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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這塊碎片就送到了大廳，一支機械臂小心地夾著它，將它展示給船員們看。
在萬裏歸鄉號到達這裏之前，它曾屬於一艘太空軍戰艦，然後在激烈的戰鬥中脫離了船體，漫無目的地漂流在宇宙裏好幾百年。應該還有成百上千類似的碎片飛散四方，它們本應就這樣漂流幾千幾萬年甚至更久，直到落入什麽大質量天體的引力圈，成為微小隕石的一部分或在熾熱的大氣中燃燒殆盡，但這一塊非常幸運，它被曾經的同胞捕獲了。
“一點也不幸運，這意思是我們隨時可能進入戰場了吧？”王峰苦著臉說。
小成撇撇嘴：“我們不是早就做好準備了嗎？”
“不要妄下結論。”船長陶德提醒他們，“戰爭在六百年前就已經爆發，我們不知道它到底打成了什麽樣子，也不知道它的結局。當然，更不能排除這片星係裏就藏著敵人的可能。好了——你們準備采取的戰略是什麽？”
沐海望著這塊碎片，輕聲道：“最穩妥的方法當然是調整航線，從這個星係旁邊繞開……但我不想這麽做。”
“理由呢？”
“這是我們遇到的第一起疑似戰場痕跡，我認為我們最多位於戰場的邊緣，還是多年前的戰場邊緣。”沐海慢慢理著思緒，聲音也大起來，“我們之前曾經討論過可能的戰爭模式，其中一個共識就是，高烈度戰爭不可能持續到現在。”
“既然我們沿途一直沒有收到地球文明的通訊，那就先默認地球文明尚未取得勝利，所以剩下兩個可能，要麽外星文明已經完全獲勝，要麽雙方依然在持續戰爭至今。”已經長得比沐海還高的關大樹細聲細氣地補充，“然而用於作戰的資源是有限的，以地球文明的水準，不可能支持長達六百年的高烈度戰爭，最多兩百年，太陽係的資源就會耗光。”
王峰聳聳肩：“所以要麽敵人已經贏了，要麽現在打成了低烈度持久戰。不管是哪種，在這個離主戰場幾百光年的偏遠星係，我們被卷入戰爭的可能性都不高。”
玉珍補充道：“當然也要做好準備，萬一這裏就是低烈度戰場的一部分，我們可就一頭撞上去了。”
“那麽按照我們之前的設想，這時候的備選方案有三個——”關小鳥接著說下去。
陶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退到了人群邊緣，他臉上帶著笑意，望著前麵還在熱烈討論的年輕人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還在一艘外太陽係勘察艦上實習的日子。
那已經是八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視線逐漸溫和起來，就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和同學們。
他沒注意到沐海的視線也看向他，目光溫和，就像看到了村長和祖母。
一艘無人偵察船悄無聲息地從黑暗空間中劃過，就像一塊平平無奇的太空隕石。
經過幾個月的跋涉，它已經遠離萬裏歸鄉號數億公裏，現在將完成這段旅程的最後一步。
“天鵝座45移民點，初期移民人口五萬三千人——哇，比我們那兒多好幾倍，是因為離地球更近嗎？”王峰坐在操作室裏百無聊賴地翻著資料，“這有點偏心了吧，就連他們找到的這個星球也比我們那個條件好啊，隻要稍微改造大氣層增加溫室效應，就能在一百年內變成近似地球的環境啊。”
“近似地球極地的環境。”沐海忍不住從通訊頻道裏糾正他，“並不適合人類直接生存。”
“沐海老師，你可以走到我的操作間來糾正我，這樣所有人都聽著呢。”
“我不想浪費力氣。”
萬裏歸鄉號是一艘準載40名船員的工程船，對這艘船來說，現有的13名船員確實少了一點。
這當然隻是沐海隨便找的借口，不過王峰也不在意，這八年來大家彼此都已經非常熟悉默契，隻是為了緩解眼下緊張氣氛隨口調侃而已。保持長達五個月的靜默狀態，除了這艘偵察船外沒有任何出艙動作，艙內停止任何不必要的能量外泄活動，帶給船員們的壓力可不止是生存物資存量。
“前哨一號發回了最新的信號！”小晴喊，“準備接收！”
所有人麵前的大小屏幕同時出現了一個圖像，在經過最初幾秒的模糊後，偵察船攝像頭完成了自動對焦，將目標清晰呈現在大家麵前。
“天鵝座45號移民星球經過最初一百年的改造，溶解了大約20%的冰塊，形成初步流動的海洋。從外太空看，它呈現藍色與白色相間的色彩。”王峰不確定地說，“這是對它的描述，我想我沒記錯？”
“你沒記錯，是這個星球出了問題。”沐海回答。
那顆星球現在呈現出的姿態，與“藍白相間”、“宜居星球”都沒什麽關係。昏黑濃鬱的大氣層包裹著整個行星，可以清晰看到大氣層中有好幾個大旋渦，那是範圍寬闊到離譜的巨型風暴。閃電不時在風暴周圍閃現，將它的駭人姿態襯托得更加驚悚。
45號移民星球現在就是地獄。
“根據傳輸回來的數據顯示，星球大氣成分發生了明顯改變，充斥著大量二氧化碳和硫氧化物！”小晴緊張地看著讀數，“地表溫度應該在攝氏200度左右！”
小成撓撓頭：“溫室效應過頭了？”
“這明顯不是係統改造大氣的結果。”陶德終於說話了，“看看衛星，它應該有兩個大型衛星。”
萬裏歸鄉號的指令需要半個小時才能傳到偵察船，而等它返回新的信號則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這一個小時裏幾乎沒人說話，但看到新圖像的時候，大家都發出了抑製不住的驚歎：一顆衛星好像被小孩啃了一口就丟棄不理的糖果，它表麵有一個誇張的深坑，深到讓這顆星球無法保持規則的球形，連轉動的時候看上去都歪歪倒倒的。
玉珍報告：“主機算出了軌道，它應該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揍了一下，時間大約在五百年前。現在它已經偏離了原先的軌道，這也對附近的45號行星造成影響……再過三百年左右，兩顆星球的距離就會超過洛希極限。”
“所以，這顆衛星最終會解體，一部分碎片墜向母星，把星球上可能還幸存的生物再毀滅一遍。”關小鳥臉色很難看，“這就是星際戰爭？”
“啊，小鳥，我覺得現在45號上應該就已經沒有什麽生物了。”王峰在通訊頻道裏說。
沐海咳了一聲，把大家注意力吸引過來：“根據偵察船一路上的探索，基本可以確定這個星係裏已經不存在明顯敵人——當然了，不排除有敵人藏起來的可能，但是這個星係顯然已經失去主要戰略作用，安排一支部隊潛伏在這裏的意義不大。所以我提議進行下一步，開始采集物資補給，以及收集進一步情報。”
這個提議迅速獲得了通過，飛船略微調整了一下方向，往星係內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