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為青訣的冷麵無情，靈鳶不得不奮筆疾書。她並不是那種勤勉刻苦的人，不過這回她學聰明了，對那個隻懂得守規矩的畫眉說：“羽神大人罰我抄寫這本書十遍，抄完了還要向他交差。”便把人給唬住，給她安排的工作少了不少，生怕羽神大人不滿她沒能完成抄書，降罪給整個鳥圃。
靈鳶有了時間，便努力平心靜氣，安心學習寫字，不消兩日手腕就穩住了，手指頭也有勁了，學會寫字是一方麵，能老實坐著寫上幾個時辰又是另一回事了，靈鳶寫得倦了，直接往桌上一趴，如今羽神大人可不在眼前，她也不必戰戰兢兢，自動自發地學會了偷懶耍滑。
小百靈知道她受罰，偷摸著來看了她幾回。這一日兩人並排坐在那本厚書麵前，小百靈小聲說：“你真的不打算寫了？”
靈鳶氣哄哄的，給她看自己僵硬的手腕：“你看！我寫字寫得久了，手腕都疼了，這根本就不是我的錯，都怪那隻小白狐！”
小百靈不置可否：“當日我在後麵叫你，你卻不管不顧追過去了。”
“我是怕它找不到家，和那鳥兒一般餓死累死，虧它長得這麽可愛，誰知卻是個壞狐狸。”靈鳶仍是不滿，不肯承認是自己的緣故才會受罰。
“它隻是隻狐狸，能懂什麽？”小百靈咯咯一笑，絲毫不顧忌她的感受。
靈鳶頓時就有些萎靡，小百靈說得其實很有道理，要怪還是怪自己，看那狐狸可憐，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可憐的，還要不自量力幫助別人。
小百靈見她懂得反省，繼續勸她：“天界之中就是這樣，要先有實力才能幫人，你我都不過是最低等仙仆，能老老實實不犯事兒就行了，何苦自己招惹事端？”
靈鳶覺得她的話既有道理，又沒道理，但好歹聽進去一些：“難道想要幫助別人也不對？”
“就怕好心辦壞事，況且也要看看，別人用不用你幫。”
“但也不至於隨便做點什麽就會闖禍。”
“天界處處都是規矩，尤其是我們仙仆，更需步步小心，時時謹慎。”
靈鳶聽得心裏不是滋味兒，想起羽神的模樣，腦子立刻轉不動了，苦中作樂道：“好歹也是羽神大人親自教訓的我，被他這樣的人罵一頓，還能多瞅上他幾眼，我不算吃虧。”
小百靈搖搖頭：“你真是魔障了，你不是說，見到羽神就心生恐懼？”
“那倒是……”靈鳶有些疑惑：“八成是他威儀太盛，氣勢太強，不然我為什麽這麽害怕他？明明我是很喜歡羽神大人的，你說奇怪不奇怪？”
小百靈始料未及，幹咳兩聲：“你喜歡羽神大人？”
靈鳶想了想：“喜歡啊。”
“你懂得什麽是喜歡。”
“……”
“罷了罷了，快些抄書吧，你不抄完……那個，羽神大人也會不喜歡你的……”
話是這樣說，但是，抄書可真是累死個人。靈鳶多少心裏害怕，哪怕不甘心也老老實實日複一日地抄寫，到後麵筆走如飛，字若遊龍，反正小百靈是一個字都識不出，管她寫的字叫鬼畫符。
蓬萊仙境地盤甚大，不止有各仙人、仙使、仙仆休息的場所，還有鳥圃、花苑、丹廳、符閣、器廊、書室……總之仙殿仙閣鱗次櫛比。天界的規矩大，蓬萊境的規矩也不小，靈鳶哪裏能去，哪裏腳都不能沾，能去的地方又隻能在哪個範圍時間活動，都被限製得死死的，靈鳶被小百靈教育了數遍，好歹把附近幾個地方的規矩背熟了，至於遠一點的，不是她記性不好，實在是規矩太多……
從鳥圃的小徑出來，那遠遠的高峰之上，樓閣接連，飛雲橫翠，仿佛坐落於長天萬裏的盡頭，是羽神青訣的居所蓬萊閣。唯一美中不足，羽神喜靜，又剛剛閉關出來，閣中伺候的人極少，便不能常常自閣中看到綽約仙子，唯有玲瓏五雲環繞遮掩。
靈鳶順著大路往蓬萊閣行去，遠遠就見伯勞仙正帶著人巡視。
伯勞仙是羽神麾下十二仙人之一，喜穿一身緹色，今日又穿了一件略顯輕薄的淺緹色錦衣，錦衣上有金絲繡出奇巧花朵紋路，沿著腰際一直延伸到裙擺，又用一根靛青色的寬紗勒緊細腰，越發顯得她身段窈窕，姿容美麗。
靈鳶沒記住幾個仙人，不過對這伯勞仙可是印象深刻，別看她生得漂亮，看著也沒多大年歲，每次來鳥圃巡視時都神態倨傲，就差用下巴來看人了。況神情也格外輕蔑，尤其是看著靈鳶時……
靈鳶看出這伯勞仙不喜歡自己，她自然也對伯勞仙十分不屑，若是遇到不知又會被如何盤問。當下便離開大路繞道而行，這條路她從未走過，遠遠地聽到潺潺水聲，又有氤氳水汽淺淺**來。
靈鳶循聲上前，發現一塊巨大的仙石下麵有一道小瀑，瀑下竟有一潭池水，池中青煙嫋嫋，一位身形修長俊美的男子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她立刻捂了眼睛，忍不住從指頭縫裏又瞧了一會兒，青訣正背對著她，勝雪的肌膚宛如珠玉，在銀色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長長的秀發微微浸濕，鋪散於水中，發絲間隱有微光流動。靈鳶眼看著他輕撩池水，水珠四溢，除了高雅、靜謐，竟有一絲妖嬈之感。
原來是羽神大人，這可真是好景致……靈鳶瞬間不捂眼睛了，趴在石頭後上看下看，不住地挑眉點頭，擦口水的手都是抖的。
“誰？”
青訣睜眼轉身，靈鳶心裏一慌，正準備從石頭後麵滾出來，卻有一股大力將她整個拽出，靈鳶身無多少靈力無法抵抗，在水潭邊上收勢不及，“噗通”滾落了進來，嗆了一大口水，使勁在池水中撲騰。
“我不會水！羽神大人救救我！”
青訣一臉莫名地望著她在水裏麵不斷地折騰，任由水花飛濺，自己往後靠在一塊石頭上欣賞，不消一會兒，靈鳶終於在水裏站定，這才尷尬地發現水深隻到她的胸口。
“果真是你。”
靈鳶愣了愣，急忙討好諂笑，表情是歡喜多過畏懼。青訣沉了臉，喝道：“鬧夠了嗎？”
靈鳶自知有錯，將身體往下一沉，讓池水沒到自己鼻子下方，眨巴著大眼睛望著青訣。
青訣冷眼望去，雖說這小妖懵懂，但自從他對靈鳶多加留意以後，便發現她性子跳脫，需多加管教。想到此處，便溫柔而不失威嚴道：“你這頑劣小妖，剛剛罰你抄書，現在又偷看我沐浴？我這羽境雖大，但要依你這個鬧法，還不很快被你翻個底朝天？”
靈鳶肚中鬱悶，忙將嘴露出水麵，眼神飄忽不定：“羽神大人，您在此處沐浴，為何不令人前來服侍，我是見四處無人，又聽見水聲，這才冒昧上前查看。”她被青訣看著，越說越沒有底氣，話音剛落，不遠處卻傳來伯勞仙的聲音：“羽神大人，發生了什麽事？”
這打臉來得太快，原來伯勞仙之所以在附近巡視，就是因為羽神大人在此處，怪她為了避開伯勞仙，反而誤打誤撞衝撞了羽神。靈鳶衣衫盡濕，這會兒知道丟不起臉了，急得直往羽神身後躲，伯勞仙剛剛趕來，卻被一道白光晃了眼睛，再望向池中，青訣和靈鳶已不見了蹤影。
她身後的仙使呼啦啦跪了一片，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看，唯有伯勞仙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我剛才是不是眼花了？和羽神大人在一起的是……”
靈鳶濕漉漉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四處一望，認出這是蓬萊閣中的雲浮殿，抬眼望去，一旁的青訣一襲青色長袍纖塵不染，眼眸清冷，若冰山寒雪，聖潔無匹。
靈鳶匆忙跪下，老老實實等他訓斥。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也沒有什麽了。”
靈鳶最大的優點便是知錯就改，她自知犯了錯，心裏連連叫苦，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衰神附體，這才一而再再而三觸怒羽神。
這樣下去，羽神定會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精，就算是練會了寫字，也不能討得他的喜歡。
頭頂半天沒有聲音，靈鳶心道死馬也要當活馬醫一醫才知道有沒有用，便又試探道：“羽神大人，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