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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嫁與他為妻。

二人合計,這漁村村小人貧,乍見陌生女子恐生議論,珊瑚寶樹非比尋常,平白飛來橫財,隻怕鄰裏嫉妒。又恐風聲泄露,鄰縣惡人知道褚家兒郎未死,不免回來生事。悄掩房門享了幾日新婚之樂,終是惶惑難安。於是趁夜深人靜,做賊般潛蹤而行。她帶他背井離鄉。

晝伏夜出走了兩日。到得他縣,她方斫下珊瑚一枝與他出去典了,得來盤纏乘車換馬。選了座繁華城市落腳下來,這才把稀世寶樹出賣。世間珊瑚盡多榴花照眼明豔,這般純白略無瑕疵的海藏卻是罕見,且偌大一株,隻引得富商大賈高官重爵趨之若鶩。褚風不欲過於招搖,更怕與人爭競價錢,草草議定賣與一位北方胡賈便罷了。

饒是如此,那銀兩已足夠夫妻購屋安頓溫飽無虞。下剩的夜明與丈夫商議,恐將來坐食山空,便做本錢兩人開張個甚麽營生,也可度日無憂。

遂雇匠興建,於鬧市一角開設了一家茶樓。褚風幼識聖賢書,本是個風雅之人,親自督人油漆安置,板壁桌椅皆是本色原木略過一遍清漆,更不飾粉塗朱。碗盞茶碟卻用一色越州細瓷,配以雨前龍井,一旗一槍盞中浮沉,果然雅致非凡。人都說褚老板年紀輕輕,難得胸中有此丘壑,不是那等市井俗物。文人名士,隱逸巨公,雅集多喜聚在褚家茶樓,唱和過後免不了也揮毫題上一首兩首,漸漸地這茶樓塵囂中一方神仙小洞天,名聲是出去了。

不到一載,買賣如日中天,家業整頓得好生興旺。城裏提起褚老板來,也是有頭有臉有根有蒂正經生意人,他又多所交遊墨客雅士,誰不欽敬?好一個英俊有為的少年人,又討得個美貌妻室,街巷百姓,四鄉八鄰,無不羨慕這般的好運道。

生意做得好,逐漸的請了不少人手,選的都是老實清秀、知根知底的青年夥計。褚風親身教導,如何應對茶客,嘴上殷勤,手上幹淨,諸般名茶沏泡法門。再重金聘了城裏一位老師傅,善能製作各樣細巧點心茶果,據聞這師傅原是宮裏膳食司放出來的,手藝皆是上用真傳。茶樓中百事有條,掌櫃日益清閑下來,閑時隻是與一班文人走動走動。

他的妻,掌櫃娘子夜明,興業之初得他傳授,亦學一手好茶藝。先時人手不夠,娘子親身執壺遞盞,後來夥計多了不用如此勞碌,每日一清早起也布帕包頭,一身青花衣裳,打扮得清清爽爽整整齊齊,坐於櫃後照管生計。

人說褚家娘子生得美,那肌膚晶瑩猶如明月映雪,是世間難尋的一等一的俏佳人,偏又待人和氣,終日笑顏常在而不失淑靜。雖然偶有市中無賴子前來滋擾以圖得益,一睹掌櫃娘子的真容竟是訥訥無言,三言兩語安撫,偃旗而退。她那美貌裏頭自有一種清幽潔淨,教人不能輕侮。

見過的人誰不交口稱譽,這是活世的神仙眷侶呀。到後來慕名而至的茶客倒有一小半是為看掌櫃娘子而來,一傳十,十傳百。

黃昏時分,褚風自本地一位告老侍郎員外府中應酬回家。一日將盡,快要打烊了。茶客三兩相攜,紛紛出門。

他立於門口,看那幽深的店堂盡處,本色鬆木櫃台之後坐著的是他溫柔的妻。夜明正俯首整理帳本,一頭青絲發裹著月色帛巾挽成樸素的髻,燭光中唯見紙張習習掀動。柔荑勝雪。她聽到相公歸家,忙起身,微笑著迎出來。

褚風扶著門框,默默看著她。都說世事如月難以長圓,誰料到他竟占了個月圓花好。這恩情綿延,再無一刻不美滿。

二十歲,他背井離鄉,但有了家,有了業,有了這樣靜好的妻。

他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