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圍剿
寒風烈烈，砭人肌骨。天地蒼茫，唯有雪花漫天飛旋。
天漸暗，他們連個避風之處都未尋見。
“若是再找不到休憩之處，隻能露宿在冰雪中了。”謝鳴鸞擰眉道。北境，猶如傳聞中一般，他們的魔力阻塞在經絡之中，無法調用。長夜漫漫，失去魔力的禦寒，他們不一定能抗過去。
風雪之中，幾道黑影由遠而近地而奔來。
“那是什麽？”謝鳴鸞開口問道。僅僅是說了一句話，便被凜風塞了滿嘴的雪粒子。
黑影到了近處，幾雙幽綠的眸子在暗沉天幕下顯得格外醒目。無須回答，便能知曉這些是什麽了。
司淵將顧青城背在身上，鳳目微凝。雲颯與謝鳴鸞將他二人擋於身後，兩人後背相貼，身如滿弓，握拳對向前方。
黑影漸近，風中夾雜著狼的嘶鳴聲。
幾匹毛發油亮的冰原狼撕開雪幕，趾上的利爪彎如月鉤，向他們奔襲而來。
近了……
司遠背著顧青城後退幾步。眼見著冰原狼逼近，謝鳴鸞與雲颯驟然俯身，擦著狼身而過，同時出掌揮上狼腹。在冰原狼的一聲哀嚎之中，兩人就地一滾，向兩側急退。
即便是無法運用魔力，謝鳴鸞和雲颯身為曾經的修仙強者，也能使出天絕五峰的基礎功法，近身搏擊。
第一隻冰原狼負傷倒下，其後幾隻變得更加狂暴嗜血。兩隻最為健壯的，分別攻向謝鳴鸞與雲颯。
白衣翩躚，出腿踢中冰原狼的額頭。她腿上借力，躍上狼背。手中的拳如狂風驟雨般砸在狼的脊骨之上。冰原狼痛呼不已，瘋狂跳躍，試圖甩開謝鳴鸞。她單手勒住狼耳，顧不上狼的垂死掙紮，一下又一下地捶打。
雲颯也跳上另一隻狼的後背，單手勒住狼頸，另一隻手的手指彎曲如利刃，剜下冰原狼的眼珠。他將手中淌落著熱血的眼珠向外一拋，引起其餘幾隻狼的騷亂。任憑身下的狼如何掙紮，他都牢牢地緊貼在狼背上，又利落地出手，剜下另一隻狼眼。雙目失明的冰原狼變得癲狂，雲颯側身一躍，跳上另一隻冰原狼後背，在須臾之間，又剜下一隻狼眼。
眼看著要收拾完了這幾隻冰原狼，氣息奄奄的狼們對著天空齊聲哀鳴。
謝鳴鸞心下一沉，攔住了還在動手的雲颯：“快走！”
雲颯也不再戀戰，幾人在風雪裏飛奔起來。
天已經暗沉似墨，寒風刮於臉上，如刀割般地疼。
地麵開始震動，在漆黑的天際，似有什麽東西聚集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逐漸包圍了他們。
那張巨網越來越近，隨之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幽綠眼眸，如同廣袤無際的星河。
謝鳴鸞估算了一番，約莫有幾千隻冰原狼。凜冽的寒風送來此起彼伏的狼鳴聲，她滿目的絕望。
“停下！”跑在最前的司淵忽然高喊。
眾人急急地停下腳步。原來前路消失了，他們站在冰崖邊。
他們不得不轉過身，麵向狼群。在身後不遠處，濁浪滔天，奔騰翻湧。
這一回，司淵走上前，和雲颯一道，將謝鳴鸞護於身後。
“司淵……”謝鳴鸞想要將他拉至自己身後，卻被他拂開了手。她知道他並未練過肉搏之術，更何況身上還背著一個拖油瓶，可在危機真正來到之時，他挺身而出，要用命為她搏得一條生路。
狼群的包圍圈逐漸收攏，逼得他們緊貼作一處。冰原狼陰險狡詐，潛伏於暗處，每次隻有一隻狼攻向他們，出爪撓了一下之後，迅速退回暗中，隨即又換上另一隻狼。
狡黠的冰原狼很快就注意到了司淵的力不從心，畜生對獵物的情緒一向敏感。一匹又一匹的狼接連不斷地攻擊司淵。
一隻狼咬住了司淵的手臂，在司淵出手之時，向後一躍，隱入狼群。
另一隻矯健的冰原狼趁著司淵關注傷口，從暗處一躍而起，撲上他的肩頭，利齒咬穿他的肩胛骨，鮮血洇濕了他的紫衣。
顧青城剛一睜眼，對上一雙幽綠的雙眼，嚇得臉色盡失。
雲颯一掌劈上冰原狼的後頸。冰原狼正要側頭之際，顧青城的手指刺入狼眸之中，毫不留情地剜下一隻眼珠。
“不準動我師父！”盡管受了劇烈驚嚇，他還是鼓足勇氣怒斥。
受了傷的冰原狼揮爪而來，前爪刺入顧青城嬌嫩的脖頸，一道熱血登時飆入空中。
司淵雙目赤紅，抱住狼頭，狠狠一擰。隨著一聲清晰可聞的骨裂聲，身上的狼失去了動靜。而顧青城的手一鬆，身子從司淵背上悄然滑落。
“青城！”謝鳴鸞的手按著他脖頸上的傷口，鮮血如泉般湧出。顧青城張著嘴，意欲說話，卻怎麽也發不出聲。眸子裏的光漸漸黯去。
死了一隻冰原狼後，狼群每輪皆派出三隻狼進攻。一隻狼纏住雲颯，另兩隻圍攻司淵。
司淵身上掛滿了傷，深可見骨。一襲紫衣被鮮血浸透，與暗夜融成了一色。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受到的傷也越來越多。
謝鳴鸞站起身，出手扼住了一隻冰原狼的咽喉，向後一甩，丟入冰崖之下。
“司淵，我們是家人，我們一同進退。”謝鳴鸞高聲道。她不想做隻會立於男人身後的女人，她也想保護自己的家人。
“阿鸞……”司淵動容道。明明看上去如此纖弱，卻能迸發出無盡的力量與堅韌的毅力。隻有這樣的人，才能讓他青眼有加。
謝鳴鸞迎風而立，對著夜幕下的狼群道：“我不知道你們還有多少。今日，我若是死在這，起碼要你們百條性命陪葬！”
謝鳴鸞算錯了，狼雖然聰慧，但從不計較得失。失去同伴之後，非但沒有震懾它們，反而激起了它們的獸性。
四隻高大健壯的冰原狼將她團團圍住，前肢伏地，嘴中發出低沉的嘶吼。它們陰狠鋒銳的目光緊緊地膠在她身上，隻待她露出破綻，便會一躍而起，撕爛她的脖頸。
“來啊！”謝鳴鸞動如閃電，抬腿踢中一隻冰原狼。狼的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砸倒了一片躲閃不及的冰原狼。
她沉下身子，掐住一隻冰原狼的脖頸，向後狠狠一拋。隨著一聲慘烈的呼嚎，狼墜入冰崖下的巨浪之中。
渾身是血的雲颯見此，也將一隻冰原狼鎖喉，丟入海中。他突破了狼群的封鎖，掠至謝鳴鸞的身後。
“阿鸞，將後背交予我！”雲颯高聲道。
“好。”謝鳴鸞想也未想就應了。
他們身形挺拔，一手握拳在前，一手橫舉在耳側，如鏡中人，同時出擊。
冰原狼咆哮而來，嘴中呼出的腥風拂麵，凶狠地撲向兩人。
兩人側身躲過一擊，如兔起鶻落，在與冰原狼錯身之時，出掌而去。掌風淩厲，同時劈中冰原狼。兩匹惡狼如空山落葉，無力地飛往天際，而後又重重地摔落地麵。
狼群之中被砸出一個深坑。冰原狼群向外退散，不過片刻，如潮一般地湧過來，已經完全摒棄了先前的車輪戰術。
惡狼前仆後繼地攻來。謝鳴鸞和雲颯並無施展的餘地，隻能背抵著背，抵禦凶狼的襲擊。
“再來！”雲颯的指腹抹過自己的嘴角，在白皙如玉的臉上劃過一道血痕。他的桃花眸裏生起一股狠戾之色，令凶殘的冰原狼也有所忌憚。
狼群分成兩撥，一撥糾纏謝鳴鸞和雲颯，另一撥衝向冰崖邊的兩人。司淵躲避不及，被一張血盆大口咬住手臂。他單手掰開狼的上顎，手臂上留下的牙印鮮血淋漓。
他的身後，一隻冰原狼咬住顧青城的脖頸，撕扯下一大塊血肉。
“找死！”司淵怒極，對著撕咬顧青城的冰原狼踢去。
狼身敏捷地避開他的攻擊，前爪搭在顧青城的身上，向前一推。顧青城半個身子探出懸崖，搖搖欲墜。
司淵眸色一凜，向崖邊奔來。
冰原狼再補上一擊，顧青城幼小的身軀滾落冰崖，跌入茫茫夜色中。
“青城！”司淵伸手欲撈，卻還是撲了個空。他後背對著狼群，幾隻蠢蠢欲動的冰原狼隨即撲了過來。
他聽到了利爪劃破風刃的聲音，回身迎了上去。一隻冰原狼鎖住了他的咽喉，一隻攀上肩膀，還有一隻將利爪刺入他腰腹。
他目眥欲裂，手下發狠，緊緊勒住這三匹狼。他仰起首，看向狼群中那個纖瘦的身影，鳳目一揚，露出淒絕的笑意。足下一點，向後退去。絕不能讓這些畜生得逞！他與三隻冰原狼一道跌下山崖。海風的腥味衝散了空中的血腥味，隨著掀起的巨浪，眼前陷入了黑暗。
“司淵！”雲颯趕至崖邊，連司淵的身影都未曾抓住。
“你們……”他轉過身，滿目赤紅。寒風吹起他沾血的銀發，仿若從地獄爬上來的修羅。
“傷吾者，殺無赦！”他的聲音森寒，不顧一切地屠戮冰原狼。長臂一揮，扼住一隻冰原狼的咽喉。纖長指甲嵌入脖頸，從中撕開，將還未斷氣的狼丟下懸崖。
熱血一層層地濡濕他的赤衣，衣角處的鮮血滴答。鬢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之上，滿是血的麵龐唯有一雙眸子耀如星辰。
在瘋狂虐殺了百隻冰原狼之後，他似乎耗盡全身力氣，身形遲緩了許多。
狼群察覺到他已是強弩之末，隻留了幾隻糾纏謝鳴鸞，剩餘的愈加瘋狂攻擊他。
“雲颯！”謝鳴鸞側臉，才發現兩人之間隔了好幾十隻狼。她立刻意識到這是狼群分而攻之的詭計，隨即踩上狼背，一路如輕鴻踏雪，向雲颯奔去。
雲颯已經被逼至懸崖邊。一隻冰原狼咬住了他的小腿，在他掙紮之時，兩隻惡狼躍上他的肩膀，各用利齒穿透他的肩胛骨。
近了，隻要她跑得夠快，就能替雲颯解圍了。
瞬息之間，數十匹狼撲向雲颯，他身子晃了一下，向後倒去。
“不！”謝鳴鸞悲鳴出聲，向前伸出手，指尖擦過他的衣角。
就差那麽一點……
她看到他嘴唇翕動，無聲地道：“活下去。”
他身上還撲了好幾隻冰原狼，即便是墜崖了，還是在不停地撕扯雲颯。這些殘忍的畜牲啊！
凜冽的寒風從她指間穿過，天地之間再無了那一抹如火般的赤色。
謝鳴鸞轉過身，滿頭的烏發被肆虐的海風吹得紛亂，眼底一片死寂。無盡的夜色下，唯有她和幾百隻冰原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