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上學

曆經一整夜的運功療傷,謝鳴鸞神識內的痛楚才稍有緩解。雲颯把手指撚在她的手腕處,感受到如涓涓細流般流淌的魔力,略鬆了一口氣。

天將拂曉,月影西斜,忽聞頭頂有破空之聲。

一副展開的畫卷從天上而過,畫上盤膝坐著一個孩童,烏發高盤,雙眸輕闔。

“李康遠?”謝鳴鸞吐露一口濁氣,問道。

“嗯,梵天五教每日在影宗開壇講學,由不同宗門的首席講授,今日正好輪到了玄月首席李康遠。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兩人向影宗的大殿而去。頭頂又有破空之音傳來,兩人抬起首,見一青衣男子禦劍而過,烏發束起,唯有鬢邊垂落了一縷,勾勒著他優美頜線。他腳下之劍閃爍著青芒,與暖橙色的晨曦相互輝映。

“影宗二師兄蘇宴,腳下踩的是本命武器‘青芒劍’。你日後離他遠一些。”雲颯蹙眉道。

“好。”既然是雲颯不喜之人,亦是她不喜之人。

忽而,遠處傳來一陣喧嘩。

謝鳴鸞回首,見那與影宗浮島相連的鐵鏈上走著好些人,皆是前來參加授課的各宗門弟子。高階弟子有了本命武器後,就可以禦劍而來。低階弟子隻能徒手攀爬鐵索。一旦跌下鐵索,便會粉身碎骨。而唯獨有一人,如猴子般,手腳並用,沿著鐵鏈瘋狂地奔襲。遇到同根鐵索上的其他人,直接掀翻擋路者,白骨爪勾著鐵索,上下晃動,繼續前行。

一般人要走一個時辰的路程,被她一炷香的光景就走完了。

“喂——”她遠遠地就衝著謝鳴鸞喊。

謝鳴鸞頷首:“早。”

曲芙落地後,翻了好幾個滾,跑至謝鳴鸞跟前,抱怨道:“早知道要跑這個破鏈子,我還不如拜入影宗。”

“怎麽,禦鬼派不夠讓你喜歡嗎?”謝鳴鸞問。

曲芙皺起眉頭:“跟想象的差得也太遠了!宗門裏什麽人都沒有。”

“怎麽會呢?有你師父和兩位師兄。”謝鳴鸞道。她二人同曲芙並肩而行,向大殿走去。

“師父忙得很,蕭師兄天天閉關,司師兄又被關了。”

謝鳴鸞心中一緊:“你說……司淵被關了?”

“對啊,上次同玄月的顧師兄私自下山,之後就被關了。”曲芙愁眉苦臉地道,“感覺禦鬼派裏的修煉和山下也沒什麽不同,希望等會的課堂不會讓我失望。”

“他被關在何處?”謝鳴鸞擔憂地問。

“咦?你為何這麽關心他?”曲芙抬起臉,一臉促狹地問。

“他是我的家人。”

曲芙哂笑道:“胡說,凡人才有家人,修魔者哪有家人!”

謝鳴鸞麵色肅然:“我曾與他共經曆生死,他對我很重要。請你告訴我,他在何處?”

曲芙見她不似開玩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嘻嘻地道:“我憑什麽要告訴你?跟我何幹?”

謝鳴鸞壓下心中怒火。魔界之人就是如此,沒有利益之時,哪裏會去管他人的死活。

謝鳴鸞深吸一口氣道:“你若是告訴我,我便欠你一個人情。隻要不違背我的良心,我願意幫你一回。”

“唔……好像還劃得來。”曲芙頷首,朝她勾了勾手指。

謝鳴鸞俯身,聽她在耳邊輕念:“魂歸崖下。”

謝鳴鸞轉身便走,曲芙在她身後高喊:“無故曠課也要受罰的!”

“幫我請假。”謝鳴鸞揮了揮手。

“不可能,我又不欠你!”曲芙懊惱地道。

“阿鸞,我去吧。”雲颯攥住了謝鳴鸞的腕子,眉間盈滿鬱色,一雙桃花眸因此秋波漾起。

“不,”謝鳴鸞搖首,“司淵為救我而私自下山,此事因我而起,該由我去解決。”

“阿鸞,你並未做錯過什麽。今日是你的第一堂課,李康遠又頗為嚴苛,你還是留下吧,把這件事交給我。”

“雲颯,你不必勸我。此事,我不得不去。你留下,幫我打掩護。”

雲颯見謝鳴鸞堅持,長歎一口氣,緩慢鬆開手,無奈地道:“好……那我留下。你要小心,魂歸崖下是試煉之地,切莫誤入。”

“好。”

魂歸崖位處禦鬼派,從影宗出發,須攀過浮島之間的鐵索。

謝鳴鸞的腳甫一踩上,鐵索便開始晃動,她的身子也隨之而晃。腳底生出暗藍的魔力,纏住腳下鎖鏈,這才穩住身形。

她垂首,鎖鏈之下是無盡的混沌深淵,風雷激**,雲迷霧鎖。

謝鳴鸞,沒什麽大不了的……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手心攤開,催出的魔力幻化成一個暗藍色的鉤子。她向下一躍,手中的鉤子勾上鐵索,而鐵索也因此劇晃。她的腿懸空,雙手盡力拽著鉤子,將魔力從手心傳至鐵索。鉤子向前滑動,她也跟著向禦鬼派前行。

比起影宗的翠華葳蕤,禦鬼則是一個土灰色的火山浮島。

甫一上島,謝鳴鸞就覺得炎熱異常,腳下土地熱氣翻湧,灼得人汗流浹背。她不得不用魔力護體,隔絕了熱浪,這才覺得好受許多。

島上種滿火焰樹,高低錯落。火焰樹不似普通樹木,唯有粗壯莖幹,渾身布滿針刺。長至一丈多高之時,頂部會開出鮮紅花朵。

在這些參差有致的火焰樹之間,隱約有幾十座石頭搭成的小房子。多數已經荒廢,落滿了煙塵,見證著梵天五教從興盛到衰落。

禦鬼派比她想象中還要荒涼,一路行來,並未見到任何人。聯想到無影城外的怨靈和宗門甄選的吸血結界,這禦鬼派確實古怪。

謝鳴鸞沿著山坡攀至魂歸崖頂,入目的是一塊平坦的空地。她走至懸崖邊,向下望去。

熱浪撲麵,赤紅的岩漿拍出驚濤駭浪。在起落的岩漿間,她看到了一個用鐵索縛在峭壁上的男子。他垂著首,一身錦緞製成的紫衣錦服已經被腳下翻湧的岩漿灼燒得破舊不堪,白皙的赤足也布滿了焦痕和血跡。

“司淵!”謝鳴鸞驚駭不已,攀著崖壁而下。

謝鳴鸞來至他的身邊,一手攀住岩石,一手向縛住他的鐵鏈伸去:“司淵,我來救你了。”

“別……碰……”他氣息奄奄地道,幹裂的唇邊湧出一絲鮮血。他那一身玉肌因傷勢而變得慘白,透出肌膚之下交錯的青筋。眼角暗紫色淚痣也沾染了一抹猩紅色。

鐵索上赤芒驟然大勝,上古魔力,挾帶龍吟虎嘯之力,迎麵襲來。

神識內的七煞樹泛起幽碧的光芒,樹鳴蕭蕭。五盞懸於枝椏間的七煞燈,燭火熒煌,映照得樹影婆娑。

七煞樹的上古魔力與謝鳴鸞的魔力相互交織,如潮水般地湧出額間。鐵索上的魔力乍一遇見這股強悍的魔力,急急地斂了攻勢。凝結成鐵索的魔力逐漸消散,飄墜如紛揚的齏粉。謝鳴鸞連忙拽起司淵,止住了他的下墜。

空中隱約顯現一紅衣少女。額前烏發用嫣紅發帶綁起,纏成兩條長辮垂於耳側。辮子尾端則綁了一圈細軟的兔子毛,襯得她人如桃麵、嬌俏可人。

她生了一雙秋水無塵的明眸,溫溫和和地向謝鳴鸞看來。

虛影抬起手,撫向謝鳴鸞的額間。

謝鳴鸞身子一僵。這女子究竟是何人?為何她也擁有上古之力?莫非是玉黎派出來的人,意欲殺了她?

少女的手指一觸及從她額間泄出的魔力,眸底似有燈花一爆,丹唇漾開了笑意。

好溫暖的笑意……

謝鳴鸞一怔。

少女踮起腳,抬手攬住她,眸子裏盈滿了春色芳菲。

謝鳴鸞感受到了她的唇俯了過來。盡管是虛影,但依舊能感受到她吐露的灼息淺淺地撲上了頸間的細肉。

謝鳴鸞隻覺得脖頸間化開了一抹酥意,身子也軟了半分。

她……是誰?

神識間的七煞樹曳起滿樹的翠色,碧葉輕舞。

七煞樹,是為了此人而高興嗎?

少女的唇貼上了她的耳,清麗之聲入耳:“我和阿漾在山崖下等你……”

七煞樹發出了颯瑟之音,似在作回複。

她低眉淺笑,虛像明滅,最終化作一縷煙塵,消失於無形。

神識內的七煞樹也斂了魔力,幽光暗淡。

謝鳴鸞鬆了一口氣,向上拽起司淵,讓他臥於她肩膀之上。

“那個女子……似乎是常璿。”司淵擰眉道。若不是這女子的上古之力,他不可能掙脫不開鐵索,被生生地困於此地。

“是那個上古神常璿?”謝鳴鸞也蹙起了眉。據修仙界的記載,上古神常璿並未背叛正道,為何魔界會有她的虛影?莫非她的遺誌流落在了魔界?

“上古神常璿,赤衣烏發,代表世間勤勉和刻苦。本命武器為奪魄索……”司淵輕聲道來。

那女子的模樣,確實如司淵所念的一致……隻是常璿為何認識她,似乎還很喜歡她?

她一邊思索,一邊踩著斷崖的岩石,不停地向上攀爬。

他呼出的氣息灼熱,溫溫熱熱地燙著她的頸子。

她的魔力不足以讓她背著個人還能健步如飛。她咬緊牙關,額頭沁出了汗,手上也有了幾道劃痕。

“阿鸞,我很高興,你能來救我。”司淵的手逐漸收緊,沁涼的臉貼上她微熱的麵頰。

“我們是家人。你有什麽事,我必不會袖手旁觀。”謝鳴鸞爬得艱苦。向下望去,崖邊的岩漿奔騰不息,衝激著峭壁。

“可是我也想讓阿鸞知曉,阿鸞也有淵兒。”

謝鳴鸞忽而覺得身上重量一輕,一抹紫衣在崖壁間飄**而上。謝鳴鸞隨即追上,他的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一拉一拽之下,兩人共同攀上崖頂。

“你無事了?”甫一落地,謝鳴鸞便拽開他的衣領,仔細查驗傷口。

“那鐵索一消失,我被壓製的魔力也回來了。”他說道,肌膚滲出幽紫的魔力,漫過傷口,緩慢地修複傷疤。羊脂白玉般的手搭上細腰,而她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