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兩年之前
司馬山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阿默德指揮官，指揮官正揮舞著他的觸須，一些可見或不可見的光芒從觸須上發出來，在空中迅速形成一個快速跳動的圖案，然後這個圖案瞬間消失，它的位置被新的圖案占據。
如果是地球人看到這一幕，應該根本來不及分辨圖案的內容，但司馬山卻在觀看了一會兒後開口道：“我對你們種族的習性沒有研究，不過……看上去你有點焦慮的樣子？”
“我們沒有焦慮的情緒。”指揮官回答，“如果要找接近的情緒，應該是在工作滿負荷時拒絕無意義外部交流的情緒。”
“所以你現在就快達到這種情緒了？”司馬山挑起眉毛，饒有興致地追問，“主持這樣一場低等級文明的考核，能有什麽事讓你達到工作滿負荷狀態？”
這次是萊克回答了問題：“飛船的信息主網出現了問題，我們正在解決。”
“哦，具體點呢？”
“信息群失控，根據計算，超過90%的可能是上傳測試者數據時遭到三角集群破解和入侵，”萊克說，“現在我們正全力奪回主網控製權，否則阿默德艦隊將會被對方控製，那時候包括艦隊和整個恒星係在內的範圍都會被聯合體視為威脅毀滅。”
“還真是足以讓工作達到滿負荷的狀況啊！”司馬山摸了摸下巴，“所以，是因為潛伏者混進了測試者裏的緣故？利用你們掃描傳送的機會侵入了主網？”
“是的，這次的潛伏者有一些不同的特征，導致它順利突破了防禦措施，如果能夠順利解決的話，聯合體所有的相關數據庫都需要更新。”
司馬山沉默了幾秒鍾，回頭看向房間裏那個大大的顯示屏。
“所以，這群測試者……”
“測試係統有45%已經不受控。”萊克答道，“在奪回控製權之前，按照地球人的說法——隻能祝他們好運了。”
***
一台已經有不少傷痕的MF1從煙塵中緩緩開出來，兩台主炮中的一台已經隻剩半截，剩下的炮座還在燃燒，冒出經久不散的黑煙。
“還真是一場惡劣的測試。”趙宇捏了捏眉心，臉色異常難看，“所以下一場是什麽？又要我們消滅哪支假想的友軍部隊？”
從遇到那支偽裝的錢德勒上校的部隊開始，接下來的戰鬥與其說是對戰鬥技能的考驗不如說是對精神的考驗，一路上出現的敵人幾乎全都是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即使知道是假的，那種詭異的不適感也始終如影隨形，到後來克裏斯丁都不想打開通訊頻道了。
“我沒記錯的話，剛才已經是老頭子你加入475機甲團的第一戰了。”亨特說，“接下來還能有什麽打擊到你？”
“……謝謝他們讓我回憶起不堪回首的初戰。”趙宇歎了口氣。那真是一場亂糟糟的戰爭，當時還是機甲步兵的趙宇穿著能量不足10%的裝甲，以自己時好時壞的預感帶著三名戰友在戰場上亂竄——那是一場很明顯已經失利的戰鬥，趙宇和戰友們想的隻是如何安全撤退而已，就在最狼狽的時候，他們與475機甲團正在撤退的一個連遭遇，總算僥幸逃出生天，而在平安抵達後方後三十分鍾，一個叼著煙卷的金發中士就興衝衝地過來了：“趙宇二等兵，我聽說你有種特殊能力？”
再然後他就上了賊船。
而現在，賊船的指揮官正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煙點燃：“嘖，隻有幾根了……省著點……”
克裏斯丁皺了皺眉：“中士，你沒有什麽感想嗎？”
“感想？為什麽我要有感想？”博格噴出一口煙霧，“明明都知道是假的，為什麽我還要那麽投入地去惡心一把？倒是你們讓我很吃驚啊，居然這麽快就沉浸在虛假的悲傷氛圍裏了？”
亨特瞪圓了眼睛：“中士，這都是我們的兄弟的聲音！我們以為再也聽不到聲音的兄弟們啊！”
“是的，你現在聽到了，然後呢？”博格反問，“他們就在對麵嗎？他們會複活嗎？是不是隻要播放一段錄像就能讓你崩潰投降？”
亨特翻著白眼說不出話來，趙宇也是愣了幾秒之後苦笑一聲：“雖然知道你說得有道理，但心情還是很複雜。”
“你們的心情隨便怎樣都好，記住我們的目標是什麽。”博格說，“如果實在覺得內疚，就一邊朝對麵開火，一邊在心裏哭著向他們道歉吧！”
“聽上去特別的蠢啊，車長！”
“你也知道這很蠢嗎，那還糾結啥！”
就在這時候，一直沒有發言的加布裏埃爾開口道：“新的火力鎖定感應出現了。”
“哦？還是沒放棄這個惡心的招數？”博格撇嘴，“外星佬的手段就隻有這樣了嗎？”
趙宇深呼吸兩口：“鎮定，鎮定，沒錯，我是職業軍人！”
緊接著，對麵的敵人出現了。
那是毫無新意的幾台塗著國民軍標誌的戰車，正排成作戰陣形向這邊傾瀉炮火，看上去和之前幾次遭遇戰毫無區別，連趙宇都提不起全部精神，隻是習慣性地瞄準鎖定了對麵的目標，準備按下開火按鈕。
但就在這時候，死亡使者旁邊突然出現一道火光，準確地命中了對麵一台戰車！
“怎麽回事！”亨特第一個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誰在後麵！”
克裏斯丁迅速調出監控：“是……見鬼，是聯盟軍的戰車？！怎麽回事！”
就像變魔術一樣，死亡使者旁邊突然冒出了幾十台聯盟軍戰車，而且完全無視趙宇等人，徑自向對麵的國民軍戰車發動攻擊，而國民軍也同樣頑強地反擊回來，雖然數量上完全處於劣勢，卻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而夾在兩軍中間的死亡使者，一時間竟然沒有誰去理會它！
“誰知道發生了什麽？”趙宇問駕駛艙內的戰友們，“怎麽它們自己突然打起來了？”
沒人能給出解釋，駕駛艙裏一片寂靜。
博格一直盯著屏幕，突然狠狠吸了一口煙：“神童，給我監聽國民軍的通訊！”
“中士，剛才你不是說沒必要受這種幹擾嗎？”
“別管了，先監聽！”
很快，對麵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和之前好幾次一樣，是“他們”的聲音。但是這一次的聲音連亨特也呆了片刻：“我發誓我沒有聽過這個聲音……這是誰？”
喇叭裏傳出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羅德斯，你們從九點鍾方向突圍！我這邊還能頂住！”
“該死的，本，給我退回來！由你帶著這群菜鳥走！”
“別小看我，羅德斯，我可是千方百計也會活下去的！走吧，別讓我分心！”
“本……你這混蛋！給我活著回去，聽到沒有！你還欠我二十塊錢！”
“我會的，我保證。嘿，小鬼們，假如能回去的話，下次可別這麽丟臉！”
名叫羅德斯的男人停止了通訊，那幾台國民軍戰車轉了一個大大的圈子，消失在硝煙中，隻剩下一台MF1孤零零地留在原地，並且開始向這邊的聯盟軍陣地發動攻擊，而在喇叭裏則傳來那個中年男人哼的歌聲，趙宇辨別出這是《陸軍勇往直前》——20世紀就在唱的美軍軍歌，這可真夠有年頭的。
“這是什麽戰鬥？”克裏斯丁問，“這個叫本的人是……”
趙宇猛然想起一個名字，扭頭看向自己的車長。
博格·安索爾中士臉色鐵青，死死盯著發出聲音的電腦喇叭，就好像要把它吃下去似的。
趙宇從未見過博格中士這個表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車長……你知道這個人，對吧？”
“本·德雷亞中士。”博格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出這個名字。
這下所有人都想起來了。
本·德雷亞中士——博格·安索爾還隻是個二等兵時，他的第一任車長，戰死於丹佛戰役。
而現在，傳出本中士聲音的那台戰車，正獨自在博格麵前與聯盟軍戰車死鬥！
“是他？”克裏斯丁問。
博格點頭：“他聲音老，聽上去至少四十多歲，其實也就28歲。”
“中士，你要做什麽？”亨特一臉難看，“我們該不是要調轉炮口吧？”
沒有勢力標誌的死亡使者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遭受任何一次攻擊，然而它離最近的聯盟軍戰車隻有不到二十米！
博格艱難地抬頭望向駕駛艙裏的眾人，加布裏埃爾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克裏斯丁也是聳聳肩：“我對哪邊都沒感情，打誰都一樣。”
趙宇嘿嘿一笑：“我同意，比起來我對國民軍的標誌還更有感情一點。”
博格最後看向亨特，亨特憤怒地一摔雙手：“我還能說什麽！你們全都同意了！”
兩秒鍾後，死亡使者僅存的那門主炮突然調轉90度，朝著幾十米外的那台BTX就是一炮！
由於距離太近，這一發打得精準無比，直接讓BTX內部發生了殉爆，戰車當即歪到一邊不動了，但這一擊自然也是捅了馬蜂窩，另外十幾台戰車全都把炮口轉了過來，毫不猶豫地開始傾瀉彈藥。
“第三模式！左，右，左！第五模式反擊！”死亡使者的車組成員早就形成了默契，直接跳上一台聯盟軍戰車，開始了重複不知道多少次的單騎突擊，鐵足踐踏，近距離炮擊，撞擊，攀爬……各種操作急速切換，這台MF1居然一直沒有散架，還能響應每一個指令，趙宇懷疑這多半是外星科技而不是這台戰車本身設計的功勞。
然而不管多麽神勇，以一台MF1對抗十幾台BTX等級的主力戰車也實在是不現實了一點，在擊毀第五台戰車之後，MF1終於被打斷了兩條腿，平衡係統開始瘋狂報警，緊接著戰車主體也連續挨了幾發，趙宇差點被甩出座位去，而所有顯示屏上都在跳躍著紅色警報，告知車組成員撐不了多久了。
“我們就像是傻瓜……”亨特嘀咕，“為了一個明知道是假象的東西，和另一個也是假象的東西拚命，而且眼看就要掛了！”
克裏斯丁看他一眼：“那你覺得應該是怎樣？旁觀還是幫助聯盟軍？”
“我……好吧，該死的，你說得對！小姑娘！好像真是沒得選！”
趙宇匆忙間掃了一眼“本中士”的那台MF1，發現它的距離已經靠近了不少，同時車燈也在……似乎是有節奏的閃爍？
“不會吧……”趙宇咕噥一聲，他看不懂燈語，但他有別的辦法，“克裏斯丁！再接通那邊的通訊！本中士那邊的！”
“怎麽了？”克裏斯丁一邊問一邊接通頻道，“本中士”的聲音傳了出來：“MF1！MF1！能聽得到嗎！這裏是421機甲團本·德雷亞中士！呼叫前方身份不明的MF1！重複！能聽得到嗎！”
這次是連博格中士都震驚了：“這他媽的是……”
趙宇看著他：“車長，那個本中士之後是見到了誰？”
“我不知道！羅德斯少尉撤退時切斷了外部聯絡以免被追蹤……見鬼，當時到底是什麽情況？”
“如果……”趙宇低聲說，“這並不是當時的重現呢？”
“老頭子，你想說什麽？”
“你已經知道我在說什麽了車長！”趙宇指指那台電腦，“你要不要試一下？——克裏斯丁，把頻道連到戰場的通訊係統上！”
“你們簡直是……”博格難得地露出了為難表情，“你們在想什麽呢？”
這時候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亨特一邊用力扳動操縱杆躲過外麵的攻擊一邊吹口哨：“試試吧中士，試試吧，你就像一個連續兩次生日都沒拿到禮物的小朋友，而你的生日還是2月29日！現在拆開這個盒子看看吧！反正不會更糟了！”
“你們……”博格咕噥了一句，還是很猶豫地接通了那個頻道：“本·德雷亞中士，我們收到你的通訊了。”
對麵並沒有什麽回應。
博格看看眾人，撇嘴道：“滿意了？”
這時候，一個中年人的聲音響起：“哦，太好了，連上了，該死的我還以為是我的通訊壞了……我是國民軍421機甲團的本·德雷亞中士，請報上你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