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沐海拚命地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掌心，她需要讓自己理解眼前這件事——有一個古代人現在就站在她麵前，跟她說話。
他是古代人，生活在那個傳說中的輝煌年代，那個時代的人仿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沐海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古代人也是人，也會生老病死，也有辦不到的事情，但這並不妨礙她對古代人的向往。其他人的感受也和她差不多，古代人招手示意他們過去，大家就真的老實排隊走了過去，在古代人麵前站好，最後一個走過來的是沐海。
“看來……現實和當初擬定的計劃很難對得上了。”古代人扭頭左右看了看這片廢墟，“不過至少不是最壞的情況。孩子們，我不知道你們對現狀了解多少，總之我先給你們一個建議——抓住旁邊的欄杆，還有不要慌。”
沐海還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地板微微顫動了一下。緊接著孩子們發出驚呼聲，因為地板在下降，所有人也跟著這處地板往下降，降到一定高度的時候頭上一塊擋板滑過來遮住了他們剛才的位置，但原本應該變得漆黑的空間裏亮起了燈，這讓大家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
古代人站在角落裏，語氣緩和：“不要緊張，你們現在是安全的。”
沐海看著對方，謹慎地問道：“先生，你是古代人嗎？”
“古代人——”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按照時間來說，確實挺古代的。”
地板又輕微震動一次，然後停止了下降。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條走廊，冷冷的燈光從天花板上射下來，顯得整條走廊神秘又寂靜。
“抱歉，現在還是節能模式，我得先把動力分配到幾個主要部件上。這些機器很久沒有啟動了，需要預熱。”古代人走在前麵，大家情不自禁地跟上，“我會把這裏的事情告訴你們，但在這之前，我更希望了解外麵發生了什麽……看你們這些打扮，我有不大好的感覺。”
說話間，他們來到一個大廳，這大廳裏異常空曠，頭頂燈光照下來隻有一張大桌子和一排椅子，但孩子們可不管這個，帶靠背的椅子隻有村裏少數幾家人才有，孩子們紛紛興奮地爬上椅子，倚著靠背搖來搖去。
“啊，你們小心一點，這些椅子也有年頭了，我不知道會不會壞——”古代人話音未落，一張椅子就傳出了“哢嚓”聲響，闖禍的那個孩子趕緊跳下來，望著椅背上的裂縫發呆。
大廳裏的氣氛尷尬起來。
“沒事，都是老古董，比我還老，我也覺得早就該換了。”古代人一邊說，一邊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啊，你們不要客氣，都坐下，呼吸麵罩也可以摘了，這裏有過濾設備。”
所有人都看著這張頭盔下的臉。其實這張臉平淡無奇，和播放器裏的古代人沒有區別，與大家也非常相似，就是年齡大一些，臉上有些皺紋，花白的頭發一直披到肩膀，一側耳朵上掛著一個耳機。
沐海覺得他有點像自己的村長。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陶德。”古代人將頭盔放到桌上，自己抓了一張椅子坐下，沐海發現他說話的聲音其實不大，大家聽到的是另外一個聲音，從他嘴邊的話筒裏發出來，“現在有誰能跟我說一下外麵的情況嗎？我剛才幹掉的那頭棘尾獸是怎麽回事，你們沒有能對付它的武器嗎？”
年輕人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沐海開口：“說實話，先生……”
“叫我陶德就可以了，或者你願意的話，陶中尉。”陶德注意到沐海的視線，於是指了指自己話筒，“別介意，你們現在的語言和我那時候已經有區別了，這是同聲傳譯器，不影響我們的交流。”
“好的，陶中尉，我的名字是沐海。”沐海低聲說，“說實話，我們剛剛才知道那頭怪獸叫棘尾獸。”
陶德望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搖搖頭：“好吧，我應該猜得到的。沒事，我們從頭開始。”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基本就是陶德與沐海的一問一答，其他人也放心將發言權交給沐海，隻有少部分問題，作為藍族人的王峰會偶爾補充幾句。
“所以——”陶德終於結束了詢問，手指無意識地敲打桌麵，“人類所有的知識基本已經全部斷層，就連人類的幸存者也隻剩下你們這一點。”
“藍族還有十幾個人跟追月者走了。”小成終於抓住機會說了一句話，“紫族或許還有一點幸存者……嗯，大概有。我們很久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追月者……紫族，藍族……”陶德喃喃自語，“這可真是……”
突然桌麵上升起一個半透明的屏幕，把大家都嚇了一跳，而陶德隻是將視線投過去，望著屏幕上顯示的字幕：“哦，主機自檢終於結束了。”
“聲紋識別通過，虹膜識別通過，DNA識別通過，量子碼識別通過。”一個溫和的女聲在大廳裏響起，“很高興再次看到你，陶德中尉，距上一次看到你已經過了地球時間820年4個月25天19小時。”
“那真是很久不見了，主機。”陶德說著轉向沐海他們，“你們稍微等一下，我也得搞清我自己現在的狀況——主機，報告自檢結果，隻說異常部分。”
“曲率引擎15%老化，第四、九、十艙區完全破損，主炮能源出現明顯泄漏，目前隻剩4%儲備，同步衛星90%失聯，線路管道20%破損、老化，四個服務器停止響應……”主機絮絮叨叨報了一大堆，沐海連聽都沒有聽過這些詞，隻隱隱約約覺得不大妙，而陶德安靜地聽完以後，卻隻是撇撇嘴：“比我預想的還好一點，畢竟已經過了八百多年了嘛。”
沐海努力在腦中消化“八百多年”這個概念。
“攝像功能完好的衛星隻剩一顆了啊，稍微有點麻煩。”陶德在桌麵上敲擊了幾下，屏幕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圓球，旁邊彈出一大堆不斷變化的方框和字符。所有人屏息看著他繼續敲擊桌麵，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在做什麽，但親眼看著一個古代人操作古代設備，這本身就是很夢幻的場麵了。
陶德扭頭看向沐海他們，突然問道：“如果我帶著你們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你們再也見不到這個星球上的所有人——不管他們是死是活。你們接受嗎？”
年輕人們茫然地對視，並不能理解這句問話的意思，最後還是沐海問：“我們要去哪裏呢？”
“回家。”陶德說。
沐海更茫然了。家？村子已經毀了，家在哪裏？難道古代人在什麽地方還有一個大城市依然繁榮嗎？
“我們的家不在這裏。”陶德敲了兩下桌麵，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新的球體，它主要由藍色、綠色和白色組成，沐海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入了迷，“這裏才是我們的家——這顆星球叫做地球，是我們所有人最初的家。”
孩子們中間起了一陣小小的**。
雖然他們不能理解陶德表達的具體意思，但他們清晰地理解到，這片荒涼的沙漠並不是自己應該在的地方。
“追月者說的是真的？”沐海小聲說，“我們是外來者？”
“我們是，他們也是。”陶德回答，“我們都不是現在腳下這個星球的原住民——你們想聽聽古代人的故事嗎？”
孩子們一起舉起手：“要！”
“別急。”陶德又敲了幾下桌子，桌麵下突然升起一排杯子，杯子裏裝著水，“你們都喝點水，緩一緩，因為這個故事要從很早很早之前說起了，大概是一千多年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