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往日如夢
雖然隻隔了幾秒鍾，但是在駕駛艙裏眾人看來，仿佛是過了好幾小時一般。
博格終於開口了，聲音略帶幹澀，語氣略帶遲疑：“這裏是國民軍601機甲團，博格·安索爾中士。”
“博格·安索爾？真巧，剛剛撤退那幫菜鳥裏有個也叫這名字！”中年男人停頓了一下，“但是601機甲團？那不是第五戰區的部隊嗎，為什麽你在這裏？”
“執行特殊任務，現在是撤退期間。”博格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平靜，“本中士，相信你不介意我們加入戰鬥。”
“當然不介意，假如你沒有更要緊的任務的話！”
說話間“本中士”的MF1已經駛到死亡使者旁邊，兩台戰鬥蜘蛛勉強組成一個掩護陣列，與附近的聯盟軍展開了對射。
“本中士，你為什麽不和你的戰友們一起撤退？難道你真的有在這種戰鬥局麵下幸存的自信？”
“哦，當然沒有，我的朋友。”中年男人笑起來，“隻是讓那些小鬼安心離開罷了！”
“你不怕死嗎，中士？”
“沒有人不怕死，但如果我的死是值得的，那麽這個使命感會淩駕於對死亡的恐懼之上。”中年男人回答，“博格中士，難道你在挺身而出協助我的時候，先想到自己會怕死了嗎？”
“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怕。”博格操縱MF1躲過一次集中射擊，“我一直覺得，我終有一天會死在戰場上，隻是遲早而已。”
趙宇和其他幾個人對視了一眼。
“你們不覺得哪裏有問題嗎？”亨特壓低聲音道，“地球正在危急時刻，還有不到24小時就一切都完了！我們現在也身處險境，隨時可能被一炮炸死！……而我們的指揮官，博格中士，正在和一個鬼魂對話！”
“放心吧，這個鬼魂是可以探測到的。”克裏斯丁指著自己的電腦，“確確實實是從那台戰車裏發出的通訊信號，我可以向你保證它是確實存在的。”
“但本·德雷亞中士是不存在的！”
趙宇不禁往監視屏幕上望了一眼。
這個“本·德雷亞中士”到底是什麽情況？
毫無疑問，現在正有這麽一個“存在”正與博格交流，但它絕不可能是博格當年那位車長，那麽它是誰？它有什麽目的？
“我必須糾正你的想法，夥計。”中年男人說，“任何時候都要想著怎麽活下去，為了自己或者他人活下去，隻要還活著就有任何可能！”
“但是……中士，你現在不也放棄了嗎？”
“第一，我已經很確定我的行為能換取更多人活下來，”中年男人答道，“第二，我並沒打算放棄——相反，現在正是拚盡全力活下來的時候！”
博格苦笑一聲，將燃盡的煙頭丟掉：“所以——沒有別人的時候，自己努力活下來，有別人的時候，努力讓別人活下來？”
“糾正，努力讓大家活下來。”中年男人笑著說，“這可是我總結出的人生哲學！”
“直到……遇到一件重要到足以讓自己去死的事情？”
“即使到那個時候，也要努力讓自己活下來！”中年男人大聲提醒。
趙宇微微搖頭，這並不是正常的對話，現在問題在於接下來會怎麽發展？
“我可以再去調查一下。”加布裏埃爾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趙宇身後，用極小的聲音說，“看看那台戰車裏到底是什麽情況？”
趙宇遲疑了數秒，最終還是搖頭：“有不好的預感，別多此一舉。”
說不清是什麽預感，從未有過這種異樣的感受，隻知道非常不舒服，本能地先排除掉這選項再說……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幾台聯盟軍戰車開始後退，似乎正準備脫離戰線。
“看見沒有，博格中士？堅持到現在是有收獲的！”中年男人用自信的口吻道，“說不定真的可以殺出去哦？”
但是趙宇始終皺著眉頭，如果這是真正的丹佛戰役，那他們無疑剛剛完成了一次堪稱壯舉的阻擊，但這是在外星人的考場上！哪來什麽“殺出去”？這個突然出現的“本·德雷亞中士”，到底要做什麽？
“看來我們安全了，博格中士。”當代表敵方的紅點全部移出危險範圍後，中年男人長長噓出一口氣，“接下來在他們的後續部隊趕到之前，我們得先離開這裏。”
博格點頭：“我同意，那麽按照現在所處的位置來看，往東南方向撤退怎麽樣？”
“收到，你們的車現在行動力受到影響，斷後交給我吧！”
趙宇終於忍不住了：“車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博格抬起頭來，趙宇吃驚地發現中士臉上帶著不同尋常的笑容：“我知道，老頭子……我當然知道。”
“我看他一點都不知道！他被惡魔收走了靈魂！”亨特憤怒地說。
但是趙宇盯著博格，似乎是打算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什麽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車長，你就這麽想試一次？”
“是的。”
趙宇歎了口氣：“隨你吧……”
就像“本中士”提議的那樣，死亡使者艱難地邁開腳步，開始向側翼移動，而“本中士”的戰車則緊隨其後。
“博格中士，這次如果沒有你，事情可能會很麻煩。”中年男人的聲音繼續從喇叭裏發出來，“不管怎麽說，這次都多虧有你。”
博格眯著眼睛，伸手到口袋裏去摸煙：“不，沒什麽，我……”
就在此時，鎖定警報突然響了起來，還沒等趙宇做出反應，駕駛艙後方已經傳來一聲巨響，同時整個駕駛艙都劇烈震動了一下！
“出了什麽事！”亨特茫然失措地喊，“敵人在哪裏？”
趙宇盯著屏幕：“就在我們後麵二十米——是那個‘本中士’，他終於開始攻擊了！”
說話間又是一次震動，安全警報開始響起，提醒眾人現在整台戰車都已經到了係統崩潰的邊緣。
“很高興和你聊天，博格中士。”中年男人說，“現在，是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趙宇望向博格中士，博格正好也抬眼看他，然後撇撇嘴：“我也這麽覺得。”
死亡使者的主炮劇烈轟鳴起來——不止是主炮，還有車載機槍和副炮，死亡使者的所有武器早已全部鎖定身後戰車，轉眼間那台MF1就被打得發生了爆炸，而中年男人的聲音也是隨之戛然而止！
從“本中士”發動偷襲到死亡使者反擊打爆對麵戰車，前後加起來也就不到一分鍾！
所有人都看著博格，而克裏斯丁則是瞪著趙宇——不管怎麽看，這次反擊都是兩個人默契配合完成的。
“中士……”亨特撓了撓頭，“我一直以為你在很認真地和那個鬼魂說話。”
博格看看他：“我確實是在很認真的和他說話。”
“是‘他’，不是‘它’？”
“我就當那是個活人。”博格反問，“有什麽問題？”
克裏斯丁跳起來：“問題太大了！你們之前還好端端的當戰友啊！怎麽轉眼之間就反目成仇？不但那家夥早有預謀，看你和趙宇這也是蓄謀已久吧！”
趙宇咳了一聲：“我是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那個‘本·德雷亞’，而車長……我本來擔心他來著，但是看到他的表情，我就知道這家夥一直保持著清醒，似乎是想要證明什麽事，不過這和我無關，隻要確定他保持清醒就夠了。”
“然後你們兩個早就挖好了坑，等那家夥跳進來？”克裏斯丁把目光投向博格，“中士，他說的是真的？你想要證明什麽事？”
博格這時候才把煙摸了出來，在眾目睽睽下點燃抽了一口：“我想證明，那家夥到底是‘他’，還是‘我’。”
“……中士，你的精神狀況真的沒問題？”亨特問。
博格哼了一聲：“我必須承認，當這個‘本·德雷亞中士’出現的時候，我是有一點激動的，哪怕知道他是個不會回答我的幻影，哪怕知道我會站在他的對立麵，哪怕知道我不能改變這個幻影的命運——隻要能再聽到一次他的聲音，我也覺得足夠了。”
克裏斯丁望著自己的電腦：“那麽是什麽讓你改變了主意？”
“是當我發現這次居然能‘互動’的時候。”博格回答，“我從來不相信外星佬會安排這種好事，一定有個坑在什麽地方等著我們！”
趙宇忍不住抽搐嘴角：搞了半天，外星人鬧得這麽煽情，結果博格一開始就沒打算上鉤！
“最後我終於確定了，這個陷阱就埋在我自己身上。”博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模仿得很好，那就是我記憶中的本中士——他模仿得太好了！每個反應，每句話，都是我心目中本中士的樣子，但這他媽的根本就不可能！我和本中士相處隻有兩個星期，而他已經死了兩年！他在我的記憶是一定會有偏差的，哪有這種一見如故的好事！他又不是我的暗戀對象！”
眾人無語，最後是克裏斯丁呻吟一聲：“所以最後的贏家是你的疑心病？”
但是加布裏埃爾卻從博格的話裏抓住了重點：“那麽，這並不是單純的情景重現，而是直接分析了你的情緒、感情和記憶後給你造出的幻象。從技術上阿默德人可以做到，畢竟所有到這裏的人都是被精確掃描才傳送過來的，他們有所有數據，但是——阿默德人一般不會在考核的時候使用這種方法，因為這實在太小題大做。”
“啊，對偉大的高等級文明來說，屈尊考核我們這些野蠻人已經是恩賜了，還要專門設計一個東西來對付其中的一隻小爬蟲，簡直無聊到可笑。”亨特說，“是這意思嗎？”
“是的。”
加布裏埃爾的回答沒有讓眾人鬆一口氣，反而更加沉默了。
趙宇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在這個鬼地方用高科技給我搗亂，如果不是阿默德人……難道是三角文明插手了？”
博格打個響指：“有道理。”
“老頭子，你發現了嗎？”亨特有氣無力地說，“每當我以為情況不會更糟糕了的時候，你們總是能給我更大的驚喜。”
——阿默德人的考核隻是例行公事，死活不論，而三角集群的潛伏者卻肯定是打算要所有人命的。
“就是說，那個潛伏者已經盯上我們了，對吧？”博格眼睛裏閃動著不同尋常的光，“你們作何感想？”
亨特翻個白眼：“我想回家。”
“別緊張，亨特。”這次是趙宇咧嘴笑起來，“現在，到了第二階段的126個人裏，戰鬥力最強的幾個都在這個駕駛艙，如果它真的要找過來，那麽它會踢到一塊最硬的鐵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