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燕雲蹲下身去,二指用力,拔出插在白昊天心口上的那柄柳葉飛刀。他微皺眉頭,拈著小刀,翻來覆去打量片刻。

“事已至此,你們也該現身了吧!”燕雲站起來,隨手把飛刀向地下一丟,遙對大海喊道。

夜明驚愕地瞧著直直插在沙中的那把柳葉刀。纖薄的刀身隻有二指來寬,此刻隻露出銀色刀柄,上頭似乎雕鏤著一些花紋,頗為精巧。

——白昊天不是燕雲殺的。他被這柄銀刀一擊而中心髒,幹脆利落地斃命。

但,這自海中而來的飛刀究竟是誰人射出?

不由自主地,她隨他的目光望向茫茫大海。海水很冷,泛著寒帶海域特有的冰藍,空靈透澈而毫無暖意,與這綠竹猗猗的島嶼並不和諧。然而如此靜美,宛如瀛洲蓬壺,五色雲朵結作樓閣的世外仙山。叫人不能想象從這樣的海水中會有任何殺人的金屬之物迸現。

海船的跳板上,遠遠現出兩個人影。在冰藍海麵上方,慢慢走近。衣袂飄然飛動。

遙看去,也像仙人一般綽約。

夜明忍不住叫出聲來。短短一個早晨,她已見到太多江湖中的爾虞我詐、風雲突變。這些刀劍叢中的尋常事,於她件件都是無從想象的叵測與奇詭。

然此際當她看到在楊花鎮小飯鋪中曾有過一麵之緣的賣唱女子與她的仆婦踏上島嶼的時候,仍不禁用力抓住燕雲的手腕,仿佛要借助這男人堅實的筋骨來證明眼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隻有噩夢才會有這樣的突兀與離奇。

燕雲道:“很好。天山三秀來了兩位,尊師當真瞧得起燕某。”

那女子仍是一身青布衣裙,頭上裹著帕子。穿過叢叢翠竹走來,步子平穩安詳。如同一個真正的千金小姐在自家花園內遊春釋悶,總是端淑珍重好女兒儀態,竹的影子依序一根一根,輕輕拂過她的臉,無限低回。

那仆婦與她並肩而行。看真點,臉上那恭順柔懦的下人模樣一掃而空。四十歲上下的婦人,眉目間亦自有一股勃勃英氣。

“雪雕乳燕二位都到了,但不知為何不見孤鶴女俠?天山三秀,不是向來同進退的麽?”

燕雲悠悠說道。她們停在對麵三尺之處。年輕女子道:“二師姐一月前於長江畔盡誅妖人巫山九猿,已力戰犧牲。”

燕雲點頭:“果然其中有此緣故。在楊花鎮那日,我還差點疑心自己認錯了人。”

“燕大俠的消息不是最靈通的麽?方才揭穿公孫泰那批人,何等漂亮。如何這等大事反而不知。天山派於閣下而言,隻怕一向是眼中釘。我二師妹為人最是嫉惡如仇,如今不幸犧牲,閣下該當早有耳聞才是啊。”那中年婦人雪雕接口道,語含譏刺。

“在下前段時日隻在西北一帶奔波,足跡未至長江,江湖中近來發生的大事多有疏漏。孤鶴女俠素有膽氣,乃巾幗中的偉丈夫,在下心中是很敬佩她的。想不到巫家九兄弟終於為她所誅,也算是惡貫滿盈。”燕雲歎道,“隻可惜孤鶴女俠英年早逝。”

雪雕冷笑道:“你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天山派注意你這惡徒已久,想來你也早有覺察。二師妹身遭不幸,你心中不暗自歡喜已是好的了,何悲之有?”

燕雲笑了笑:“在下的心意是真是假,既然雪女俠不信,多說也是無益。隻不過說句得罪的話,便是孤鶴女俠無恙,天山三秀聯袂至此,燕某也沒放在眼裏。我敬重你們的乃是人品,並非武功。”

雪雕怒道:“你……”

她雖上了點年紀,火氣卻絲毫不減。當下踏前一步,便欲動手。燕雲隻靜靜看著,不動聲色。

誰知卻被一隻素手阻住。那隻手蔥指纖柔,瘦不露骨,指甲光滑盈潤若五片粉紅桃花,正合深閨撥動七弦,一曲流水,點點落花浮泛。

她的師妹乳燕櫻口輕啟,斯斯文文說道:“大師姐,依小妹看來,燕前輩卻不是那等口是心非之人,他說敬重二師姐,想必是真的。”

“師妹,你竟然幫這惡徒說話?”雪雕火氣更盛,“你出來行走也有這些時了,怎麽還當天下人都是好的?這姓燕的生性嗜殺,手上人命無數,武當木虛前輩就是死在他刀下的,十年前你白鷹師哥的一雙眼睛也是他毀的,你忘了麽?這人根本是個惡魔,你以為他會對天山派惺惺相惜嗎!師父叫咱們做什麽來的,你也忘了不成!”

乳燕道:“師姐請稍安毋躁。師父的叮囑,小妹不敢一刻或忘。燕前輩的所作所為雖然咱們在江湖上聽正派同道談論得多了,但直至今日,方才親眼目睹燕前輩的身手。小妹以為,便是我們同門三人聯袂至此也奈何不了燕前輩這句話,並非誇口。”

雪雕頓足嗐道:“你真是長旁人誌氣……”忽然收聲,呆呆地向地下的屍首瞪了一會,搖了搖頭。

“師妹說的沒錯。今日但憑我們兩人,斷不是這惡魔的對手。”

雪雕頹喪地垂下頭去。燕雲卻接道:“所以你們不惜和白昊天那些黑道人物勾結,以圖對付燕某,是麽?你們躲在艙底堆放食物之處,單等上了岸,聚窟百香露奏效,你們就可以黑白兩道聯手,把燕某亂刀分屍,然後各取所需。”

最後四字說得特別重。雪雕倏然抬頭,大聲道:“不錯!是又怎麽樣?像你這樣的殺人惡魔,無論黑道白道,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白昊天他們要你身邊這個女人,她是什麽來頭,這跟我們天山派可半點關係也沒有,我們也懶得管……”

“我知道。你們要的是玄澹心法。”

他淡淡說來,雪雕聽在耳中,如聞驚雷,不由得後退一步。

燕雲望著折斷的竹子。碧竿紅血相沾狼籍。世上最潔淨的植物,可棲鳳翔鸞的,終於也混在遍地血肉髒腑中死滅,無從回複生機。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玄澹心法。從幾百年前開始,這個世上為它死了多少人。到今天……值得麽?”

“你也會愛惜人命?”雪雕又冷笑起來,“別叫我惡心了!姓燕的,你自己想想,從二十年前你師父不知所蹤、你踏入江湖算起,到今天喪在你刀下的性命有多少!難道那些都不是人嗎!”

仿佛被激怒了,她不顧師妹乳燕的阻攔,昂然上前兩步,直視燕雲,一口氣說道:“你師父青靈子身為一代劍仙,與世無爭,誰知竟教出你這麽個不分黑白一味好殺的魔頭!難怪他沒有把玄澹心法傳給你,想必也早看出你豺狼之性,不可教化。青靈子前輩如今一定已不在人世了,否則絕不會放你離開無名島半步為害武林的!”

燕雲冷然道:“我師父他老人家活得好好的,你若再咒他,休怪燕某無情。還有,你既知師父並未將心法傳授於我,又何必幹冒奇險跟我上無名島來找?”

“謝了,今日事已至此,天山三秀早就沒打算活著回去。”雪雕挺胸道,“能與你這惡魔一戰,已不枉天山派教養我們姐妹一場。人活百歲,誰無一死。二師妹力誅妖邪而亡,你當雪雕和乳燕是貪生怕死之輩麽?你說的不錯,天山三秀一生同進退,今日拚了我們兩條命,好歹也要廢你一隻招子為師哥報仇,我們到了地下才有臉見我師妹去。”

海風將滿島修竹吹得嘩啦啦一片聲響。雪雕的發髻散落了一半,鬢邊微微幾縷花白,平直地被風掠向腦後。四十歲的婦人麵頰泛起紅暈,雙目炯炯閃亮。她單手提起背上負著的包裹一抖,七弦琴跌了出來,在半空中翻了幾轉落在她的手上。

嗆啷啷兩聲,雪雕自琴身中抽出兩柄劍來。劍身極窄極長,不知以何柔軟金屬鍛造,平時卷成幾折藏在琴中,此時一被拔出,立時彈開。

劍尖亂顫,直指燕雲。

雪雕遞了一柄給乳燕,將琴向地下一丟。琴弦猶自顫動不已,清音欲絕。

燕雲瞧著她,突然右腕一翻,反手將斷刀向自己肩上砍去。

兩個女人的尖叫響起。夜明與乳燕瞧見這變故,都不禁失聲驚呼。

“燕雲……你這是做什麽!”夜明撲到他身上。黝黑的刀刃猶嵌在左肩之中,刀身沒入一半。

鮮血沿刀鋒流下,將燕雲半邊衣衫染得紅了。夜明摸了兩手血,惶恐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便是跟隨著他,殺生害命視作尋常,她從來沒見過血從他身上流下來。沒有人能讓他流血。他的身體像金剛岩石,隻有他自己手中刀砍得進。

“燕雲……”

燕雲不看她。麵不改色,輕輕拔出斷刀,對雪雕說:“雪女俠不愧是磊落英雄。此刻燕某有事未了,招子恕我不能相送。請以自身鮮血略表在下對三位俠女的敬佩之意,天山三秀,同生共死,這份同門之義男子中也是難得,燕某好生相敬。”

刀一離身,鮮血嘶嘶急噴。雪雕麵上濺了幾點,也自動容。但仍強作淡漠,啐道:“呸!同門手足,同生共死那是份內之事,什麽義不義的——你瞧不起女人麽?我告訴你,你沒見過,那是因為你們男人中背信棄義之輩太多。背叛同門,臨難退縮,那還叫人麽?”

“同門手足,同生共死那是份內之事。”燕雲仰麵望著頭頂竹葉,喃喃重複。

“……可是,我並沒機會知道……”

他看著天空發呆,似乎想入了神。雪雕與乳燕對望一眼,雙雙出劍,一取雙目,一取心口,兩道銀光如白虹落自天外,急急攻至。

夜明聽到喀的一聲,那卻不是天山二秀佩劍折斷之聲。

乳燕的手腕被燕雲左手抓住,長劍滴溜溜脫手飛出,劃過一條弧線,直沒入海。

雪雕長劍仍然在手,劍尖斜斜擦過敵人額角,不過半寸距離,卻再也無法刺到眼睛。

燕雲跨前一步,斷刀刀鋒橫在兩個女人的喉頭,雪白肌膚各自割裂一條細口,紅線般附在脖子上。

三人形成靜止的石雕。

他的腳下,那具陳舊古琴被踩得碎裂。從此,七弦再無聲息。

幽幽一聲輕歎,發自乳燕口中。

她的頸間被刀刃架住,無法低頭。但一雙黑葡萄也似的眼珠微微轉動,瞧向地下被踩裂的琴,眼光黯然。

“尊師琴劍雙絕,這具古琴定是大呂先生賜給姑娘的心愛之物了。燕某手腳粗莽,今日將此琴毀了,真是對不住姑娘。”

燕雲掌中刀並未離開二女頸間半寸,口裏卻心平氣和,若不知內情之人在旁閉目聽來,定以為是嘉賓對答,彬彬有禮。

乳燕不能搖頭或點頭來表示她的意思,水紅菱一般又薄又彎的嘴角卻略一挑動,麵上神情也不知是歡喜、是悲傷、是憤怒抑或遺憾。她雖境況如此狼狽,那一分端莊雅致的閨秀風度絲毫未損,在隨時輕輕一推便能取了她性命的強敵刀口下,兀自斯斯文文地笑了笑。

“前輩所言甚是。此琴名為引鳳,是家師幼時學撫的第一具琴。在我十五歲生日那天賜給我的,這六年來,我走到哪兒,就把它帶到哪兒。我吃飯時帶著它,睡覺時帶著它,甚至,在練劍時心裏頭想的也都是它……唉,我真的不是師父的好徒弟,我這一生,就喜歡彈琴。隻要讓我的手指放在琴弦上,心裏便說不出的歡喜。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師妹!”雪雕怒喝,“你瘋了嗎,跟這魔頭說這些廢話做什麽!”

“大師姐,我曉得,其實我這些年來都沒有專心練劍。師父一定很後悔把引鳳給了我。他老人家和你,還有二師姐,你們都對我很失望。我是知道的。”乳燕微笑地望著她的師姐,溫柔而抱歉地說,“可是,我們現在很快就要死了。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好嗎?”

“師妹……”雪雕訥訥望著她,竟啞口無言。

燕雲收回斷刀,把腳從碎琴之上移開。半已陷入沙中。任是曾經高山流水,彈動世間仙音,琴是個死物,就像死去的人。一旦破碎,傾城風華也便滔滔東去。化為絕響。伯牙子期,驚世的相知與傳奇,那琴終究也是摔了。這些典故燕雲並不了解。

他隻是望著沙地裏被毀掉的引鳳琴,搖了搖頭。

“乳燕姑娘,也許你的確不應該學劍。可惜了。”他的聲音裏有真誠的歎惋。

雪雕唰地再抖一下腕子,仍然指劍向他,毫不管頸上傷口涔涔地細滲出血來。

“姓燕的,休說這些沒用的話。我們藝不如人,今天橫豎是死在你手裏,沒什麽可惜。我隻恨殺不了你,讓玄澹心法流落在此島上,他日倘若不幸被你找到,武林中大禍難逃。一切罪孽由我雪雕在陰司裏領受罷了。你動手吧!”

“何以見得……玄澹心法若真落在我手,江湖中便一定會有血光之災呢。我隻殺我所憎恨的人……”燕雲失神道,“就為這個,天山派一定要先我而奪取心法麽?哪怕賠上座下最出色的天山三秀的性命……你們這些武林正道,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我真的不明白。好歹燕雲也算是無名島嫡派傳人、湘妃竹劍唯一的再傳弟子。玄澹心法是她老人家傳於我師,莫說我實未窺得其中隻言片字,便是這心法我拿了、練了,那也是竹劍門下自己的事,幾時輪到旁人過問?你們如此不惜代價誌在必得,難道就不怕江湖公議,說一句天山派強奪別派武功秘訣,與那些黑道盜匪有何分別。天山派百年清譽,傳到大呂先生手上,如何竟不顧了,燕某著實難解。再者說——派遣你們兩個女弟子交結邪派人物,幾千裏海路同行同止,其中更有汪偉旦這等**賊——大呂先生就算不顧惜天山派的令名,莫非連座下女弟子的名節也舍得賠上嗎。江湖中眾口攸攸,真是令人心寒。”

一番話還未說完,雪雕早氣得滿臉通紅,連連喝止,偏又想不出話來反駁。

反倒是乳燕,不急不躁,待他說完了,慢慢地說道:“燕前輩,你我都是為人子弟,方才我師姐言語中略有差錯,對青靈子前輩有所不敬,承您心胸開闊未予追究。將心比心,我們也不願聽到半句詆毀我天山派尊長的話。還望您能夠體諒。乳燕與師姐自幼由師父教養成人,師父的恩德天高海深,便是拚此殘生,也自難報萬一。燕前輩二十年來縱橫江湖,刀下所誅奸惡之人自是不少,可武林正道的血債,您手上也卻也欠下無數。無論少林、武當、峨嵋以至天山本派,晚輩從小聽正道同門提起燕前輩的大名,無不惴惴。此番我與師姐下山,正是奉師命尋訪燕前輩,並設法取得貴派竹劍祖師遺下的玄澹心法。師父說您一身武功令人聞風喪膽,實則隻不過學到了青靈子前輩在遇到湘妃竹劍受其點化之前的刀法,縱然厲害,終是俗世的快刀,還有招數可以克製。真正玄澹宮的劍仙心法,燕前輩您是不會的。師父說,青靈子前輩的武功驚世駭俗,世間無人能敵。倘若萬一被那魔頭……”說到這裏,她臉上微微一紅,聲音低了下去道,“……被那魔頭先得了手,學到了劍仙禦劍之術,江湖中將無人可以幸存。故此師姐與晚輩身負的實是事關萬千同道存亡的重任,無論用何手段,隻要取得了玄澹心法,師姐與晚輩雖死猶榮。”

燕雲無聲地歎息,聽乳燕繼續說下去道:“師姐和我在下山之前已經想好了。師父教誨我們,人之毀譽本來便是眾口不一,就算蓋世英雄,又有誰能一生不被臧否。一旦拿到玄澹心法,天山派立時將其毀去,從此不令天下人再為它而紛爭,相互斫殺。隻要能保後世江湖安寧,莫說我們幾個弱女子的名節,便是天山派給人罵成貪圖至寶無恥小人,一時的非議又算得了什麽。一百年、兩百年之後,世上豈止天山派,現今武林中黑白兩道的人物,大家都化作泥土了。”

雪雕道:“師妹說得不錯。姓燕的,你若是條漢子,就給我們一個痛快!你找不到心法,最多不過多活幾十年,又有什麽大不了?”

說罷棄了手中劍,仰起頭顱,瞑目待死。

燕雲低頭注視斷刀,刃口流落一滴紅,是他自己的鮮血。他的手掌緊了緊,卻並沒有揮刀的意思。

“其實方才我殺公孫泰那批人之時,你們本是有機會逃走的,不是麽?”他道,“海船上除了你們,沒有別人。你們有時間駕船離開。如果,不是那柄飛刀——”

“你說的什麽屁話!”雪雕大聲道,“那姓白的辱及我師尊門派,我豈能容他說出口!那飛刀是我發的。實告訴你,從那刻起我就沒想活了,我師妹也是一樣。你動手吧!”

燕雲點頭:“原來是這樣。那麽你們可得留下頭來。這是無名島的規矩。雙腳踏過這片土的,就不能帶頭回去。”

雪雕哼了一聲,不答。燕雲陡然抬臂,刀鋒呼嘯。

夜明蒙住了雙眼。

指縫裏卻沒有紅光迸射開來。

一縷縷,黑的,柔軟的,逐對成毬,在風裏紛紛飄遠。

夜明捉住一團撲到她臉上的物事,輕微酥癢,聞得到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

天山雙秀呆呆地站著,乳燕頭上裹的布帕像隻青鳥,撲撲拍翅飛去。

兩人的發髻都散了。亂發披了下來半遮麵頰。被削斷的長發簌簌落滿一身,似一場黑雨。

燕雲道:“我要殺的人,已經殺了。你們走吧。回去上複大呂先生,玄澹心法不在無名島,莫再白費心力。以後無論是誰,要心法,隻到我燕雲身上來找。”

雪雕麵色蒼白,掠開散發,連嘴唇都是白的。這一回死裏逃生,當真是閻王殿檻外轉了一遭回來,鐵打的人兒也禁受不起。

半晌,慢慢回複神魂。

“你說在你身上便在麽?心法若是真在你手中,這麽多年貼身而藏,你會不看?不學?”她咬牙道。

“你也知道我師父沒把心法傳給我。隻是命我妥善收藏,畢竟這是竹劍祖師的心血。師父沒讓我看的東西,你覺得燕某會偷看麽。倘若不信,我可以當著師父手植的寒竹起誓。若燕雲騙了你們,日後心膽俱裂而死。”燕雲背過身去,不再看她們,“我言盡於此。海船上有小艇,你們自己坐了回中原。能不能回去,全看你們的造化。那些糧食淡水,盡管取用便是。”

說罷攜了夜明,大步向竹林深處走去。

天山雙秀彼此對望,都覺身上止不住地寒冷。一種顫抖,仿佛自骨髓深處索索發出來。

遙遠地聽到那粗獷沙啞的男人聲音:“記得把酒也帶上兩壇。公孫家的百香露,除了他的獨門解藥,是無方可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