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接下來輪到沐海睡覺，但她睡得很不踏實，她一次又一次夢到自己將隊伍帶入絕境，數不清的奇形怪狀的凶獸鋪天蓋地而來，以至於到達1號基地時全隊隻剩兩三個人，而1號基地隻是一堆早就風化鏽蝕的破銅爛鐵……
她急促喘息著從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剛才遭遇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總算鬆了一口氣。
“小海姐，你臉色很差。”玉珍擔憂地說。
沐海擺擺手，示意自己狀態還好。她等其他隊員們準備完畢，便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指著之前確定的方向：“我們走！”
所有人都信心滿滿地答應，王峰也沒有吭聲。
這一次卻出乎意料地順利，他們隻翻過了兩座高大的沙丘，一片黑色的巨大物體就出現在眼前。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望著眼前出現的場景。
那是掩埋在沙中的一座巨大建築，但比沐海感覺的要矮小一些，在遠處看很像黑色岩石，在這個距離可以看清它有著複雜而規則的外形，像是機車上的某個複雜零件放大了上萬倍，然後就這麽丟在沙漠裏，經年累月被沙塵掩蓋了大半。
“1號基地……”關小鳥喃喃自語，“真的有1號基地！”
沐海壓抑激動心情，用力點頭：“對，真的有……我們去看看基地裏都有什麽！”
隻是越接近這座建築，沐海的心情卻越差。這座建築真的是很久沒有誰來造訪過了，表麵色彩幾乎都已褪去，黑色正是褪色後露出的外牆底色，看上去有點淒慘。而最致命的問題是他們來到建築麵前，才發現建築本身已經千瘡百孔，隻是一個空架子罩在外麵罷了，外牆鏽跡斑斑，有著不少破洞，他們可以輕易穿過破洞進入內部，裏麵散布著各種零碎的機器碎片，沒人知道它們有什麽用，能不能用。
古代人的遺產終究隻屬於古代人。
“好吧好吧，至少這個外殼看上去蠻結實的。”王峰敲了敲黑色的牆壁，“比村子裏的圍欄結實，最壞情況至少可以在這裏睡覺。”
“你可真是樂觀。”關小鳥不滿道，“要是凶獸來了怎麽辦？”
“這麽小的洞口它進不來。”
“那個可以鑽地的怪物呢？”
“你沒發現地板也是金屬的嗎，雖然有點脆的樣子……”
沐海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鬥嘴，腦子裏飛速盤算著接下來要怎麽辦。1號基地早就毀了，隻存在於傳說裏了，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她必須在大家問出這個問題之前找到答案。
但她知道自己其實沒有答案。
“好了大家聽我說！”她用力拍了拍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然後她以鎮定表情繼續往下說，“1號基地這麽大，應該不至於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找不到，大家各自分散，接下來我們的目標就是把這裏翻個底朝天！”
孩子們一起歡呼起來，沐海總算來得及叮囑了一句：“大人把孩子們都看住！”
所謂的大人，自然是超過16歲的都算。沐海身邊也跟了兩個小跟屁蟲，其中一個就是她從左岩村撿回來的鄭屹，另一個叫應宇，兩個小孩歇了一會兒又緩過勁來，在牆內的空地裏到處亂跑，偶爾被管線絆倒也不哭，隻顧著來回轉圈捉迷藏。
人類的小孩就是這麽容易滿足，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類小孩更容易滿足。
沐海走在這片廢墟中，還是感覺到和高塔不同的氛圍，高塔裏是真的沒剩下什麽，每一層都空空****，1號基地廢墟裏卻堆積著各種機械和管線，盡管機械都鏽蝕不堪，管線也大多一碰就碎，但仍看得出這裏曾經很有組織條理，應該確實使用過。
古代人為什麽會把這裏作為1號基地，他們原本是在準備什麽呢？
沐海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找不到答案，但她始終不甘心，1號基地現在是唯一的希望，大家好不容易跋涉到了這裏，誰都接受不了無功而返的結局……不，甚至連“返”的餘地都沒有，這片茫茫沙海或許有盡頭，但他們走不出去。
接下來的探索乏善可陳，他們發現了幾個獨立的小房間，但對裏麵的東西一無所知，有些按鈕還能按下去，但按了以後也毫無反應。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歡呼，沐海跟著過去看，原來是玉珍發現了一個嵌在牆上的古怪屏幕，和其他設施一樣大家都不知道它是做什麽的，但——這個屏幕被無意間觸摸之後，居然亮了起來！
古代人留下的物品很多，但還能啟用的都是人族一直傳承下來的，上一次有古代人的新遺物被啟動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現在所有人都陷入亢奮中，圍著這個屏幕戳戳點點，隻是大家的發現也就到此為止，那個屏幕除了偶爾會滑過一道字符外並沒有產生任何新的效果，而且由於屏幕太髒太破，連那道字符都沒人看得清是啥。
“或許它隻是在說，‘我什麽忙都幫不上，別按了’之類的？”王峰說了個冷笑話，但是沒有人笑。
沐海覺得搞不好是真的。僅僅是村裏有記錄的曆史就已經超過了兩百年，而古代人事實上全部去世的時間肯定比兩百年還要長得多。在現在的人類與古代人的輝煌時代中間，隔絕著不知多少年的黑暗時期，在這個漫長的時間裏，高塔廢棄了，濾網崩潰了，村子裏超過八成的古代造物都已經不能用了，從未有人維護，被人遺忘的1號基地憑什麽就能獨善其身呢？
從最開始的驚喜到接下來的失落再到小驚喜再到失落，大家的熱情很快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整個基地遺跡裏慢慢沉寂下來，突然有個人尖叫了一聲：關大樹不知道碰到什麽東西，有一根針突然伸出來刺了她一下，然後又縮回了儀器裏。
“好吧，至少這裏還有一點東西是還在工作的。”沐海歎了口氣，“就是不知道我們能不能用上……大家繼續翻！”
天色又暗下來了。空氣中依然彌漫著焦臭味，沐海走到破牆外麵，望著眼前的沙海出神。遠處原本依稀可見的藍色光幕又缺了一大塊，看來是某處濾網也已經失效，而這處遺跡裏連空氣過濾裝置沒有，難道真的就靠著這個廢墟遺跡過日子？
沐海突然感覺腳下地麵微微震動，她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而也就是此時，遠處的呼喊聲傳了過來。她轉過頭去看，看到兩個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遺跡，不過這時候兩個小鬼正臉色煞白，向遺跡這邊狂奔過來，而在兩人身後的沙丘上則是出現了一群野獸。
棕色外皮，雙角，有點像牛——這種生物就在前不久還是村裏的盤中餐，安全得可以通過濾網，但那是建立在人類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現在這些野獸已經變成了人類的威脅。
沐海衝了過去，試圖搶在獸群追上孩子們之前把他們搶回遺跡，遺跡外牆上的破洞無法容納這些野獸的體型，它們衝不進來——這怎麽說也是古代人的遺跡，不能連獸群的衝擊都扛不住吧？
但她剛剛跑到半途，就發現情況比她想的還要糟糕。
這群野獸看到前方的遺跡確實沒有傻乎乎地直衝過來，而是扭頭奔向了另一側，沐海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沙丘後方又鑽出了一個碩大的腦袋。
那是和之前在沙丘裏激戰的巨獸相同的品種，四隻眼睛，全身覆滿鱗片，六條腿呈節肢形態。但它身上沒有傷痕，顯然不是之前遇到的老熟人。
這種凶獸到底在濾網外麵有多少？
沐海一邊想著，一邊加速衝上去，將兩個孩子抓住拖到身後，而巨獸並沒有在意他們，隻是一爪撲倒了跑在最後麵的野獸，然後張開巨口，一口就將這倒黴野獸的身子咬掉了一半。
鮮紅色的血水四濺。
巨獸四隻眼睛都眯了眯，似乎是對自己這次捕獵非常滿意，但它隨即就注意到了眼前的巨大廢墟，然後就看到了廢墟前麵的三個人。和它的同類一樣，巨獸丟下啃食一半的獵物身體，向沐海這邊張開了大嘴。
“跑……快跑！”沐海一把將兩個小孩推出去，自己也跟著往廢墟裏退。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算太近，沐海總算來得及逃進前麵外牆的缺口裏，然而跟著她就聽到一陣尖利的刮擦聲。那是巨獸張嘴在撕咬外牆，並且輕易地將金屬外牆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正試圖將龐大身軀擠進廢墟裏來。
這一瞬間，絕望感席卷了沐海全身，她連繼續後退逃走的力氣都失去了。
還能逃到哪裏去呢？
到處都是這樣的怪物，而能夠讓他們棲身之地已經徹底沒有了。
是不是學那些藍族的幸存者，投靠追月者比較好，哪怕是一輩子做奴隸？
而現在——
巨獸的咆哮震動整座廢墟，然而下一秒，有什麽光閃了一下，似乎是一個光球以極快的速度掠過，穿過巨獸的脖子，巨獸的脖子一下子被撕去了三分之二，吼聲也跟著戛然而止。巨獸殘存的那一點點脖子瘋狂拋灑紫紅色血液，頂著頭顱又掙紮了兩秒鍾，然後轟然倒下，身子把遺跡外殼又壓塌了一塊。
人類的幸存者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整個遺跡鴉雀無聲，沒人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沐海才僵硬地轉過身子，去找那光球劃過的軌跡。
然後她就看到，一間原本空無一物的小房子裏出現了一個人。那人全身都穿著金屬裝甲，和她在播放器裏看到的古代人戰士一模一樣。
那個人注意到沐海的視線，向她點了點頭，一個有點怪異的聲音從頭盔裏傳出來：“能聽懂我說的話嗎，小姑娘？”
所有人都看向他，沐海則是呆呆地點頭。
“還能溝通就行……不好意思，從冬眠箱裏複蘇需要一點時間，火力係統也太久沒運行過了需要自檢，現在隻夠發射這一炮，不過再等等就好了。”那個人向年輕人們招招手，示意他們靠近自己，“看來事情發生了很大變化，走吧孩子們，我們從頭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