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羽神青訣數萬年高高在上，從未有人敢瞪他、大聲對他說話、冤枉他。這下子全都被一個小花妖做盡了，他在樹上發了一陣呆，後悔剛才沒有先一腳踹她下去，再罰她跪個一天一夜。
跑就跑了吧，這逆仆唯一的優點也就是跑得快了，若再罰她，嚇得癡癡呆呆，得不償失。
咽下怒氣的羽神一路出了蓬萊閣，向一線天而去。
莫離遇險一事雖瞞著他，卻也瞞不了多久。那小百靈還算機靈，將此事告訴了鵪鶉，鵪鶉自然偷偷知會青訣。
或許在旁人看來，一個小花妖的生死並無所謂，但青訣豈能不管。他找到小百靈所說兩人受襲的位置，微一震袖，無數細小波紋在空中碰撞，一片白色的絨羽在波動中緩緩浮起，落在青訣手中。
青訣一眼認出，這是雪鴞一族的羽毛。
他心中凜然，何時莫離竟被雪鴞注意到，其中隱含的後果令他不寒而栗。青訣終於還是向著天極殿而去，有些事情，不容他再拖延。
莫離回到蓬萊閣的時候，竟然發現鶴仙守在外麵，鶴仙仍是板著臉，一臉的嚴肅：“雲幽大人在與羽神商議要事。”
莫離點了點頭，邁進門檻的動作行雲流水：“我知道了。”語氣坦然，毫無要避嫌的自覺。
鶴仙冷眼看她一路向浮雲殿而去，不知怎的，忽然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小花妖活得自在，倒叫她有些羨慕。
或許羽神總是對她另眼相待，也是因為如此。
莫離躡手躡腳朝浮雲殿而去，鑒於她剛剛把青訣狠狠給得罪了，不敢露麵，但偷聽還是敢的。
這裏是浮雲殿，青訣的地界，什麽細微變動都瞞不過他。但今日或許是心浮氣躁，被莫離摸到窗前都未發覺，與雲幽兩人麵對麵而坐，麵前清茶已冷，許久未發一言。
“昊鳳如今，是越來越不肯好好同我說話了。”青訣語氣有些傷懷，曾經的同門師兄弟，在戰場上並肩廝殺的人，如今越來越生分。今日他去向昊鳳建議更換天極界幾個關口的天兵，卻被一口拒絕，這在以前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雲幽目光無法克製地停留在青訣的身上。一同長大的師兄，如今已經成為三界戰功赫赫的羽神，她記憶中尚有些稚嫩的秀美少年，已經是高高在上熠熠生輝的一界主宰。
從很久以前，她關注的便隻有這個人，有那麽一段時間她放棄向他靠近，可世事多變，那無法把握的命運忽然向她示好，曾經束縛她的東西消失後，雲幽便覺得自己像是忽然重新活了過來，連同那顆心髒，也在靠近青訣時鼓鼓跳動。
“昊鳳近來的確有些偏激了……許是生病的原因，師兄莫要同他置氣。”昊鳳與青訣的矛盾越來越大，雲幽急在心裏，卻愛莫能助，她知道再去替青訣說話，隻會加深他們之間的矛盾。
青訣點了點頭，昊鳳不許更換天兵，已經是在防備自己。他自問對昊鳳的位置毫無覬覦之心，但架不住有心之人唆使，或是昊鳳自己想得太多……
微風拂過發絲，青訣眼角忽地一跳，隨手設下一道結界，剛剛貼著窗戶細聽裏麵動靜的莫離立刻便被彈了出去。
“師兄？”
“沒什麽，一隻不聽話的鳥仔而已。”
小鳥仔莫離一屁股摔了老遠，疼得她在地上滾了一圈，狼狽地爬了起來。青訣和美人在屋子裏促膝長談，都不知道多快活，竟然還狠心把她這麽忠心耿耿的小花仆攆走，也不管自己一整天連個果子都沒啃。
莫離越想越是委屈，癟著嘴氣鼓鼓地回自己臥房，大被一埋，準備趁月亮爬上來之前就睡著。結果躺了好半天都睡不著，就扒著門縫向外麵看，直等了半炷香的時間，終於看到雲幽離開，這才有了困意。
爬回**躺了一會兒，朦朦朧朧很快睡去。這一回在夢裏似也見到青訣，白衫大袖迎風而起，轉瞬之間，周身芍藥於雪中綻放，她眼見著那紅花燦爛耀眼，一喜之下露出笑顏。
青訣飛身而下，鬢邊開得最盛的白芍藥就在眼前，映在兩人眼中，白花照雪，仙人淩空，她近乎癡迷地仰著頭，望向那人令人心醉的頎長身姿。
“莫離。”
眼前青訣並未說話，這一聲卻是誰在喚她？
“起來讀書習字。”
莫離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陽光從窗欞透了進來，美夢總是短暫，昨夜不知何時睡過去，竟一覺睡到太陽高照。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天色的裙子，夢裏她穿著一身漂亮的襦裙，站在雪中，那款式在天界從未見過，大抵是凡間的服飾。
她在天界從未見過落雪，夢中的場景，卻那般的真實。
“還不起來嗎？”
莫離一驚，從**跳下來，顧不上洗漱衝出房門，青訣不在院中，正在浮雲殿中等著她。浮雲殿中幽香嫋嫋，莫離目光向著那已經熄滅的蓮花香鼎望了一眼，複又轉回青訣那張像是會發光的臉上。
她兩腳並攏，有些不安地微微挪動雙腳，隨時準備逃跑。青訣看她一眼，麵露嫌棄：“去洗了再來。”
語氣淡漠，看著不像是記仇的模樣，雖是這樣，莫離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這人會不會故意讓她放鬆警惕，隨後隨意找個錯漏狠狠罰她一通。
以他記仇的個性，不得不防。遂好好把自己打理清爽，回到青訣麵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羽神大人，昨日是莫離糊塗了。莫離今後聽您的，好好修煉，早日成仙，沒人會再瞧不起莫離，也不會再給蓬萊閣丟臉。”
“誰說你丟臉。”青訣說出來的話讓莫離越發覺得他準備報複自己：“你是我蓬萊閣的人，有人瞧不起的時候，你需得讓他們牢牢記得這一點。”
明明說的是好話，莫離卻麵露疑色。
見她這樣，饒是青訣不想追究昨日一事，這會兒也伴隨著一點怒意回想起來，隻是小花仙昨日期待落空，不願意叫她今日再受苦，遂忍著怒意吩咐：“三日後便是百鳥會，你留在蓬萊閣中，若是無趣，可叫小百靈來陪伴。”
莫離聽到百鳥會，心裏一熱，抬頭道：“我不能去嗎？”
“羽使以上者，方能參加。”
莫離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青訣正將今日要看的一卷公文打開，見她這副樣子，淡淡道：“天界的規矩不能改，但你能改，我說過，隻要好好修煉，早晚有一天，一切都會不一樣。”
要她改？莫離不願意。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就挺好，那羽使不過就是高級一些的仆從，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在蓬萊閣陪著羽神快活。
這話自然又是不能說，莫離心裏已經有了主意，不再和青訣糾纏去百鳥會的事情，乖乖坐在一旁專門給她設的小書案旁，翻看今日要讀誦的書本。
她終於安靜下來，青訣將目光從書卷上抬起，朝她看了一眼。
不說話的時候，還算乖巧。最近實在是太過縱著她，這才令她得寸進尺，以後需得嚴格管教才是。青訣眼中一抹晶色流過，才將視線移開，耳邊聽到“咕嚕”一聲，莫離一臉無辜地抬起頭，捂著肚子，朝他豎起一個指頭。
“羽神大人，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辟穀之人，怎能貪嘴，仙風玉露便可養身。
案前正好擺著今日供奉來的新鮮果子，若是不吃，也浪費了。
罷了。
不多時，莫離左手右手各一個果子，青訣低頭批閱文卷，聽見耳畔吱嘎吱嘎的咬果子聲，唇邊露出一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