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交差

雲颯一走，謝鳴鸞想起與玉靈的二月之約，是時候去驗收血刹淵了。

血刹淵的曼珠沙華開得正豔，匯成無邊無際的猩紅之海，在斜陽暖風中，波瀾起伏。

“主人！”感受到謝鳴鸞的到來，玉靈從花海中浮起。

謝鳴鸞看向玉靈，比兩個月前圓潤不少，軟軟糯糯的，像一塊剛出爐的大米糕。

“許久不見。”謝鳴鸞笑道。看來她沒信錯人，血刹淵被玉靈打理得很好。

“主人你可算來了。多虧了主人給我尋了這般的差事，我的孩兒們釀了許多鬼蜜。”玉靈的手攤開，指尖催出雪白魔力，絲絲縷縷地漂浮而起。少刻，一個袖珍的蜂巢現於手心之上。

她揚起手，蜂巢向上升起，逐漸擴張，最後變成一丈之高。

“你把蜂巢也搬來了？”謝鳴鸞有些意外地問。

“對呀，這地方太好了！如果主人允許的話，我以後想住在此處。”她是蜜蜂，看見花海便會挪不動腳。

“我得去問一下差事司。”

“多謝主人！”玉靈小手在空中一揮，雪白魔力吹來一片碧葉。兩指撚起這片細長葉子，放在唇邊吹出悠揚樂音。

遠處忙碌的鬼蜂聽聞樂音，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盤旋著落至她身側，幻化成少年郎的樣貌。

“去吧，把家裏多餘的鬼蜜取來。”玉靈下令道。

少年們轉身離去，少刻從蜂巢之中取來一個皮兜。

“大約有多少？”玉靈問道。

“二百來斤。”其中一個少年回道。

玉靈接過皮兜，雙手相捧，轉而遞給謝鳴鸞：“主子，這是曼珠沙華釀的鬼蜜，比市麵上普通的鬼蜜要貴上不少。主子可以將這些鬼蜜賣了，換些銀錢。”

謝鳴鸞垂眸，麵上已有動容之色。她不過是想要玉靈幫她辦差，沒想到還會收到如此大禮。

“謝謝。”謝鳴鸞接過皮兜。這是小型空間法器，能裝成千上萬斤蜂蜜。

“不，是我要謝謝主人。若是沒有主人，我哪能釀出曼珠沙華的鬼蜜呢！”

“好，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謝鳴鸞與冥亞一道去了差事司，交完差後，兩人便正式成為了梵天五教的外門弟子。此外，她還向差事司的管事提議長期盤下血刹淵差事。血刹淵差事又苦又髒，平日裏也無人問津，而謝鳴鸞的提議讓管事喜出望外。

從此以後，玉靈也得以長住血刹淵。玉靈投桃報李，每月主動獻上一半鬼蜜，算上差事司那點微薄酬勞，謝鳴鸞每年可入賬一千二百塊左右的魔石。

辦完所有差事，宗門甄選終於如期而至。

宗門甄選是梵天五教從外門弟子中選拔內門弟子的比賽，也是魔界一大盛會。梵天五教創立之初，魔界人才濟濟，須懷揣投名狀才可拜入五教。如今魔界遠不如當初，所以梵天五教為了搶奪更優秀的人才，便在近幾年召開了宗門甄選。

梵天五教並不似天絕五峰，教中的外門弟子不被允許進入宗門，隻準在山麓的差事司做些教中雜事，領一些酬勞糊口。

成為外門弟子並不難，因而梵天五教的外門弟子遍布整個魔界。

宗門甄選十年舉辦一次。此次參會的不僅有之前淘汰的弟子，還有許多新麵孔。

無影山麓的無影城是熱鬧非凡。遊人過客往來如梭，茶樓酒肆替下舊幡，換上簇新的彩幡，每家每戶則將自己小院內的花盆擺至院外，門前屋後堆滿奇花異卉，著實令人賞心悅目。

謝鳴鸞與冥亞穿城而過，向無影山上走去。無影山，乃此次宗門甄選舉辦之所。

正走著，隻聽一陣頗為響亮的喧嘩聲。

兩人回首，見後頭走來一個魁偉壯漢，約莫有一丈之高。如此巨人，幾乎與街兩側的商鋪一般高。

壯漢上身隻著一件背褡，**的胸腹如銅牆般敦實。黝黑方臉上長著絡腮胡，頭發微卷，在腦後纏成一大股烏黑油光的辮子。

他腰間別了一把巨碩的金斧，在烈日之下，閃爍著刺目金芒。斧頭頗為沉重，連刀帶柄，比街上的一個普通遊人還要高，木質手柄也比人腿要粗上幾圈。那壯漢行步之間，有地動山搖之勢。

謝鳴鸞二人與之擦肩而過時，謝鳴鸞釋放神識，探查到他竟有築基五階的修為，比他們整整高了五階！

謝鳴鸞心底頓時生出鬱色。不過是個宗門甄選，竟然有如此強大對手！

多達四階的等級壓製，讓獲勝希望變得渺茫。無論是修仙還是修魔，等級往往就能決定勝敗。

忽而，地底有一股陰寒刁悍的魔力如流星般地掠過。裹挾起的陰氣升出地麵，漫過腳踝，涼意侵骨。那股魔力也是衝無影山而去。

謝鳴鸞正欲探查，又聞空中悲鳴之聲。茫茫碧空中掠來一巨鵬，身覆碧綠鱗片，張開的羽翼足有十丈之寬。在寬闊脊背之上，立著一位身著玄衣的傀儡人。廣袖寬袍套於瘦削的木頭身子上，顯得十分空**。傀儡人十指纏滿了纖長的魚線，細線的另一端沒入鵬鳥羽翼之下。正是依仗這些細線，傀儡人才能源源不斷地輸送魔力，用於操控鵬鳥。

“是傀儡李！”有人認出了來人，興奮地叫嚷。

傀儡李聽到了眾人議論，轉了轉暗淡無光的眼珠。謝鳴鸞這才發覺，他的眼珠竟然是真的！許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真實之物了。

他操縱著鵬鳥向後折回，在無影城上空盤桓。巨鵬鳴於九皋，聲聞於天。

城中百姓懾於他的滔天氣勢，驚歎之餘，紛紛拍手叫絕。

謝鳴鸞一時語塞。還沒開始宗門甄選，他就鬧了這麽大的陣仗。也不知是來參加甄選，還是來嘩眾取寵的？

因為傀儡李的出現，無影城內上萬人空巷，喧闐聲不絕於耳。

在碧空盤桓五圈之久，傀儡李才意猶未盡地飄然而去。巨鵬展翅，慢慢悠悠地飛向無影山。

無影山下，仍舊是矗立著那陰氣縈繞的牌樓。兩人依次穿過，拾級而上。

影宗大殿前有一個空曠的廣場，往常作為影宗弟子的練功之地。此時這片空地站滿了烏泱泱的參賽弟子。這些人三五成群，放出神識，互相試探實力。

謝鳴鸞看到了在集市上擦肩而過的壯漢。他獨自立於牆角，雙手抱臂，目光掃過廣場上的眾人。許是目光裹挾寒氣，無人敢上前搭話。他的周邊，被人為地留出一大片空地。

謝鳴鸞釋放出神識。在她探查他人之時，也遭遇了無數人神識的窺探。她的神識在廣場上掃了一圈，除非有隱匿修為的高人，在場修為最高之人當屬立於牆角的那位壯漢了。

她稍稍鬆了一口氣。如此看來，她還是有勝出的機會。

她的目光又落至壯漢身上。此人以斧作武器，應有拔山舉鼎之力。這類人雖然勇武，但不擅長持久攻擊。或許消耗完他的一身蠻力，也有可能勝之。

正思索著，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鳥鳴。鋪開的羽翼如烏雲蔽日，傀儡人駕巨鵬而落，掀起不少紛揚的浮塵。

謝鳴鸞開釋神識，結果隻探查到了凝氣三階的氣息。原來隻是個狐假虎威的花架子！

與此同時，在場之人皆掃到了他的氣息，一些修魔者幹脆露出鄙夷之色。對修魔者而言，不管你是騎龍駕鳳，隻有強悍的修為才會博得尊敬。傀儡李這樣的架勢，不過是騙騙山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入不了山上之人的眼。

這時，從大殿中走來幾位修魔者。

眾人逐漸噤聲。來的這幾位不隻有梵天五教的首席弟子，還有各大宗派掌門。

這幾人按照各自宗門，站成一列。最中央的必然是影宗，隻是眾人期盼的宗主秦仇雲並未出現，由首席樊瑜代為出現。

樊瑜左側是一個中年男子，乃禦鬼派掌門霍天逸。他額上已有淺紋，兩鬢夾雜銀絲，一身寬大素袍，但枯槁的身子根本撐不起這身長衣。立於他身後的是禦鬼派首席弟子蕭叡，一樣的瘦削，但個子要高上一頭。一如謝鳴鸞上次所見，蕭叡的麵容慘白，唯有一雙眸如鷹隼般銳利，讓人覺得他是個活物。

樊瑜右側是玄月教和金骨閣之人。立於最前的是金骨閣閣主周禦，身長一丈之高，與牆邊那個壯漢不相上下。他身著玄甲，一身漆黑，唯獨肩膀處虎麵肩甲由黃金製成，有攝人心魄之感。相較他的威嚴，身後的少年看上去要隨意許多。比他矮上半頭，但依舊魁梧。傳聞這位是金骨閣的首席嚴恒。此人身著粗布衣，褲腿卷起，頭戴一頂破草帽，與他的師父格格不入。他肩膀上坐著一個唇紅齒白的稚童，睜著一雙圓眼。別看這孩子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他分明是謝鳴鸞之前見過的玄月教首席李康遠！

看了一圈，謝鳴鸞也未瞧見萬獸門之人，不禁小聲地向冥亞詢問：“萬獸門的人沒來？”

“是沒來。萬獸門向來避世，不來也正常。”冥亞回道。

“諸位。”禦鬼派掌門霍天逸率先開口。秦仇雲未來，眾人之中他的資曆最老，便由他主持今日之局。

廣場上喧囂聲遠去，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我乃禦鬼派掌門霍天逸，今日代梵天五教，感謝諸位前來參與宗門甄選。眾所周知，魔界式微，人才凋敝，我梵天五教有你們這些後起之秀，定能振興魔界！”

一番話下來，說得眾人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