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另一個真相
“見到阿姨了嗎？怎麽樣了？”吳迪一路小跑跟在剛翻牆出來的林寒身後，“去哪兒啊？喂！你倒是說句話啊！”
“去醫院搬老娘的遺體，辦手續。”林寒一邊走一邊重新把背包甩在肩頭。
“到底怎麽回事兒？”
林寒把在303的所見所聞簡單跟吳迪說了一遍。
“你先等等。”吳迪打斷了林寒。
“不願意幫忙？”
“小桃開著視覺增強卻沒發現你在房間裏？”
“你是說……”林寒停下腳步，一手扶著摩托。
“她沒說實話！”
“管不了那麽多了！先去醫院。”
“等等，我現在有點弄明白了。讓阿姨的遺體回來，得先弄搞明白一件事兒。”
“什麽？”林寒跺著腳道。
“從保定開始，跟你ID有過數據接觸或者交易的ID和智能終端，都被做了最高等級的鎖定，比如我和那兩架保定的維序者，它們掃完你立刻就爆機了，自行恢複設置之後才又飛了起來。以這樣的情況來推測，除非你的ID中了病毒，不，你的ID變成了病毒，正在感染與你ID有聯係的人，但每一個ID和數據都人命關天，隻能被暫時鎖定，而你的ID則被強製隔離。這時候阿姨和你的ID做了關聯，所以被一起隔離。人在醫院病逝，如果ID被鎖定了，辦不了送遺體出醫院的手續，所以卡在了那裏。”
“越來越奇幻了，我的ID怎麽可能是病毒？”
“你還記得那些流星嗎？”
林寒記起吳迪認為提前到來的雙子座流星雨，是因為故障進入大氣層的通信衛星，“但夏冰的智能ID和眼鏡都沒問題啊？”
“那是因為你既不是她的好友，也沒有用ID與她有過任何聯係！”
“前半夜我就用了紐扣，為什麽那時候你的ID沒被徹底鎖死？”
吳迪緊皺眉頭，反複在覆蓋了一層薄雪的便道上踱著步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雖然無時無刻不在與主服務器做數據同步，但北京城有2000萬人口，數據太過龐大，所以每隔6小時才會完全同步一次，至少星宇智能網絡以前是這樣操作的，一直到淩晨3點，一個同步周期結束，我的ID在各個城市都被徹底鎖死。”
“我的ID怎麽會變成病毒了？”
“這還不清楚，除非……”
“除非我幫你入侵數據庫是吧？現在沒工夫，先把老娘的遺體送回來。”
“然後呢？”
“出殯啊！然後去繼承老娘的ID。”林寒張大嘴看著吳迪，眉毛擰成一個黑疙瘩，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你能不能為你自己活啊？阿姨都去世了，場麵做得再大她能看到嗎？你不如像她所希望的那樣，做自己。”
“現在別跟我扯什麽人生哲理！”
“你現在最想做什麽？是不是恢複自己的ID，辦場讓親朋好友都拍手稱讚的白事？”
“這有什麽問題嗎？”
“子欲養而親不待，孝順應該在生前，而不是等人沒了，花多少錢、辦多大的白事兒。”
林寒搖了搖頭，吳迪說的都在理，但這件事在他心裏過不去。一定要讓母親在8點之前回來，至少在上午發喪，否則隻能等到明天，那相當不吉利。而且有一堆事情等他去跟星宇智能網絡的人解釋，並繼承老娘的ID和記錄數據，找到老爹的去向。
“我自己去。”林寒推著摩托車，跨了上去，扭轉鑰匙，開始打火。
“下來！”吳迪大聲嚷道，一把把他拽了下來，然後又道，“現在我們不知道你的ID是否被徹底隔離，或者化作的病毒究竟是否會傳遞給別人，所以我來開車，你坐在後邊蒙上臉！”
林寒的嘴蠕動了幾下，卻沒有再做聲，隻是把頭盔遞給了吳迪，把襯衫拉上來蒙上了臉。
清晨的石家莊，黎明時分飄落下來的薄雪還沒來得及融化，飄在空中的幻象投影本來正要淡去，但在白雪的反射下，在陽光裏做著最後的反抗，或者叫回光返照才更貼切吧。林寒坐在摩托車的後座上，身上最後一絲溫度正在寒風中瘋狂逃離。他眼中的石家莊既熟悉又陌生，那些古舊的建築失去了幻象投影的包裹和點綴，正在緩慢現出真身—灰斑點點的水泥牆麵，灰撲撲的冬青樹、花壇，20多年了，這些幾乎沒有改變。
中華大街路麵上的雪早就被加熱蒸發掉了，各種顏色的智能駕駛車多了起來。夏冰的紅黑小蝌蚪，在花花綠綠的車群中左突右衝，維序者也漸漸飛離母巢，出現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再快一些啊！”林寒在吳迪頭盔後邊大聲喊道。
“糟糕！”
“啊？我聽不清！”
摩托車突然慢了下來，吳迪的聲音終於能聽清楚了：“林寒，你是不是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到醫院把阿姨的遺體給弄出來？”
“對！”林寒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好，抓緊，我們走！”吳迪等林寒坐好，猛踩油門，重新衝進了車海裏。
冰冷的晨風中，突然出現了異象。他們身後的車漸漸地慢下來，閃爍著紅色的刹車燈。如果從高空中的維序者視角看，會發現，自二人駛上中華大街之後，他們身後的所有智能車都開始減慢速度，最終打著刹車燈和雙閃停了下來。交通信號燈在他們駛過之後也都熄滅了，夏冰的紅黑摩托車就像瘟疫騎士的坐騎，鐵蹄之下，無一幸免。
省二院在這城市的北上部分，他們隻花了20分鍾就抵達了醫院門口。
吳迪等林寒從後邊下來後，把摩托車停好，扶著林寒的雙肩道：“你真的想好了？無論如何都要把阿姨的遺體弄出來？”
“你到底什麽意思？都這時候了！”
“石家莊是全國第一個使用路麵無線充電的城市，每一輛智能車壓過路麵的時候，帶來的震動相當於給地麵充電了，同時也利用了路麵的無線充電功能。”
“對啊，這有什麽問題？你到底想說什麽？快來不及了！”林寒跺著腳。
“進入智能車，需要刷乘客的智能芯片，同時路麵係統也會刷乘客的智能芯片，這樣智能車才會啟動開往目的地。”
“隻要我進入這座城市可無線充電的主幹路，係統就會掃我的芯片，然後係統就會卡住癱瘓，沒有電智能車就不會走太遠？可早上沿著建設大街豎穿這座城市的時候，並……”林寒吞下了後麵的話，早上6點多街上沒多少人，所以他們沒發現這個問題。
“你隻說對了一半，在這城市裏有你的朋友、親人以及同學，他們還有其他同學和關係網，最終你會影響到整個石家莊……”吳迪後邊的話還沒說出口，隻聽後邊一聲巨響，一輛救護車撞上了突然緩慢下來的紅色智能車。很快，救護車的後門被掀開了，兩個白大褂額頭冒著血，跳下來把擔架和病人拉了下來。
“難不成我進醫院，會讓醫院的整個智能係統卡住？”林寒想起來他送產婦到周口店醫院，也造成了係統崩潰。
吳迪點點頭：“即使引起整座城市都掉線，你也願意進醫院，去把阿姨的遺體弄出來嗎？”
石家莊市區常住人口有近500萬，省二院有近7000張病床，其中有多少危重病人？如果醫院的係統都卡死了，會有多少病人因此喪命？林寒不敢想，他一直蠢蠢欲動的雙腳，此時卻如釘在了震動的路麵上，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還有其他辦法嗎？”林寒的眼睛始終死死盯著醫院川流不息的門口，狠狠地咬著嘴唇。
“隻有一個辦法，殺掉病毒。”
“刪掉我的ID？”
“我隻想到這一種方法，也是最快的方法，不過你放心，在最原始的主存儲中心，也就是我的目標裏邊有你最原始的數據以及紙質檔案，還是能找回來的。”
“刪掉我的ID，我就徹底成了黑戶，也就能光明正大地走進醫院，最後把老娘的遺體迎出來，而且不會讓其他病人遭殃？”
“如果你的ID沒有被係統以合理的方式處置，與你有好友關係的朋友、親人以及有關係的其他人，隻要再次與你發生聯係，都會被連累。所以應該盡快刪掉，然後從原始數據庫裏恢複。但這樣做有兩個問題。”
“我曾經以這個ID獲得的所有東西，錢、房產以及各種社會關係都將一筆勾銷？”
“你更應該關心第二個問題，你的郵箱也會被抹掉，阿姨發給你的消息也會跟著消失。”
“但天眼係統記錄的所有數據依然還在吧？”
“阿姨的肯定在，製作電子幽靈應該沒問題。你的就……”
林寒看著醫院上空逐漸消失的幻象投影，想起加了他ID正在等通過驗證的彭姐，周口店的醫院，陪兒子過生日而拒絕加班的李勇，親戚朋友、老同學以及老師們，甚至還沒刪除他ID的前女友，都會因為自己的決定而有不同的遭遇。
“怎麽刪掉ID？”
“要到主服務器上進行，有線連接主服務器才能操作，畢竟我的ID已經被最高等級警戒級別鎖定了。”
“在哪兒？”
“正定的新奧體中心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