這是開啟秘密寶藏的鑰匙，一定要牢牢記好。
對於這裝神弄鬼的回應，陸羽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感覺自己像是個被忽悠進來做免費內測的冤大頭。但事情都做到這份上了，如果就此半途而廢，隻怕會被人懷疑臨陣退縮。更何況，他現在要顧忌的除了Stream之外，還有身邊那個甩都甩不掉的監工。
在陸羽摸索副本的這段時間裏，無論什麽時候進入遊戲，都能看到溫顧一臉期待地等在那裏。隻要一見到他出現，對方就會屁顛顛地跟上來，死纏爛打地一通猛聊。
陸羽被他吵得頭暈腦脹，但在Stream沒有任何反應的情況下，他也無權將他驅逐出境。時間一久，不僅自己的真名實姓被套了出來，就連出現在這個副本裏的目的，也被對方摸了個一清二楚。
作為《曙光》的骨灰級玩家，在得知陸羽有所謂的“終極任務”需要攻克後，溫顧表現得極其亢奮，很快就自顧自地把自己也當成了挑戰任務的一份子。
對於這麽一個吊兒郎當的家夥，陸羽原本不想搭理，但對方畢竟經驗豐富，在熟悉副本地圖的過程中，所給到的各種良心建議，的確也讓他少走了不少彎路。兩相權衡之後，本著速戰速決的想法，陸羽勉強克製住了自己的嫌惡情緒。
在收到了Stream發來的那串數字，卻研究無果的情況下，他幹脆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扔到了對方眼前：“你不是自稱對《曙光》很熟嗎？知不知道這是什麽？”
“知道啊！”
像是要佐證自己“曙光百事通”的稱號，溫顧隻掃了一眼，就迅速點頭：“這是曙光紀念館的坐標，怎麽了？你要去？”
陸羽點了點頭：“這裏可能藏有任務信息，明天下午八點，我得去瞧瞧。”
“你確定？”溫顧有點疑惑的樣子，“可是曙光紀念館常年都處於閉館狀態，至少我來過這麽多次，就沒見它對外開放過。你確定明天能進去？”
麵對這個答案，陸羽隻覺無語。
沉吟片刻之後，他還是咬了咬牙：“先去看看再說。”
無論如何，這算是他給Stream的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最後證明這依舊隻是一場鬧劇的話，任憑對方再怎樣花言巧語，他都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了。
次日八點，陸羽準點到達了坐標所示的曙光紀念館。
毫不意外的，溫顧那個煩人的家夥，也早已經滿臉期盼地等在了那裏。
見他出現，溫顧立馬屁顛顛地跑了過來：“羽哥你來啦？剛才我看了一下，紀念館今天還是處於閉館狀態。我的權限應該是進不去，要不你老人家去試試？”
陸羽都要被他這自來熟的勁兒搞得沒脾氣了：“誰是你哥？”
溫顧一臉訕笑：“那不是表示尊重嘛……”
陸羽懶得再和他廢話，抬眼打量起了眼前的建築。
隻從外表來看，那是一棟平平無奇的小房子，清水混凝土外牆加灰色平屋頂的設計，上下三層的結構，看上去就像一棟21世紀中早期隨處可見的居民樓。
如果不是在入口的地方掛著“曙光紀念館”的標識，陸羽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或許是因為長期閉館，建築和周邊的一切都靜悄悄的，像是凝固在時間長河中的一塊化石。
陸羽上前幾步，試著將入口處的大門推了推。
隨著“咯吱”一聲響，原本應該處於封禁狀態的區域，在他麵前緩緩打開了。
“欸？羽哥就是羽哥，這排麵，無敵了！”
溫顧看上去又是驚訝，又是羨慕，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下後，厚著臉皮往他身邊蹭了蹭：“羽哥，你看我來都來了，不然就帶我一起進去瞧瞧唄？不然我就這麽等在這，真的要憋死的！”
陸羽滿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小狗一樣可憐巴巴的注視下，隨手在他身上分享了一個“好友關聯”功能，隨即長腿一邁，走進了那棟小樓。
和常規意義上的“紀念館”不同，樓房的內部沒什麽莊嚴肅穆的裝飾，一樓的地方擺放著紅木的沙發、茶幾、餐桌和電視櫃，看上去和那個時代普通家庭裏的客廳沒什麽不同。
但在略加觀察之後，陸羽還是萌發了一種奇怪的異樣感，甚至在溫顧左蹦右跳地開始翻東西時，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這個房間裏的一切，真實度都太高了。
雖然《曙光》遊戲裏所有的場景和物件都是以對曆史的高度還原而被玩家津津樂道，但像這個房間一樣，連牆角處的積灰，餐桌上脫落的漆痕，沙發上防塵布卷起的皺褶都被呈現得一絲不苟的，還是鮮少見到。這些對於大部分玩家而言，是根本無暇顧及的細節，幾乎不會影響遊戲的體驗感，但會大大增加製作人的工作強度。如果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大概也不會值得遊戲的設計者耗費時間，在這些微小的細節上下功夫。
抱著這樣的念頭，陸羽態度謹慎地把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認真翻看了一遍。直到確認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後，才在溫顧的催促下緩步上了樓。
樓房的第二層像是一個小型的工作室。
除了堆得滿滿當當的兩麵書架外，最顯眼的，就是靠窗的地方擺放著的一張寫字台和一台電腦。電腦的型號遠早於陸羽出生的日子，比起當下的常用款式，外形看上去也格外笨重。
陸羽走過去，下意識地在鍵盤上輕輕敲了敲，心中的異樣感卻越來越濃。
眼前的這一切，明明應該屬於百年前的21世紀，甚至更早。可某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思緒恍惚，感覺到一個巨大的漩渦在眼前浮現。
陸羽趕緊收斂心神，衝著站在書架邊，正不停翻找的溫顧隨意搭了個腔：“你在幹什麽？”
“來都來了，隨便看看嘛！”
溫顧一臉發現新大陸的模樣：“沒想到這個紀念館看著不大，裏麵的好東西還真不少，你趕緊過來看看這個！”
陸羽緩步上前，凝神一看，眼前那張男女主角雨中擁吻的特寫圖片立馬讓他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麽？”
“一部叫作《魂斷藍橋》的愛情電影海報。怎麽？你沒看過？”
在他滿是嫌棄的反應裏，溫顧一聲哀歎：“不過也是。在你們那，這種東西應該算是違禁品，看你這一身正氣的模樣，想必就算是有人遞到你眼前，也不會願意花時間看的。”
陸羽實在不想再聽他廢話，在他絮絮叨叨的聲音裏，扭頭看向了書架。然後他很快發現，除了那些讓溫顧興趣濃濃的小說和雜誌之外，這裏的書籍居然大部分與遊戲設計和人機互聯技術有關。
雖然就當下的科技發展程度而言，這些書籍所涉及的內容太過初級，甚至帶有許多讓人哭笑不得的幻想成分，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中的很多理論和假想，為後期人機互聯的產業發展奠定了最堅固的基石。
毫無疑問，《曙光》遊戲的出現，是對人機互聯技術發展至今一次最完美也最高標準的呈現。會把這些古早的專業書籍擺放在這裏，大概也是身為行家的遊戲設計者，對昔日的奠基者最真誠的致敬和緬懷。
思緒翻飛之間，溫顧忽然發出了低低的一聲驚歎。
緊接著，一個帶鎖的盒子被他抽了出來：“羽哥，這東西看著挺有意思，根據我的經驗，裏麵可能藏著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咱們要不要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麽？”
雖然知道不經允許的情況下，翻閱他人隱私的行為十分不道德，但這畢竟是在遊戲裏。不確定所謂的“終極任務”究竟藏在哪裏的情況下，自然是任何線索都不容錯失。
略加猶豫後，陸羽把盒子接在手裏，在那把原本就十分脆弱的鎖扣上輕輕撥弄了幾下後，很快將盒蓋掀開了。盒子裏放著的是一個淺灰色的筆記本和厚厚的一疊圖紙。圖紙上龍飛鳳舞地做了不少標注。
見陸羽拿起圖紙翻弄了幾下後，精神逐漸專注，神色裏還帶上了幾分驚異，溫顧也跟著湊了過來：“這是什麽？和咱們要做的終極任務有關嗎？”
雖然很想提醒他說，任務是我要做的和你沒關係，但陸羽還是忍了忍，態度冷淡地回答道：“沒有。”
“沒有？沒有你幹嗎看得這麽認真？”
像是生怕他發現了什麽不告訴自己，溫顧趕緊把那幾張紙搶在了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陣後，才猶猶豫豫地表示：“你看這上麵又是畫圈又是連線的，搞得這麽複雜，鐵定很重要。不然咱們幹脆帶走，花點時間再研究研究，說不定能琢磨出點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呢？”
“不用了，這東西和遊戲任務沒關係。”
陸羽隻怕他會在這幾張紙上無止無休地糾結下去，隻能耐心解釋：“這是關於如何在Fate的監控下隱藏原始IP，增加朔源難度的方案構想圖。”
“啊？哦……”
這個答案顯然讓溫顧滿是失望，對著那幾頁紙又瞥了幾眼後，指向圖紙下方的大紅叉，低聲抱怨道：“看樣子都已經被淘汰了嘛，也不知道幹嗎還寶貝似的藏著，害我白激動一場……”
陸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那幾張圖紙上沒挪過。
在這個領域，他算得上是行家。尤其是加入Matrix以來，經由和那些試圖幹擾Fate正常運營的破壞者一次次的交手，更是讓他在理論之外，也積累了大量的實踐經驗。
眼前的這幾張構想圖，雖然字跡十分潦草，完成度也不高，但是從那些零零碎碎的關鍵字和邏輯表述看，思路極其出色。出色到就算是此時此刻讓他來完成這個命題，大概也不會比對方做得更好。
可是這份草圖的主人為什麽要做這樣的構想和設計？
一旦對方真的要躲開Fate的監控做點什麽破壞性的舉動，以Matrix現有的人員配置，是否能與這樣實力強勁的對手抗衡？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這樣一間每個角落都印刻著古早年代痕跡的小樓裏，為什麽會出現這麽一份專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
這間所謂的“紀念館”裏，真正祭奠的到底是什麽？
溫顧耐著性子在旁邊等了一陣，見他眉頭越皺越緊，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羽哥，這兒還有個日記本，你要看嗎？”
陸羽隨手翻了翻，眼見都是一些家長裏短的記錄，很快搖了搖頭：“算了，這裏麵應該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我們還是抓緊時間上樓，說不定任務線索就藏在上麵。”
“這本日記你不看了？那我放回去了哦……”
溫顧像是有點失望的樣子，但還是手腳麻利地將那幾張紙重新疊好。將它們放回盒子之前，胡亂塗抹在某張圖紙背麵的一行字無意間落進了他的眼裏。
隱藏一塊冰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變成水，然後融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