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亭下落針可聞。
伯勞仙被頂了一句，臉色臭得像是鍋底，萬萬料想不到昔日的小花妖如今也有了這樣尖利的牙口。
“你敢對我這樣說話？可是忘了當日羽神大人教訓，你身份低微，不過一個小小花仆，我則是蓬萊十二仙之一，此事若叫羽神知道，該在水月鏡裏待著的人，應當是你這低劣妖族！”
“你管我是什麽身份，我如今是羽神大人身邊的花仙，隻歸羽神大人一人指揮，你雖為十二仙之一，卻也管不到蓬萊閣裏麵的人頭上！”莫離一分也不怕她：“伯勞仙就算是想替羽神分憂，也該看看自己能不能管，該不該管，我來此處不過是報名參加蓬萊使的考核，難道蓬萊境有規定，我這等人就不該參加？這是你定的規矩？”
“你勿要胡言亂語！我不過是見你口出狂言，擾了蓬萊境的修行清淨，這才出聲提醒你！”伯勞仙對莫離厭惡至極，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她頂上幾句，十分下不來台，雙眸夾雜萬分憎恨，“你害我入水月鏡受苦，我本想著這是羽神命令，不願同你糾纏。如今你得寸進尺，仗著有羽神袒護，敢和天女比肩！”
蓬萊境中敬慕天女雲幽的人聞言果然被她挑撥得紛紛冷眼看向莫離，有人道：“果真是個低劣花妖，看不清自己身份。”
“妖類最是無恥，愛扮成美麗模樣，勾引旁人心智。”
“她這副打扮可不是最好的證明，美則美矣，與天女相比，卻是癡心妄想，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莫離冷笑一聲，目光在說話的人臉上一個個看去，最後對麵露得色的伯勞仙道：“你也知道羽神袒護我，就不該總是不自量力，我報名蓬萊使一事羽神早已知曉，你攔我大事，若是鬧到羽神麵前，你猜是誰吃的虧更大一些？我勸你還是安分些，過些日子若辦事不力，或是犯了錯誤，羽神再不會這樣輕易饒了你。”
伯勞仙一聽，登時滿麵發白，氣哼哼再說不出話來。
就連亭下眾人也都不再交頭接耳，莫離這才知道抬出羽神比說一千一萬句都有用，這些人原來已有共識，羽神會偏袒自己，心裏一時酸了吧唧，一時甜絲絲的。
他們絕不會知道羽神的責罰有多麽毫不留情，也自然不會知道羽神溫柔起來又有多麽動人心神。
鵪鶉見伯勞仙不說話了，趕忙轟莫離下去：“你若真能在五天內修成辟穀之術，誰都攔不住你，時間緊迫，還不快去修煉。”
莫離得意洋洋，仿若大勝離去，對身後那群人或是嫉恨，或是不屑的眼神兒視而不見，一溜煙回了蓬萊閣，果然立即盤坐在仙園之中，喝起仙露，修習吐納之法。
鵪鶉來看了她一回，見她不吃東西，在一旁啃著仙果守了一會兒便無趣離去，莫離自知自己修煉仙法，卻不能誤了閣中事務，遂仍記得按時打掃庭院，趕上羽神這幾日閉關沒有召喚，所以更多的空餘時間都可以拿來修煉。
她不知別人如何，隻是真的靜下心修煉，能分明覺出進境飛速，心道莫非是我天資超卓，天縱奇才。
這樣一個天才人物，也怪不得會被羽神另眼相看，隻是除了羽神知道她的潛力，其餘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巴不得自己丟臉。
這一日是五日的最後一天，莫離一早掃去廊上落葉，瞥見畫眉從一旁走過，想起當日仙池一事畫眉也有參與，一掃帚掃到了畫眉的腳邊，口中道：“麻煩讓讓。”
畫眉紋絲未動，莫離有些不滿看向她，冷冷地不說話。
畫眉主動開口：“你不用這麽看著我，之前重明鳥的事並非我所願。”
聽她這麽說，莫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掃帚撐在了地上：“非你所願？那次明明你是知道重明鳥出現了問題，才哄騙我過去，冤枉是我破壞了重明鳥，你知道坐實了這罪過，會有什麽後果嗎？伯勞仙會被關入水月鏡，而我呢，我還能活下去嗎？”
畫眉噎了一會兒：“這件事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的。我也隻是在遵循羽境的規矩，好好活下去。”
羽境的規矩？在莫離看來，羽境的規矩就是羽神大人說了算。畫眉說了這麽多，全都是狡辯。
“你有什麽難題，可以去找羽神大人說。”
畫眉忽地一笑，搖了搖頭道：“有的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明明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長得也不好看，為什麽運氣這麽好？能得到羽神大人的照顧？”
莫離被說得疑惑。她哪裏長得不好看了，再說也不是光靠運氣，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實力的。
再說了，能得到羽神大人的照顧，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畫眉說這種話，分明就是嫉妒。
挑眉眯眼做了個凶惡的表情，齜牙道：“你到底什麽意思？”
畫眉剛想說話，餘光瞥見伯勞仙從水木軒走了出來，表情有些無奈：“我的身不由己來了，莫離，我還是要謝謝你，沒有在羽神大人的麵前將我說出來。”
如此，畫眉從她身畔走過，徑自去了伯勞仙身旁，莫離遠遠看著伯勞交給畫眉一個精致的金色小瓶，畫眉似乎與她爭論幾句，最終仍是接過瓶子，垂首離去。
這個畫眉，平時在鳥圃中總是最守規矩的那個，一板一眼像是個木頭，現在看來，似乎還是個受氣鬼。
莫離懶得去管畫眉與伯勞仙兩人的閑事，做完手頭的活，又打坐修煉一回，便匆匆朝著仙亭而去。
這一回來看熱鬧的人更多，連小百靈都來了，其餘人冷眼旁觀，唯有小百靈扯著喉嚨朝她喊道：“莫離，不過就是一顆瓜，你一定可以的，快上去吧！”
鵪鶉也在一旁催促：“你都運氣一刻鍾了，快站到水麵上去。”
莫離深吸了一口氣，麵色如同赴死般決絕，手上擎著玉盤，身畔的小仙使將一顆顆仙瓜放在玉盤之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原本嘈雜的環境變得寂靜無聲。
莫離登時緊張地冒汗，不敢去看自己腳麵，等到小百靈在後麵興奮地喊：“沒有沉下去，沒有沉下去！”這才鼓起勇氣往下一看，自己真的穩穩浮在水麵之上。
地下眾人全都麵麵相覷，莫離得意洋洋地走了下來，霎時覺得揚眉吐氣，她才剛準備下去，結果鵪鶉又一步邁到她的麵前，指著榜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先別走，還有一項考核，十日之內通過步步生蓮。”
莫離歎了口氣，她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容易。
不管怎麽說，第一關算是勉強過了，仍舊值得慶賀。
辭別小百靈，在浮雲殿前等了許久不見青訣歸來，卻見鵪鶉拿著記載著步步生蓮法訣的冊子找了過來。
鵪鶉本來臉上胖嘟嘟的，像是個蘋果，今日耷拉著兩截短眉，眉心褶子變成三道，那張臉就變成了苦瓜臉，見到莫離就道：“你怕不是個烏鴉嘴托生的吧？”
莫離琢磨著，自己這些日子可說了不少的話，到底哪一句靈驗了？
“又關我什麽事兒了？”
就見鵪鶉往階上一坐，歎氣道：“重明鳥一直是伯勞在照顧，羽神大人令她將功補過，把瓊漿金露給伯勞去修複重明鳥。誰知道伯勞為了參加蓬萊使，把活兒推給了畫眉，那畫眉又不小心打翻了金露，如今伯勞已經被貶為了仙仆。”
莫離聽得目瞪口呆。
鵪鶉也無話可說。
這伯勞可真能惹事，從前見她伶俐，大家共事萬年，除了貪功冒進一些，沒見過出這樣大的錯處。
最近短短時日，卻屢屢犯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莫離偷偷覺得痛快，她一點兒都不關心伯勞如何，反而更在意畫眉：“那畫眉呢？”
鵪鶉長長一歎：“畫眉是最慘了，她以天規處罰，削去了仙籍，被打入凡間了。”
“啊？仙鳥入了凡間，會怎麽樣？”
鵪鶉瞪著她：“還能怎樣，她靈智不失，法力仍在，大抵會和你一樣，以妖身重新修煉，就看有朝一日，還有沒有機會修煉成仙，重返天界了。”
天規森嚴，實在可怕。莫離拍拍胸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恐懼。結結巴巴地問：“不就是打翻一個瓶子嗎？孰能無過呢？難道就連羽神大人也沒有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