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故人重逢
看到街道上的中文廣告牌時，趙宇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十分鍾以前，他剛剛和克裏斯丁一起混在逃難的人群中進入了舊金山，而直到現在，他才體會到“北美大陸上華裔比例最高的城市”到底是個什麽概念，看著滿街的漢字和黃皮膚黑頭發，他差點就以為自己已經回國了。
兩個人並不是和克勞斯夫婦告別後就立刻進城的，他們先是在城外找了個小旅館住了一晚，克裏斯丁利用這個晚上再次修改了他們的身份，現在他們是“謝小明”和“多娜·弗萊明”了——趙宇這個名字來自小時候經常欺負他的一個鄰家小胖子，反正現在也沒人來控訴他侵犯姓名權。
進入舊金山後，趙宇總算感覺到這是一個城市，街上來往的都是平民，偶爾有幾個維持秩序的警察路過，沒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
“如果沒有戰爭的話，我在這裏住著和回國感覺也沒啥區別了……”趙宇嘀咕一聲。
“你真想留下的話我可以再給你改一下資料。”克裏斯丁回答，睡了一覺之後她似乎已經完全從殺死試驗品的陰影中恢複過來，“行了，不要無病呻吟，我們的速度最好快一些，雖然我更改了資料，但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發現。”
“唔，交給我吧。”
按照兩人商量的計劃，他們需要第一時間趕到港口，利用趙宇的WPA身份獲取登船資格，然後乘船前往夏威夷，隻要到了那邊，就算西海岸共和國發現克裏斯丁的真實身份，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夏威夷群島是全世界任何勢力都不敢動用武力施以攻擊的特殊地點，雖然並沒有任何一個直接證據能證明這一點，但也沒人打算去挑戰這個規則。
這一切都因為一個名為“卡烏拉”的小島。
這個小島位於夏威夷第七大島尼豪島西南方向大約37公裏的太平洋中，麵積不到1平方公裏，無人居住，呈新月狀。
此外，這裏還是巴特明斯人的基地所在地。
在死亡倒計時高懸天空之時，誰都不願意故意去招惹巴特明斯人，畢竟雖然希望渺茫，但自從黃石火山噴發，巴特明斯人撤銷紐約聯合國總部的辦事處後，這個外星基地是目前地球人與巴特明斯人保持的唯一聯係，也可以說是地球人最後的希望所在。
對大多數人來說，卡烏拉島是橫亙在心頭的一根刺，偏偏又不敢拔出來，但對於來自舊世紀的趙宇和一直跟政府作對的克裏斯丁來說，尋求一下外星人的保護根本沒有心理障礙，尤其是趙宇，他現在正應巴特明斯人的請求展開秘密特訓，這事兒要是曝光出來，可能他真的就隻剩下逃到卡烏拉島尋求庇護一條路可走了……
作為一個海灣城市，舊金山有不少港口，但現在要找到一條能登上的船卻並不容易。眼看戰事告急，西海岸共和國政府調集了大量船隻向夏威夷運輸物資，來自洛杉磯的龐大車隊還停在港口等待裝船，更不要說早就排了幾個月隊的平民了，趙宇和克裏斯丁轉了好幾個港口，才總算在一個碼頭找到了可以辦理WPA公民登記的船隻，不過依然要排隊。
“謝小明？”聽到工作人員的聲音，趙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我。”
“這是你的船票，可以攜帶20公斤的行李，另外還可以帶一個非WPA的家屬，但行李限製是5公斤。”工作人員遞過來一張卡片，“2號船位，‘特拉蘇爾’號客船次等艙……今晚11點半準時開船，不要遲到。”
“哦哦，好的……”趙宇接過卡片，在其他人羨慕的眼神中擠出人群，和外麵的克裏斯丁會合，“比想象中快得多嘛。”
“因為大部分WPA公民都已經轉移了。”克裏斯丁說，“你一個月之前來，這裏就全是WPA的人在排隊，就算你有優先權也沒用，排隊的人全都有優先權。”
“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算太差……”趙宇望了望身邊依然排成長隊的人龍，“不過既然已經搞定了，接下來做什麽？還有十幾個小時，幹脆去市裏逛一逛？”
“你確定你不是懷著‘啊，我有船票了’的優越感，去默默的炫耀一圈？”
“我是那種人嗎！”
“都寫在臉上了哦。”克裏斯丁翻個白眼，“我的建議是回旅館呆到天黑，但看樣子你並不打算聽我的建議……算了，反正是在北美的最後一天，隨你高興。”
趙宇之所以冒出這個有點討打的想法，很大原因就是他在說出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感覺到“危險”的預感，。而事實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兩個人帶著前所未有的輕鬆心情，花了大半天在舊金山市區裏溜達，連滿街表情疲憊的難民看上去也不是那麽令人鬱悶了。
“可惜沒看到金門大橋。”趙宇歎了口氣。
“畢竟是20世紀早期的建築，撐不過黃石火山造成的大地震也很正常。”克裏斯丁不以為然，“美國再也看不到的東西可多了……走吧，天快黑了，我們還是要先回旅館準備一下。”
趙宇想了想，好像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於是點頭同意，和女伴回過頭，準備向城外那個小旅館進發。
但事情在這裏出現了拐點。
趙宇扭頭還沒走幾步，旁邊突然有個女人遲疑地開口：“趙？”
趙宇嚇了一大跳，和克裏斯丁回過頭去，看到路邊一個大約三十歲的紅發女性正望向自己，他很快在自己的記憶裏找到了這個人：“梅麗莎醫生？”
“趙，真的是你！”梅麗莎興奮地衝過來擁抱了他一下，“沒想到能在這裏看到你！”
“我才意外呢，你不是在俄勒岡大學嗎？”趙宇笑道，“既然你在，那約翰也來了？”
“他和伊莎在那邊，”梅麗莎指了指不遠處，一個也是三十多歲的男子牽著一個小蘿莉正朝這邊揮手，“看來你不知道，你走後大約兩個月，俄勒岡大學就被聯盟軍占領了，我們來到這裏也快一個月了……但始終走不掉。”
“你們……要去夏威夷？”趙宇這時候才想起朝克裏斯丁介紹對方，“克裏斯丁，這位是梅麗莎·霍爾特，俄勒岡大學醫學院的醫生，我從冷凍中醒來以後是她負責我的康複和後續治療，足足三個月，給她添了不少麻煩……這位是克裏斯丁·桑切斯，我……嗯，現在的同伴。”
“他現在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克裏斯丁笑嘻嘻地跟梅麗莎握手擁抱，“也虧你當初忍得下他。”
梅麗莎笑道：“他當時隻是病人而已……嘿，伊莎，看看這是誰？”
那個蘿莉已經被身邊的男性帶了過來，大約四五歲的樣子，看到趙宇也是歡呼一聲：“‘冰人’叔叔！”
趙宇把小女孩伊莎抱起來轉了一圈：“哦哦，小伊莎又長高了！”
“你跟他們關係真像親人一樣啊？”克裏斯丁好奇，“僅僅是因為照顧你三個月的原因？”
“不止如此，他們確實把我當親人一樣看待，還幫我找回了唯一一段我親人的錄像。”趙宇摸著小女孩的頭，嚴肅地說，“就為這一件事我也會終生感激他們。”
故人重逢雖然是令人高興的事，不過鑒於目前的敏感局勢，趙宇不得不對自己的情況進行掩飾，而克裏斯丁馬上就領會到了同伴的意圖，於是在約翰·霍爾特和梅麗莎·霍爾特夫妻兩人的耳中，趙宇的經曆就被簡化成了“從醫學院離開後本來在一家雜貨店打工，但很快就應征入伍，前不久申請WPA公民身份成功，於是成功退役，帶著女朋友來到舊金山準備前往亞洲”，並贏得了梅麗莎羨慕的眼神：“你們真幸運，不像我們現在還在排隊，也不知道黑市的船票拿不拿得到……”
“黑市？”克裏斯丁好奇地偏了偏腦袋，“不是所有的船隻都被征用了？”
“舊金山的華人社團在協助撤退的時候出力很大，政府特批了幾條船給他們。”約翰說，“差不多是每天有兩艘船能夠出港的樣子。”
在趙宇的時代，一艘普通客船從舊金山到夏威夷大概需要三到四天，而到了22世紀，這個時間已經縮短到了不到兩天，但看著碼頭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趙宇覺得現在去排隊的話一個星期都未必輪得到上船：“你們這一個月就在這裏等著？”
“那還有別的辦法嗎？”梅麗莎苦笑道，“還好排隊位置已經固定，看這樣子再過幾天就能上船了。”
約翰看看趙宇，滿臉都是羨慕嫉妒恨：“還是WPA的人好，就算不去專用碼頭，在哪兒都能插隊。”
“咦，這麽厲害？”
“本來就是這樣，政府的船隊有一半都是WPA讚助的，明確規定了WPA公民有優先權，不然你以為那些WPA公民為什麽能先走一步？”
趙宇愕然回頭望克裏斯丁：“那為什麽我們還要找專用地方排隊？”
這次是梅麗莎解答了問題：“因為WPA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所以大部分碼頭都恢複了正常排隊秩序……不過我聽說，現在WPA也依然有特權。”
“WPA的人去本地華人社團辦事處，同樣可以獲得通行證。”約翰補充道。
短暫的交流很快結束，約翰在臨別時給了趙宇一個電話號碼，說是到了夏威夷再聯絡，趙宇也當場答應下來：不管怎麽說，到夏威夷後有熟人聚聚也是好的。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要用到這個號碼。
那是兩邊告別大約十分鍾後，正在等車的趙宇注意到旁邊餐廳裏傳來一陣**。
“怎麽回事？”他和克裏斯丁對望一眼，一起走進餐廳，發現餐廳裏的全息電視正在播報最新的新聞：“根據緊急狀態法案，市政府臨時決定，從今晚12點起暫停民用船隻登船，具體恢複時間另行通知……”
餐廳裏聚集的大多是在這裏守了幾周、甚至幾個月的人，聽到這新聞都是一片叫罵，更有人當時就低頭開始搜索網絡，試圖找出這個臨時通知的原因，很快更大的騷亂就掀了起來：“聯盟軍開始進攻了！”
克裏斯丁呆了一呆，也跟著打開自己的便攜電腦端口，沒幾秒鍾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她抬起頭望向趙宇：“是真的。”
就在半個小時前，聯盟軍趁著夜色將至，快要進入傳統的停戰時間，國民軍警惕放鬆的機會，從東、南、北三方同時向西海岸共和國發動猛攻，作為北方重鎮的懷裏卡城目前已經大部淪陷，第五戰區正在手忙腳亂地準備第二道防線。
“威德也危險了！”這是趙宇的第一反應，“懷裏卡離威德不到50公裏！”
“不止是威德。”克裏斯丁臉色凝重，“還有舊金山，照這個推進速度，最遲到後天，聯盟軍的炮火就能打到聖弗朗西斯科灣來！”
“難怪要停止登船，這豈不是說，今晚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趙宇看著已經反應過來，瘋狂向餐廳外湧去的人群，“從現在開始，到晚上十二點……就是生死的分割線啊。”
克裏斯丁聳聳肩：“但我們有船票，已經發出去的船票是不會作廢的，除非沒有及時趕到，而我們的時間還充裕得很。”
趙宇隻是呆呆地望著混亂的街道，歎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裏守了幾個月，卻迎來這個結局。”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麽。”克裏斯丁說，“你想救你的朋友，霍爾特一家，對不對？”
趙宇回頭望著自己的同伴：“而你肯定有辦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