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飛星派冉懷鏡

冉懷鏡左手握住炎劍,炎劍即將化作知了殼子,可是冉懷鏡隨即左手的力道鬆懈,炎劍表麵恢複了暗紅色的微光,冉懷鏡仔細的看著將滅不滅的炎劍,恍然大悟的說:“原來銅鼎和銅鏡都在你這裏,看來我真的是找錯人了。”

冉懷鏡嘴裏說話,右手的滅荊緩慢的刺向黃裳的胸口,黃裳的左手抬起,把滅荊的劍刃也緊緊攥住。冉懷鏡看見黃裳的左手,布滿了堅硬鱗片的獸爪,堅硬遠勝過金石,以滅荊的鋒利,也被獸爪五根尖銳的爪子扣住。

“有點意思,”冉懷鏡鬆開了左手的炎劍,“沒想到詭道還隱藏了這麽一個人物,不,你是窮奇。”

黃裳輕聲問:“你是北方來的?”

冉懷鏡興奮起來,“詭道隻有兩個門人,我都打敗了,沒想到第三個是窮奇轉世。也不算壞了詭道的規矩。”

黃裳也鬆開了滅荊,對冉懷鏡說:“你這個滅荊寶劍,不能以活人把持,你的法術也有古怪。”

冉懷鏡收了短劍,點頭說:“不錯。”把右手手掌攤開,掌心嵌入一顆黑色的石頭。

黃裳說:“為了找個趁手的兵器,你挖了羊角哀、左伯桃的墓地,以後你還得還了回去。”

“不還了,”冉懷鏡說,“這把滅荊寶劍,交給你們詭道挺合適,你的傳人在哪裏,我打敗你之後,送給他。”

黃裳看了看腳下的頭顱,“聽說金國請來的一個吐蕃法師無端的在官驛裏死了,下人發現的時候,隻有一具沒有頭顱的屍身,完顏宗翰知道後震怒。這個法師死在了關中,王重陽和他的全真派脫不了幹係。”

“你是怪我行事魯莽,連累了王重陽和全真?”冉懷鏡說。

“不敢,”黃裳說,“這個吐蕃法師,是花教的一個高手,殺害太行上義軍無數,冉將軍替他們報仇,魯莽從何談起。”

“再來!”冉懷鏡再次把滅荊平端,“這柄寶劍專破陰邪的法術,你擋得住嗎?”

黃裳身上的道袍突然鼓**,身軀暴漲,隨即道袍崩裂,黑色的身軀顯現出來,獸頭猙獰,周身布滿了尖銳的倒刺。一旁的山魈立即發出嗚咽,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冉懷鏡看見窮奇現身,將滅荊頂在了窮奇的左邊眼睛上,窮奇渾身無堅不摧,隻有雙瞳眼眸是弱點,以冉懷鏡的見識,一眼就能看到破綻。窮奇的左眼雙瞳滴溜溜的不斷旋轉,滅荊的劍刃被無形的罡氣格擋,刺下的緩慢。

眼看滅荊寶劍一分分的刺入窮奇的眼珠,安世通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

一直在一旁冷漠觀望的任囂城突然說話了,“是飛星派,看來這門派還在。”

大樹中也傳來一個聲音,“沒錯,就是飛星派。”

安世通立即看向大樹,才看到大樹的樹幹上,原來樹皮的木紋,顯出了一個老道士的模樣。

樹幹裏的老道士說了這句話,就不再言語,樹幹和樹枝簌簌抖動,枝葉之間飛起了幾千隻蝙蝠,蝙蝠在眾人頭頂盤旋,安世通看見每一個蝙蝠都露出了獠牙。蝙蝠在窮奇和冉懷鏡身體四周盤旋,上下飛舞,突然直衝雲霄,在空中繞了一圈之後化作煙霧鑽入了窮奇身上的螟蛉之中。

螟蛉彈起,在空中旋轉,在安世通看來,就是一個火球。窮且雙手把冉懷鏡的左右胳膊握住,張嘴用獠牙咬住滅荊寶劍。冉懷鏡無法動彈,螟蛉飛舞到冉懷鏡身後,不再旋轉,而是被窮奇控製,不斷的刺擊,從冉懷鏡的大杼、肺俞、心俞、膈俞、肝俞……會陽一路劃下。

冉懷鏡後背被襲,身體內至陽的精魄如同金光迸射,噴薄而出。

窮奇鬆了雙手,變回了老者黃裳的模樣,綠色牡丹在一身道袍上栩栩生動。黃裳收了螟蛉,轉回身向樹幹裏的老道士跪拜,“謝過徐無鬼老前輩。”

黃裳麵前的樹幹中,徐無鬼慢慢的走出來,沒有回應黃裳,而是走到了任囂城麵前。

兩個已經老朽到了如同枯骨的術士麵對麵站立。

“時辰到了。”徐無鬼對任囂城說。

“時辰到了。”任囂城說,“人也勉強都到齊。”

“飛星派來人了,”徐無鬼看著冉懷鏡,“銅爐一定在他身上。”

“我看見了。”任囂城把手伸向冉懷鏡。

冉懷鏡後背的二十五道金光頓時止住,腰下一個小小的銅爐,憑空移動到了任囂城的手裏。

冉懷鏡茫然的楞在原地,思考了一會,終於跪在了任囂城和徐無鬼的麵前。

徐無鬼對黃裳說:“你過來。”黃裳走到了徐無鬼的身邊。

任囂城對著安世通說:“你到我這邊來。”安世通不明所以,隻能聽從。

徐無鬼對著跪下的冉懷鏡說:“你站起來說話。”

冉懷鏡的鋒芒已經挫敗,知道不僅自己敵不過黃裳窮奇,這兩位上古術士,更是法術深不可測,於是不敢違背,恭敬的站立起來,身體搖晃,他一生未敗,一時間還沒有接受這個現實。

徐無鬼對著冉懷鏡說:“隋唐的萬仙大陣,鏟截二教的術士高手都隕落殆盡,活下來的都沒什麽本事。所以,不是你強,是他們太弱,明白嗎?”

任囂城虛弱的說:“否則也不會有今日,中原術士被北方高手折辱的地步。”

“我的師門,”冉懷鏡的聲音雖然明朗,但是語氣已經恭敬,“是鏟教還是截教?”

“飛星派在漠北,置身事外,”徐無鬼說,“沒有參與鏟截之爭。”

“那二位前輩的手段,在鏟截之爭前,”冉懷鏡又問,“是強還是弱?”

“我們二人在上終南山之前,本領在術士之中,勉強算個高手,之所以未死,還是仰仗師門和運氣,”徐無鬼看向任囂城,“我說的沒錯吧?”

“大致就是如此了。”任囂城看向夜空,“中原術士,不複當年的輝煌了。”

冉懷鏡問:“鏟截之爭,師父從未提起是為何緣故。”

任囂城用幹枯的手指拈起銅爐:“當初鏟截相爭,就是為了三銅的源頭,一個天外飛星的隕石。天下的術士,我們這一半數,要去把隕石在昆侖山挖起來,大家夥聚在一起,所以叫鏟教。”

徐無鬼說:“而我們這一半數的術士,認為隕石不可去挖掘,於是阻攔他們,時間長了,就有了截教。”

“最後雖然沒有挖出隕石,”任囂城說,“可是鏟教也把截教擊敗,飛星派兩不相幫,收集了殘碎最大三塊隕石,分別煉出了三銅。”

徐無鬼說:“銅鏡被鏟教的門人獻給了唐朝李家,朝代傳承,現在應該在趙家皇族手中。”

“銅鼎在截教手中,陰差陽錯給了詭道的門人,”任囂城對著冉懷鏡說,“你去找周侗,卻沒想到周侗早就把銅鼎給了窮奇。”

“晚輩已經把銅鼎送給了宋朝皇室,”黃裳說,“就等著三銅齊聚,避免百年後的劫難。”

“這銅爐,就留在釣魚城吧。”徐無鬼說,“一切就看造化,百五十年後,宋朝的皇族能夠在釣魚城把三銅齊聚,就還有一線生機。”

任囂城點頭,把銅爐扔給了身邊的安世通。安世通托住銅爐,護在胸前。突然想起了觀塵子的囑咐,立即把懷中的卷軸拿出來,交給黃裳。

黃裳看了看卷軸,把卷軸交給了徐無鬼,徐無鬼看了,笑了笑,“篯鏗留下的機關。”

黃裳招呼安世通到徐無鬼身邊來,把安世通的手臂端起。

徐無鬼捏住了安世通的手臂,幹枯堅硬的大拇指重重的按在安世通的命門穴上。安世通的手臂劇痛,但是忍住不敢掙紮。

良久之後,徐無鬼的手指鬆開,安世通看見自己的手腕到手肘的皮膚上印刻了極為繁複的符篆,仔細在看,這個符篆分為陰陽兩色,泛出微弱的冥光。

“還有一件事情,”任囂城捧起了地麵上的那個頭顱,“吐蕃的花教,一定是有人去了昆侖山,飛星遁地的深淵之下。”

徐無鬼看著安世通,“花教的後人,將是你一生中最強大的對手,他門……必將是中原術士的鍘刀。”

任囂城對徐無鬼說:“我們的事情都交代給他們了。我們可以死了嗎?”

“你有多少年沒睡覺了?”徐無鬼問。

“很多年了。”任囂城問徐無鬼,“你這棵老樹,也該枯死了吧。”

徐無鬼長歎一聲:“可以死了……等等,還有一件事情,”伸手指著黃裳,“你還缺一個。”

黃裳不明所以,徐無鬼扭頭看向了大樹,黃裳順著看過去,看到一條蟒蛇慢慢從樹幹上盤旋滑下來,蟒蛇的頭頂已經長出了龍角。

徐無鬼擺擺手,和任囂城轉身,兩人並肩慢慢的走向了山巔濃霧深處,踏入虛空,不可再見。

黃裳看著已經即將成蛟的蟒蛇,忽然留下淚來。蟒蛇遊弋到黃裳的身前,用蛇嘴銜起螟蛉,遞到黃裳的麵前。

黃裳招呼安世通,給了安世通一個綢緞,和那個螟蛉,“我沒什麽留給你的,陰陽四辯我與你掌門交談過很久,我畫了一個圖,你如果能參悟,就自己參悟。螟蛉非你能用,你好好替我保管,之後我詭道門人來釣魚城尋你,你把這;兩樣信物交給他。”

安世通連續看到了黃裳和冉懷鏡的比拚,和兩位仙人羽化,心情震**。說不出話來。

“我的事情也交代完了。”黃裳說,“我也走了。”

說完黃裳把螟蛉和蛟龍一起走向另一個方向,安世通看他們走得遠了,眼睛昏花,隱約看到是一個少年牽著一個妙齡女子,在月光下行走。

天空中月光被烏雲遮擋,一個紅色的眼睛在烏雲中慢慢移動,紅色的眼睛照射出一道白光,少年和女子被白光籠罩,瞬間變成了巨大的窮奇和蛟龍,瞬間化為空無。

安世通驚魂未定,看向還在努力思索的冉懷鏡。

冉懷鏡一動不動,站立在原地,一直到朝陽升起,才對安世通說:“現在山下,金國的軍士,一定對道士不分黑白斬殺,你還下山嗎?”

安世通說:“掌門讓我去釣魚城,我不可違背。”

“你一個小童,身上有銅爐、螟蛉、陰陽四辯卷軸,當真是身懷重器,”冉懷鏡把安世通背起來,“你去釣魚城,也隻能著落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