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標準曆2633年7月7日

帝國,太平星域,海瑟裏安,東君

屈望駕駛著新買的駱駝艇,向海瑟裏安的衛星東君疾馳而去。

東君繞行在行星環的第六條環縫上。近萬米的環縫中不見一絲塵埃或者小行星的痕跡,這些質量體全都被東君的引力掃到了相鄰的兩條環道中。

屈望看了眼雷達。由於自己在交通管製期內違規起航,一路上被幾名負責治安的信使窮追不舍。買這艘新駱駝艇他又借了一大筆新債,算是下了血本。這艘駱駝艇性能極強,根本不會被那些在溫飽線掙紮隻能接接治安任務的信使追上。

至於這一大筆錢回頭怎麽還,他無暇考慮。

他一扭駱駝艇,加速提高自己的軌道半徑,衝出沙海進入環縫區。東君瑩白的球形身影和海瑟裏安、太陽分站星空的三隅,由於距離的關係,海瑟裏安和東君遮蔽了大半的視角。

東君的半徑有兩百多千米,是海瑟裏安最大的一顆衛星。其組成一半是冰,一半是矽酸鹽,還有極少量的鐵沉在地核中。因人口大量湧入,東君已經是環區實際上的首府,也是整個環區重力控製的統籌超算核心的所在地。東君這點質量本來沒有大氣層,但現在其表麵籠罩著1G的人工重力場,聚攏著稀薄的大氣與雲層。

屈望朝東君赤道的方向衝去,讓自己進入東君的橢圓軌道。在東君的冰雪表麵沿著赤道裂開了一條大峽穀,長度足有1/4赤道周長。在大峽穀的一段穀壁上建有東君最大,也是海瑟裏安整個行星係最大的城市—扶桑城。

切入東君大氣後,屈望直接飛入大峽穀。繞開尾隨的信使,他悄悄潛入了扶桑城,四處調查紅綃的信息。

一連十個小時,他一無所獲。

屈望在停放駱駝艇的峭壁洞穴內小睡了兩個小時,而後起身繼續調查。雖然自己的調查如同大海撈針,但他還是平靜地分析情況,未曾放棄。

他駕駛著駱駝艇向上飛行,駛出峽穀,來到峽穀一旁的地表。地表上分布著十餘條錯列的斷層,斷層間夾著大片的城市廢墟,顯示著一場慘烈的地質運動。這場地震的結果,就是被斷層切割、撕裂、攪碎的扶桑舊城。

扶桑城原本是建立在大峽穀兩側地表的普通城市。六十多年前,由於重力控製係統長時間在地表施加1G的重力加速度,地表的冰地層積累了大量的應力,並和下方深處沒有施加重力控製的地層產生了錯位和緊張。隨著應力越積越大,扶桑舊城爆發了威力巨大的地震,摧毀了扶桑舊城。

震後環區管理公司沒有在原址上重建扶桑城,而是將扶桑城重建在峽穀的峭壁上,變成一座垂直分布的城市。扶桑舊城則成了無人管理的法外之地。

屈望駕駛著駱駝艇,壓低航行高度,行駛在一片樓宇廢墟之中。片刻,他降落於地,停在一棟側倒的小樓邊。這片區域是扶桑舊城的情報集散地,酒吧、黑巷,各種倒賣優質晶石或黑產的門道都能在此找到。

“安靜。”屈望拍拍縮在自己懷中躁動的小狐狸,向街道深處走去。

在街道盡頭的冰雪地平線上,海瑟裏安正緩緩升上東君的天空,整個星球的晝半球形若上弦,占據了將近3/4的天宇。太陽正被海瑟裏安緩緩遮住,在上弦(月)的球頂留下赤黃的環帶。

中夜(7)降臨,風雪漸生。

屈望拐入一條小巷,隨性走到一棟半塌樓宇前。這棟樓宇是非常古老的磚石建築,折斷倒塌的位置位於二樓。一樓臨街有一扇小木門,門側浮著一塊像素點不斷閃動的投影廣告—貝爾石海岸酒吧—主營義體回收修理。

屈望推開木門,一股悶濕的氣息撲麵而來。他瞄了眼內向屏,這裏的溫度隻有-30℃~40℃,和失去廣域維生力場保護的扶桑舊城差不多。

酒吧內有些陰暗。海瑟裏安返照的“月光”從天花板的縫隙注入,照亮四周。吧內的桌椅物件全是冰塊做成的,冰塊之間堆滿了各式義體零件。一排礦工義體堆在牆角,地上攤開十幾條采礦用的機械臂。酒吧的吧台就是一塊義體維修的平台,吧台前現在隻坐著一個顧客,是一名黑衣男子。

“新義體還適應嗎?”酒吧老板收拾著吧台上的義體零件,轉身給黑衣男子端上一杯酒。

“同步率26%……現在管不了這些了。”黑衣男子聲音有些怪異,似乎是還不能適應新的發聲結構,“管理公司好像預備在幾天後對所有的小行星做大規模的運動,原因還不清楚。”

“歡迎,來點什麽?”老板招呼著屈望,又轉向黑衣男子,“大規模的運動?”

“用重力控製係統讓每個小行星在千米尺度上運動。”黑衣男子說。

“那些礦工豈不是會被甩飛?”老板說。

屈望走到吧台前,坐下。老板向他發送了一條信息,他在內向屏上展開,是酒的單子。

“會死,沒錯。”黑衣男子點點頭。

“東君呢?”老板問。

“東君當然沒事。”

“那就無所謂。”老板輕哼一聲,“你想去當救世英雄,我也管不著。隻要每次修義體乖乖付錢就行—難得你會這麽健談,多來幾杯?”

“一杯禪星。”屈望關閉內向屏。

“是你。”黑衣男子忽然低聲說。

屈望身子一緊,他側頭瞄了眼黑衣男子,猛地意識到了什麽,拔出左輪向後站起。“藍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