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歸來

痛……隻要身子輕輕一動,就如抽筋扒皮般地痛。

謝鳴鸞睜開眼,視線被鮮血模糊。借著微光,勉強能看清是陰暗潮濕的地牢。

雙手被緊緊綁在十字架上,手掌青紫冰涼。腳懸在空中,隻有腳尖能蹭到地麵。

她掙紮了一下,差點痛到再度暈厥過去。兩根粗長的骨釘穿透兩側的肩胛骨,將她死死地釘在架子上。

“司空……”這個賤人!

說話間,她喉間湧起一股甜腥。

這裏是被遺忘的地方。周圍靜得隻有陰風吹過牢籠的聲音。

她看不到日升月落,無法分辨時光的流逝。身上的傷口結痂,又被她掙破。肩胛骨上釘著兩根骨釘,傷口永遠無法完全愈合。

許多日之後,她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來人舉著一盞明燈,驟然而至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白皙的手鬆開花燈,讓燈漂浮在她身側。微涼的手指撩起她的烏發,輕柔地在她臉上摩挲。

“誰?”她沙啞的聲音響起。

她聽到了一聲嗤笑,愕然地揚起臉。

眼前的男人姿容清冷,狹長的鳳眸漂亮得如東海鮫珠,丹唇抿成一抹微寒的弧度。

“你……沒死?”她呼吸漸促。他竟然沒死?

司淵的手輕撫她柔軟的脖子,漠然地道:“很意外嗎?你還沒死,我怎會死呢?”

“什麽?”她厭惡他的觸碰,惡狠狠地盯著他。

他手收緊,扣住她纖細的脖頸。他好恨,恨不得殺了這個蛇蠍心腸的女子!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麵上血色盡失,雙目圓瞪。隻要再用力些,他就能掐死她了。

他停下了動作,隻是看著她痛苦,卻又不讓她死。

他不能讓她死。

因為她死了,他也就死了。

他俯身,唇貼在她耳畔:“嗬,七煞七君的主君,也不過如此……”

謝鳴鸞瞳孔緊縮,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之人。他是七煞七君?

七煞七君生於天地之間,乃世間最純粹的靈魂。而他,是個什麽東西?

他也在盯著她,眸色陰鬱。在他死而複生之時,七煞樹告知了他的過往,也喚醒了他隱藏在血脈深處最隱秘的感情。

他出生之際,也是雲颯神魂俱滅之時。雲颯的情魄,在消散之時,試圖奪舍他。之後雲颯複活,魂魄歸位,可他的血脈深處竟然沾染了那肮髒的感情!

他之前渾然不覺,可是他的複生,卻讓這份感情浮出水麵。

“你不值得被原諒。”沒有人能夠傷害他之後還能全身而退。也沒有人能夠束縛他,讓他俯首稱臣。

他的指甲嵌入她的肌膚,劃出不少紅痕。

她悶哼了一聲,眉頭擰在一處。麵上血色盡失,而唇齒間卻流下一道鮮紅。

他的眸光落於這抹血色,心底起了微瀾。

“父親,可以陪淵兒放風箏嗎?”七歲的他小心翼翼地問司空。

他站在自己的院落裏,看著高牆外飛起形形色色的風箏。這些風箏稀奇古怪,有的像玉腰奴,有的像鴟鴞,皆飛得又高又遠。

他聽到了稚童的嬉鬧聲。

城主府中除他之外,便沒有孩童了。這些喧鬧是來自於府外的平民,亦是司空最不喜的人。

果不其然,司空沉了臉:“那都是廢物玩的東西。你今日的修行如何了?”

“我……今日的功課都做完了。”他小聲地回。

“做完了就無事可做了嗎?你不會去做明日的嗎?”司空訓斥道。

“可是做了明日的,明日做什麽呢……”司淵小聲嘀咕。

“啪——”司空隨即甩下一個巴掌。

“不思進取!”司空怒斥道,“你若是收不起這閑心,我不介意換一個兒子,把你丟給惡靈!”

司淵立刻噤聲。司空從他小時候就告訴他,惡靈最喜歡吃小孩子,尤其是有修為的小孩子。

他不能去放風箏了。

他是城主的獨子,全城的人都豔羨他。可是隻有他知道,他是個被拋棄之人,司空收養他,不過是想要個有修煉天賦的繼承人罷了。

他的痛苦,皆來源於眼前這個女子!

如果她未曾拋棄他,將他撫養長大,他就不用受盡磨難了!

“我恨你!”他憤然出聲。恨她的拋棄,恨她的無視,恨她的一切!

一雙鳳目微凜,眼角有了潮氣。

“對不起……”她氣息奄奄地道。以前隻覺得七煞樹之事荒誕,除雲颯外,七煞君皆是陌生人。如今她才明白,他們都是與她血脈相連,休戚與共之人。她身為七煞主君,理應護著他們。

“你覺得我會在意你的致歉嗎?”他隻想羞辱她,將二十年來的痛苦都歸還於她!

他扣住她的下頜,垂首低咬。

銀牙相撞,血色在口齒間鋪開。

司淵的眼眸愈紅。

這不夠。

這不夠讓她痛苦。

他揮手斬斷了捆綁她的繩索,拔下她肩胛骨上兩根已經腐朽的骨釘。鮮血湧出傷口,濡濕了他的手。

謝鳴鸞悶哼,腿上力氣抽離,身子向下墜去。

他扣住她的腰,逼著她站直身子。

他俯首,一口咬在她脖頸之上。血腥之氣在口中湧動,他眼角已經濕了。

他好孤獨。

隻要報複了她,他就不孤獨了。

隻要報複了她,她就不會再拋下他了。

他沒有猶豫,手撫上了她的腰帶。

……

她皺起了眉頭。她沒有推開他。或許是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又或許是覺得自己虧欠他。

好痛……她從不知曉在自己的身子上打上一個男人的印記會痛……

他修長的手指纏著她,渡來了魔力,撫平了她身上的痛楚。

他竟有治愈之力!世間攻擊之法千千萬萬,但治愈之力卻頗為罕見。

“你記住,我隻會治愈你。”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動用自己的治愈之力。

他終於不再咬她了,而是化作潤物無聲的吻。呼吸灼熱,淺淺地燙過她的脖頸。

原來他也會和風細雨……

她看著他眉心的朱砂色褪於無形。

倒也沒什麽難過的。修行者,並不會太在意自己的身軀。隻是司淵此舉,把她心底僅存的愧疚都給抹去了。

“我會幫你殺了司空。”他在她耳邊輕語。微涼的手指輕撫著她頸後,猶如輕羽,飄落於無聲。

謝鳴鸞微訝。

“為何?”她問道。

“因為他傷害了你。所有傷害你的人,我都會殺了。”

一炷香後,他為她撿起拂落的衣衫,細心地為她穿好。

忽然,司淵側過臉,眸光微凜,手心魔力翻湧,對向地牢外。

外頭來人了。

一角紅衣拂地,玉足輕踏,一隻素淨的手攥住鐵欄杆,拉開了牢門。

司淵記得這個麵孔,在七煞樹給他的記憶中有此人。正是此人,擁有無比強悍的情魄,在身死魂滅之時,想要奪舍他重生。

“雲颯。”司淵揚起臉道,神色依舊淡漠。

雲颯立於陰暗,麵龐隱入暗色,令人看不真切。

“為何不認主?”雲颯一語道破了他的隱秘。七煞七君,在成年之後皆要認主,受七煞樹所掌控,否則將會受盡七煞樹的折磨。

“你不是他。”司淵回道。這不是那人,而是一個七煞樹的傀儡。

“七煞七君逃不開宿命。”他伸出手,將謝鳴鸞拽入自己懷中。

“我司淵不想做的事情,無人能強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