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毀滅
幾日後，延綿不絕的礦隊駛向萬古荒原，不停地將魔石運回不夜城。城外，由魔石搭建的地基逐漸被夯實。
此後七年間，謝鳴鸞日夜巡視，眼見著魔柱從地基上拔地而起。六根通天巨柱，繞城一周，縈繞著烏沉陰氣，巍巍峨峨，每根都需十人才能合抱。
陰煞館亦順利開張。雲颯培育出了三十位凝氣五階的修魔者，足以應對大陣的日常運轉。
這些年來，謝鳴鸞、雲颯和司淵三人潛心修煉，皆突破凝氣六階。七煞樹對雲颯和司淵的掌控也逐漸消弭。雲颯幾乎覺醒，而司淵仍有一半的時辰為七煞樹所控製。
這日，最後一塊魔石壘上魔柱，六合陣所需的基底終於建成。
謝鳴鸞立於城牆，魔界的陰風吹得她一襲白衣獵獵作響。她抬起手，暗藍的魔力從指尖催發，分成細長的六股，打入魔柱。
清亮澄澈的魔力如水線在空中交織，以六根柱子為連接點，繪出六芒星的形狀。
不夜城的城民仰望天空，見到天空中逐漸浮現的六芒星，紛紛麵朝城門跪下。
“主君！”
“主君！”他們感激涕零。他們的君主沒有拋棄他們，為他們建造這護城大陣，給予了他們庇護。
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城門口，跪伏在謝鳴鸞腳下。呼喊聲此起彼伏。
她仰起臉，將更多的魔力催入空中。縱橫交錯的魔線瞬間暴漲，變成胳膊一般粗細，在昏沉的霞光下散發琉璃色澤。
在眾人的呼喊中，她收起了手。
曆時七年，六合陣終於落成！
這座城池將由護城大陣守護，金丹以下的修魔者無法侵襲。她的城民們終於可以挺直腰杆，無須再苟且偷生！這是她賜予他們的尊嚴！
在她的治下，再微不足道之人，也配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之下！
謝鳴鸞微鬆了一口氣。她終於兌現了對他們的承諾，可以了無遺憾地離開迦南界了。而不夜城，將成為她在魔界的第一股勢力，在她不在的日子裏，茁壯發展。
忽而，六芒星上空出現一黑一白兩位老者。他們的腳步踏過六芒星，如入無人之地。
有此等能力，定是金丹以上的高階修魔者！
謝鳴鸞瞳孔微縮。迦南界為何會有如此高手？低階修士多如牛毛，而高階修士向來稀少。連天絕五峰那般的修仙勝地，金丹期的修道者都寥寥無幾，更何況迦南這般不知名的魔界小界。
雲颯與司淵各立於她身側，麵色陰沉。在如此微小的界裏遇到毫不隱藏氣息的金丹修魔者可不是什麽好事。
兩位老者白發朱顏，繞著六合陣轉了一圈。兩人正對而立，一人立於城池正南，一人立於城池正北。
“雲颯，司淵，幫我！”謝鳴鸞感受到了洶湧殺意，立刻將全身魔力輸向六合陣。
兩人握住她的手腕，將各自體內的魔力傳到她手心。三股魔力絞合在一處，形成絢爛的魔柱，再打入六合陣。
老者同時出手，金丹期宏大的魔力，如急風驟雨般砸向六合陣。毀天滅地之力，席卷了整個陣法。陣麵裂開細小的縫隙，搖搖欲墜。
謝鳴鸞麵色慘白，咬緊牙關。這是她花費數年心血建成的護城大陣，她背後有千千萬萬不夜城的子民，她不能退縮！
“主君！”
“雲大人！”
“司大人！”有修為的不夜城城民均登上城牆，聚攏在三人周圍。他們抬起自己的手，將身體內的魔力傳送到謝鳴鸞手上。
“主君，讓我們助你一臂之力吧！”他們目光堅毅。不夜城是他們的家園，曾經的他們弱小，隻能匍匐在強者腳下。而現今，他們終於能為家園貢獻綿薄之力。
他們的魔力包裹住這三道清透的魔力，空中的六芒星光芒大盛，璀璨奪目。
“這是我們的家，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謝鳴鸞眸光凜然，全身的魔力不要命地向外輸送。她的城池，她的子民，沒有人可以動！
耳邊傳來輕蔑的笑聲。一黑一灰兩道魔力在空中交匯，化作一處，轟向六合陣。
一襲紅衣直上雲霄。
六芒星瞬間炸裂，化為無數星星點點的粉塵，紛紛揚揚飄在空中。六根高聳入雲的魔柱瞬間炸成粉末。
金丹期的魔力從天灌下。鋪天蓋地的威壓逼得人睜不開眼。
雲颯出掌相迎。
“雲颯！”謝鳴鸞看到頭頂的那點鮮紅，雙目猩紅，嘶喊道。
赤衣撞上兩股金丹期匯合而成的魔柱，即刻炸出一片紅霧。
他……以生命捍衛了她的勢力，她的信仰！
“雲颯……”謝鳴鸞嗚咽出聲，不覺已淚流滿麵。
殷紅鮮血落於麵頰之上，似乎還帶著他的餘溫，仿若他昨日用指腹撫過她的麵頰，又仿若他貼麵而來，把呼出灼息撲於她麵上。
他曾修仙兩千年餘年，如何不知階級之間存在的巨大鴻溝。他，分明是為了守衛她，死而不悔！
見護城大陣已毀，兩位老者肆無忌憚地催出魔力。白衣老者的灰色魔力遮蓋了不夜城的一半上空。魔力翻湧，陰風襲麵。而另一位黑衣老者用黑色魔力，補全了不夜城的上空。兩團魔力組成八卦之形，在頭頂不停旋轉。
數十道灰色魔力如雷霆砸落不夜城。被魔力擊中處，地崩山摧，滿是斷瓦殘垣。
“憑什麽？”謝鳴鸞麵色陰沉，從牙縫裏擠出一聲質問。憑什麽毀了她家園？憑什麽殺了她的子民？
“阿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走！”司淵攬住她的肩膀，勸道。他頂著一頭的血珠，已經染紅了他的銀發。他眼角也有濕意，仰麵憤恨地盯著那兩人。
謝鳴鸞抹去麵上的潮濕，血腥味襲入鼻腔。
“我走不了，因為我的子民站在我的身後。”他們把命交在她手上，她如何能退縮？
“司淵，這世間的言辭，上下嘴皮一碰便能道來。常人說完話，總是置之腦後，而我道出的話，一字千金！”她揚起臉，雙眸寒芒迸發。她說要守護不夜城的子民，她說到做到！
“七煞樹，請助我一臂之力吧！否則，我將與你同歸於盡！”謝鳴鸞的手上灌滿魔力，飛身入空，把全身的魔力轟向八卦。
“阿鸞！”司淵飛身追上，護在她身側。指尖不停地幻化出魅蝶，如蜂擁般圍繞在她周遭。
謝鳴鸞的魔力一觸及八卦便湮沒於無形。任憑她如何攻擊，似打在一團棉絮之上，毫無反應。
“迦南界竟然藏了如此好苗子。可惜，非我教者，都該死！”黑衣老者掌下的魔力更甚。黑雲翻墨，八卦旋轉的速度愈快，魔力裹挾摧枯拉朽之力，疾速地砸落。
不夜城千瘡百孔，各處失火，全城籠罩在煙塵之下。屋舍倒塌，肉體焚燒，鬼呼狼嚎不絕於耳。
一道又一道魔力，如奔雷向她襲來。
司淵眸光微沉，環住她的腰身，將她帶到自己的身後，揮掌抵上了凶狠而至的魔力。
“阿鸞，保護好自己。淵兒，怕是不行了……”一聲輕語散於漫天的血霧中。
謝鳴鸞攤開手，隻接到幾滴血珠。
陰風颯颯，空中早已沒了那道紫色的身影。
“司淵……淵兒！”她悲鳴不已。
心力交瘁，魔力耗空，她如枯蝶般飄墜。金丹期的魔力追著她而來，直麵劈下。
神識內的七煞樹似乎感受到了死亡之息，散出幽幽碧光。謝鳴鸞隱隱看到七煞樹的輪廓，遂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