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過是說了實話，繁玉心裏卻有無數念頭閃過，雜七雜八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找借口的理由咧，總有那麽一絲絲的原因，是他也有一點在意罷了。
靈鳶不知青訣已經在尋找自己的路上，在籠子裏老實待了一陣，見那些天兵巡邏換班，似乎並不怎麽在意自己，偷偷摸摸摸到籠子門前，伸手去摸索門上的大鎖。
摸了一會兒沒琢磨出門道，又想能不能給門鎖施法，念頭剛起，手上就又麻又疼，原來這鳥籠上施了禁錮法訣，凡是有要逃跑的念頭，全都會被反噬。靈鳶“哎喲”叫了一聲，呲牙咧嘴地甩著手，忽覺眼前多了個人影，定睛一瞧，那青靴上繡著雲紋，衣袍上有雪白的羽毛緄邊。
靈鳶順著下麵往上瞧，就見羽神麵無表情站在籠子外麵，襟袖無風自動，不知怎的她就覺得心慌意亂，嚇得腿腳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羽……羽神大人。”
靈鳶慌裏慌張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後麵退了兩步，雖然仍是害怕，不過無論如何，在籠子裏等死的日子終於結束了，羽神見到自己，就能證明她不是能隨意喊打喊殺的小妖，而是在蓬萊境生活的仙仆。
青訣看了她幾眼，表情嚴肅了不少，他的上唇較之下唇略顯得薄了一些，忽然抿了起來，那花瓣一樣的唇便拉成一條線，眼眸一冷，靈鳶更加被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副樣子的青訣她從來沒有見過，不過是表情冷上了一兩分，她就已經沒出息地全身冒汗，天知道她從沒幹過什麽虧心事，為什麽見到羽神又是崇拜敬仰，又是害怕惶恐。這種感覺像是刻在了她骨子裏，就算是有心親近他，身體也動彈不得，就連舌頭都不聽使喚。
青訣冷哼一聲，沒有什麽動作，籠門就“砰”的一聲被打開，靈鳶被一股力量拽著衣領拉出鳥籠，嚇得她一緊張扒住了青訣的腿，青訣看她一眼，靈鳶雙手一鬆，卻也並沒有從空中掉落下去，而是隨青訣一起緩緩降落到地麵。
天兵隊長早已在此守候，見羽神親自來提人，在場眾人無一不是汗濕重襟，不比靈鳶好上多少。
“羽神大人，卑職不知這小妖是您的人。她不肯透露名字，我又未查到她的仙籍，隻好將其暫時關在這裏。”
靈鳶腳踏上了實地，重新又抖擻了起來，如今她有羽神依靠，不複之前的可憐模樣，也懂得替自己找回排麵：“都跟你說了，你偏不信！還冤枉好人！”
見天兵隊長一臉吃癟，靈鳶心裏好上許多，誰知青訣眼神一瞥，一根羽毛“嗖”地貼到自己的嘴上，使她完全不能說出話來。
“唔……唔唔！”
這羽神前一刻才把自己從天牢裏救了出來，後麵又不讓她說話，安撫天兵隊長一句後，便不由分說把她帶到雲浮殿裏，果然冷心冷肺，鐵石心腸。
鶴仙早已等在雲浮殿外，見羽神把那個惹事的小妖帶入寢殿，也跟了進來，青訣法力一撤，靈鳶便自己彈開好幾步，老老實實縮在一處，規規矩矩求饒：“羽神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以一般計較了……”
鶴仙見她這樣，不由小小吃了一驚。靈鳶在鳥圃做事的時候她去見過兩次，雖然肯守規矩，但活潑可愛，靈巧開朗。今日這般誠惶誠恐，莫非是羽神降怒，狠狠責罰了她？
可見她身上既無傷口，神色也不痛楚，就是臉色白了一些。
羽神的手段那般多，說不準也不是肉體上的責罰，鶴仙以為靈鳶吃了苦頭，剛剛還想訓斥一番，這會兒反而替她求情：“你這般能惹事，現在可知錯了？”
靈鳶立刻應了一聲，垂下頭訥訥不語。
她這樣子更讓鶴仙以為自己想得沒錯，便諄諄教導道：“你如今知錯容易，可知羽神大人為了尋你先是去了瑤光殿找雲幽天女養的小白狐，又去了斷雲崖找東海少主，這才打聽出你在何處，能讓羽神大人為了你奔忙，不知道你上一世積了多少福氣，你……”
“鶴仙。”
鶴仙連忙噤聲，“你先出去吧。”鶴仙聽著青訣的聲音有點不太對，“羽神大人，她畢竟是無心之失……”
“我知道，你先出去。”青訣冷下聲音的時候，沒人敢再多說一句，靈鳶偷眼望著鶴仙退了出去，哪裏還不知道自己怕是要大禍臨頭。她可憐巴巴道：“我……我當真不是有心出蓬萊境的。”
青訣冷哼一聲，不怒而威：“看來你還不知自己錯在哪裏。”
靈鳶額頭冒汗，可算是見識了堂堂神尊威儀，怕得舌頭打結：“我知道。”
“那你說說看。”
靈鳶雖然不明所以，卻懂得這種時候就算不知道也萬萬不能承認，遂道：“我不應該……不應該私自跑出蓬萊境，還被天兵抓了，害得您丟臉。”
青訣搖了搖頭，他是無比溫柔俊美的長相，不說話時帶著幾分少年的清爽，一旦嚴肅起來，便是誰都不敢觸動的赫赫威儀。這會兒聽靈鳶求饒，看她那副樣子便知道根本就是冥頑不靈，氣得忽然微微笑了一笑：“你還懂得丟臉二字。”
這自然是在諷刺靈鳶沒臉沒皮，靈鳶又不傻，怎麽會聽不出來，聞言脊骨一軟，趴在地上左思右想，她怕是怕得厲害，內心裏又極不願羽神為她生氣。
於是鼓起勇氣，一字一句道：“羽神大人，您既然去問了東海少主，就應當知道我完全是誤打誤撞才跑到那裏的，不然就算是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明知故犯。”
她不提繁玉還好，這會兒一提，青訣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本來帶著笑意的眸子忽地斂去一切情感，充滿審視的清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你與那東海少主，都說了些什麽？”
“嗯？”靈鳶被問得一愣，他們說了什麽，羽神大人也要管？
莫非是覺得自己小小仆從，不該和那位大神仙攀談。
可羽神不是也一樣的尊貴無比，照樣和自己說了這麽久的話。
“就隨便聊了聊，東海少主認出我是個小妖，沒有為難我，還替我打發了追兵，後來他似乎有事，就走了。”
青訣見她神色坦然，這才點頭：“你若撒謊讓我知道，就自己滾回囚鳳穀待一輩子吧。”
靈鳶心髒一緊，待一輩子？
囚鳳穀那地方半分靈氣都沒有，不說她一個小妖，就算是仙人進去了，不消半年也形容枯槁。
羽神大人長相如此幹淨漂亮，心卻是冷的，不愧是統禦羽族的神尊。
見她不答，青訣蹙眉：“我將你放到仙園，是讓你好好修行，你卻如此偷懶貪玩，還不知悔改。”
靈鳶一聽，忙道：“羽神大人，我知道悔改了，我也沒有說謊，您可千萬別把我扔回囚鳳穀。”
青訣見她這般，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手掌一翻，將一本厚厚的書卷憑空變了出來，扔到靈鳶麵前。
靈鳶伸手接住，卻見那書卷上寫著三個大字“淨心卷”。
青訣叮囑道：“馬上把《淨心卷》抄寫十遍，抄完拿給我。”
這麽厚的書本，抄上十遍該要多久，靈鳶茫茫然將書本恭謹捧著，昂著頭問：“可是……”
“沒有可是，馬上就去。”青訣見她還想推脫，頓時冷冷一哼，“還沒開始受罰，就要叫苦！我看你果真是不長教訓！”
靈鳶撓撓頭，無辜道：“真的不是我故意叫苦，羽神大人應當知道，我自生下來便在鳥圃做事，還不會寫字呢。”
青訣卻道：“你認不認字？”
靈鳶一愣，自己也有些驚奇：“好生奇怪，我是認字的。”
“既然生而有識，想學寫字也不是難事。”
這件事是沒得商量了，能學會寫字，對靈鳶算是件有好處的事情，況且她犯了錯，論起責罰隻是抄書，其實也不過是為了讓她長長記性，並不算吃苦。
青訣不再理她，徑自入了殿內，身後的靈鳶捧著書退了出去，不住翻動著那厚重非常的書本，愁容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