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決裂

一踏過界河,雪花撲麵,寒意侵肌透骨。謝鳴鸞蹲下身,替顧青城將披風係帶打了個更緊的繩結。

北境果然名不虛傳。周遭沒有絲毫陰氣,魔力無法增補,而體內的魔力似有千鈞重負,無法在經絡裏流淌,以至於不能用魔力禦寒。

“哥哥他們會平安嗎?”顧青城鼻尖凍得通紅,秀氣的眸子也不知是擔憂還是嚴寒,也暈了一抹胭脂紅。

“一定會的。”謝鳴鸞輕拍他的肩,安慰道。

顧青城卻搖了搖首,憂心忡忡地道:“哥哥說要拿回元嬰期的功力。可是以哥哥現在的身子骨,強行接受功力隻會爆體而亡……”

謝鳴鸞心一沉,抬眸望向對岸。顧青城說的未錯。無論修魔還是修道,身子隻是承載功力的器皿。修行者在獲取功力的同時,須不停鍛造身體,才能容納更多功力。冥亞如今的身子,於前世功力而言,猶如杯子與湖泊之別。若是強行將功力灌入身體,下場隻會是……

謝鳴鸞不敢深思。

冥亞,究竟想做什麽呢?

對岸忽然被裹入一片刺目的亮光之中。界河傳來劇烈震動,讓岸邊凍結千萬年的冰裂開了幾道縫隙。

亮光湮滅之後,對岸大火連天,煙塵滾滾。

“哥哥!”顧青城喊得撕心裂肺,向對岸狂奔而去。

謝鳴鸞連忙攔住他。

“哥哥他一定是爆了修為!”顧青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目光緊緊地鎖向對岸。

謝鳴鸞心中驚駭不已。冥亞前世的修為已至元嬰,若是自爆修為,整個聖界都將會覆滅。他竟然為了複仇,拿整個聖界陪葬!難怪他要求她來到北境,原來他從未想取回修為,而是要用玉石俱焚來換取狄羅和迦行的性命!那些聖界的民眾曾經視他為信仰,他們何其無辜?他……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神識內的七煞樹發出蕭蕭樹鳴,碧葉紛揚,幽綠色的魔力從她指尖成縷地飄出,描繪出三個身形。

虛幻的影像逐漸實化,紅衣男子眉目如畫,赤足輕點河麵,踏水無痕,向她低掠而來。於此同時,她懷中的顧青城也掙脫了懷抱,衝向界河中央的黑色身影。

“阿鸞,我回來了。”雲颯向她伸出手。哪怕剛經曆了生死,他在她麵前也不願流露出任何不豫之色。他隻想告訴她,他回來了,讓她心安而已。

謝鳴鸞握住他的手。

微涼,卻十分有力。

至少他們回來了。平安無事。

她蹙起眉頭,低聲詢問:“聖界,是不是沒了?”

雲颯緩緩頷首。

“冥亞自爆修為?”明明知道隻有這種可能,但她仍舊期盼雲颯的否認。

“阿鸞……”雲颯寬大的手掌覆在她腦後,將她貼在自己胸膛之上。他了解她,她心中定是在自責。哪怕是墜入魔界,她都有一顆正直憐弱之心。

司淵將手攏於廣袖中,望向眼前的兩人。他猶豫之後,還是站回原地。此時此刻,隻有雲颯能理解她。作為生於魔界,長於魔界之人,他內心並無觸動。

不遠處,冥亞被顧青城抱了滿懷,而他的目光越過顧青城,看向謝鳴鸞。他從她的眸子裏看到失望與疏離,就好像他對於她而言隻是個陌生人。明明先前她還給他做了長壽麵,祝他生辰快樂……

“冥亞,”隔著半條界河,謝鳴鸞高聲道,“你犯下如此錯事,我不能怨你,因為我從未教導過你。你與顧青城不同,你並非稚童,也無須我教導。既然我們道不同,那便不相為謀。你今日所作所為,已經違背我的底線。下次再見,我們就是敵人。”

冥亞瞳孔一縮,她竟要拋棄他?她說會陪他度過每個生辰的諾言還猶在耳畔,隻是毀滅聖界,她就要自食其言?

“他們不過是外人……”冥亞呐呐。他們不僅是外人,更是狄羅和迦行指向他的利刃!

“我們之所以想要成為強者,不是為了向弱者拔劍。”謝鳴鸞微涼的聲音傳入耳中,冥亞的臉上血色漸失。

“你竟然在意這些螻蟻之輩?”他不可置信地道。她口口聲聲將他當作家人,可在她眼中,他連螻蟻都不如!

“他們曾追隨過你,為你出生入死,你卻視他們為螻蟻。上位者,怎能有如此殘忍的想法?冥亞,你走吧,否則休怪我對你出手。”她沉聲道,手間已生出寒意。

“不準讓哥哥走!”顧青城連連搖首,目露乞求地看向謝鳴鸞。

謝鳴鸞向顧青城伸手:“青城,過來。”哪怕是顧青城,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

“不要!我絕不離開哥哥!”顧青城攥緊冥亞的衣袖,哭嚎不已。

一襲紫衣掠過,一掌劈至顧青城後頸,順手將顧青城撈入自己懷中。他眉頭微皺,替顧青城拭去臉上淚水,對冥亞疏離地道:“我不管你去何方,我的徒兒,隻能跟著我。”

冥亞仰首,對上司淵冷峻的麵色:“我曾以為,至少你會理解我。”他的所作所為,對魔界之人而言,算不得什麽。司淵生於魔界,長於魔界,應該能懂他。

司淵攏了攏顧青城身上的披風,不讓寒風灌入,低著聲音道:“我的想法不重要。我隻知道,她不喜歡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去做。”他能理解的,便去理解;無法理解的,也絕不會反對。喜歡一個人,便是將她的好惡當作自己的喜好。若是這點都做不到,又為何要在一起呢?

“我走了。”司淵瞥了一眼冥亞,抱著顧青城向謝鳴鸞走去。

冥亞看著雲颯和司淵對著謝鳴鸞輕言勸說,許久之後,謝鳴鸞神情才稍霽。他目送他們漸行漸遠,忽然覺得北境的寒意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