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通天殿

安世通自小在青城山上長大,從未聽說過什麽四象仙山的典故,他一個十二歲的道童,也沒有心思去細想道家門派的淵源。

山魈背負的任囂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長長舒緩了一口氣,對著黃裳說:“我要跟通天殿上的老朋友見麵了。幾百年不見,不知道他是什麽模樣。”

黃裳恭敬的說:“晚輩上次見到他的時候,精神仍舊是好的。”

安世通卻在想著,走在這條路上,就要見到剛才的那個殺人軍士,那個軍士滿身殺意,比這兩個老道士看起來凶惡的多,如果發難,如何抵擋。

黃裳和任囂城對答了兩句,也就不再做聲了,兩人都看著山路邊的黑暗中鬼魅般的山巒,似乎都在回想往事。

道路逼仄艱險,黑夜中很長時間都在懸崖峭壁上的雲道小路行走,雲道僅一人寬,是在岩石上刻意開鑿出來,隻是多年無人行走,布滿了青苔和雜草。山魈的身軀巨大,四肢頎長,腳掌和手掌燕京有尖銳的利爪,每走一步,利爪就鉤在岩石和結實的灌木上。安世通看著身邊的萬丈深淵,害怕一不留神,就會跌了下去,隻能看著石壁,跟著前方的山魈行走。雲道在某些地段,垮塌了幾尺寬闊,山魈腿長,輕易邁過,若是更寬,山魈伸出手臂,掛住懸崖上的岩石,**了過去。安世通看見缺口,哪裏邁的動腿,山魈就回身,伸出長臂,把安世通挽了過去。

而黃裳雖然年老,腳步輕飄,也沒見他跳躍,隻是如履平地的走了過來。

在黑暗中,安世通一路上看到了懸崖對麵的山嶺上有無數的殘破的山門和房屋,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建造,又在什麽時候搗毀。

終於懸崖的雲道到了盡頭,前方一片寬闊。寬闊的平地上一個巨大的牌坊,殘缺不全。

黃裳輕聲說:“無為宮到了。”

任囂城讓山魈駐足片刻,自己站立到地麵上,慢慢走到牌坊前,伸手伏在了牌坊殘破的石柱。

安世通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含義,地麵升起霧氣,在黑暗中凝結,似乎連空中的月光都被凍住。

霧氣漸漸飄散,安世通看見這片寬闊的平地上突然站立了幾百名道士。

這些道士都手持長劍,而道士的身邊,十幾座投石車也慢慢的顯現出來。

一陣風吹過,安世通看見所有的道士的臉皮和手臂上的皮膚,瞬間風化,露出了肌肉下的骸骨,投石車也瞬間化為齏粉。

任囂城麵對這幾百名枯骨道士,勉強挺直了身體,神態變得莊嚴肅穆,揮揮手,“都散了吧。”

幾百名枯骨道士,同時發出了幽怨的哭嚎,群山中的飛鳥被驚動,紛紛飛舞到夜空之中,把月亮都遮掩。

任囂城的身體被山魈重新挽到了背上,山魈經過了牌坊,向前走去,黃裳牽著安世通慢慢跟隨。

身後的幾百名枯骨道士,在風中,漸漸化作了灰塵。

安世通很想詢問黃裳這是什麽道理,黃裳卻示意,安世通不要發聲。

三人一山魈走到了平地的盡頭,又是個巨大的溝壑,溝壑上方橫跨著一個古樸的拱橋,拱橋已經斷裂,似乎隨時要坍塌,走過之後,麵前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石壁,安世通看了,震赫無比,這個石壁與青城山天師洞所在的石壁別無二致,隱隱顯出了陰陽八卦的形狀。

山魈繞著石壁行走,走到石壁的上方,終於看到了一個大殿。

大殿上有一個牌匾,安世通仔細看了,在黑暗中牌匾上的三個字隱隱泛出幽光,是“通天殿”三個大字。

山魈看見這個大殿,駐足不前,黃裳反而走到了前麵,進入了巨大的山洞,山洞巨大,走了一炷香的時刻,才出了石洞,來到了一個比剛才更加寬廣的平台上。

安世通看見,這裏已經是終南山最高的山峰之巔。

凜冽的山風吹動,突然就止住。

安世通又看見了殺人的軍士正站立在一顆古樹前,軍士卻對安世通三人和山魈視而不見,隻是看著麵前的這棵大樹。

在這個通天大殿平台之上,一顆古樹,枝繁葉茂,樹下站著魁梧的軍士,和高大的山魈,還有兩個老道士,更有一個幼童。氣氛詭異,悄無聲息,隻有一輪彎月在山巒上方。

任囂城對黃裳說:“先把你的恩怨了結了吧。”

“遵命。”黃裳向任囂城拱手,走到了軍士身前。

“王重陽為什麽不來見我?”軍士問黃裳,“卻來了一個老頭子?”

黃裳說:“重陽子在太行山加入了抗金的義軍,他失約了。”

軍士說:“他就不為師門報仇了嗎,我現在來了,他卻躲起來。”

“你就是冉懷鏡?”黃裳輕聲的問。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冉懷鏡聲音如同銅鍾一般,“殺了王重陽師父的人,就是我。”

“我是王重陽的師叔,”黃裳說,“可是我不是道士,你知道你殺了我哥哥,詭道一門差點就此斷絕?”

“一個旁門左派外道而已,”冉懷鏡說,“斷絕了也沒什麽關係。你是黃裳,我知道你,隻是不知道你也是詭道的門人。”

“我哥哥真的是死在你手上?”黃裳又問。

“都說他法術高強,”冉懷鏡說,“我就去找他比試,他輸了,就死了,就這麽簡單。”

說完扔掉了手裏的長劍和頭顱,從懷裏掏出一柄短劍出來。

“滅荊”黃裳微微點頭,“看來你少年定有奇遇。”說完後,手裏拿出了一個知了殼子,瞬間化為炎劍,“我替王重陽與你比試。”

“擊敗了你,”冉懷鏡說,“我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術士?”

“還有一個張天師,”黃裳緩慢的說,“本領在你之上。”

“張時修,”冉懷鏡大笑起來,“他躲在龍虎山不肯見人,哪裏有什麽本事。他的徒孫我見過,本事稀疏平常。”

黃裳把炎劍伸向了冉懷鏡,冉懷鏡把滅荊擱到炎劍的上麵。炎劍的火焰順著滅荊傳導,一直燃燒到冉懷鏡的胳膊上。火焰燒到了冉懷鏡的肩膀,勢頭停止,不能再前行。

冉懷鏡低頭沉思了一會,伸出左掌,把炎劍的中段握住。

炎劍的火焰頓時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