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驗血的劫匪

“快看,那邊有座巨塔!”一直低頭刷手機的吳迪,嘴巴張得老大,現在指著車窗外,一個巨大的幻象投影飄在不遠處的天空中。

那是座占據了右邊半個天空的寶塔,與北京西站上空的投影起到的地標效果相同,但京城的大多數幻象投影都沒有這個投影做得精細。這是一座八角玲瓏塔,塔尖、塔身上的磚瓦,甚至每一層塔角上掛著的鈴鐺都清晰可見。

“1,2,3,4,…,一共11層。”吳迪看著手機,“定州塔又稱開元寺塔,建於公元1055年,總共11層,塔基外圍周長128米,高83.7米。塔身為八角形,平麵由兩個正方形交錯而成,一改宋早期塔的四方形式,顯得雄偉大方,秀麗豐滿……”

林寒記得以前回家時,在高鐵上似乎見過此塔,但由於速度太快,隻是一閃而過,想不到這座塔居然有1000多年的曆史。

“快看這張圖,這是之前地震造成的損壞,塔身塌掉一半露出裏邊的另一層寶塔,而且居然沒倒,真是神奇!不過現在已經修好了,你們去過嗎?”吳迪像要去郊遊的孩子一樣興奮。

林寒搖搖頭,身旁的夏冰壓根沒有回應他們,像是對這個巨大的幻象投影司空見慣了。

“定州是中山古都,擁有2600多年的建城史,是三大主要曆史文化之一中山文化的主要發祥、傳承地。”吳迪還照著手機念著介紹,“定州市政府特意耗費巨資製作了這座放大20倍的幻象投影塔,作為城市標誌。投影還充當了人造月亮的功用,使得全城的路燈都下了崗,比滿月的月光還亮3倍……”

怪不得這邊的夜不那麽黑,幻象投影持續散射著光芒,猶如銀色的月光灑在了地麵上,能讓行人把107國道上的坑坑窪窪看得一清二楚,遠處田野上正抽芽的小麥也都泛著銀光。但這麽強的人造光源不會造成當地生物的生物鍾紊亂嗎?林寒剛想到這兒,就看到前方的路上竄過一個影子。夏冰狠狠踩下了刹車!

“哎喲!”吳迪直接從後排竄到了排擋杆上。

“你們有沒有看到什麽東西?”夏冰皺著眉頭,早在看到定州塔的幻象投影時,她看上去就有些緊張。

“我下去看一看,可能是什麽動物。”林寒說完打開車門,環顧四周,並未看到動物的痕跡,突然他看到草叢裏一雙幽蘭的眼睛,他緩慢後退著直到鑽進了桑塔納。

“可—可能是野狗。”

“既然沒撞到什麽東西咱們就走吧。”吳迪沒有抬頭,繼續看著手機,“你們真磨嘰啊。”

夏冰仍舊沒有說話,指了指前邊,三個戴著麵具的人站在銀色的路中央,在白光下一動不動,像是蓋了一層霜。

“那是什麽?”林寒眯著眼想看得清楚一些。

“劫匪,抓穩了,衝過去。”夏冰始終目視前方,發動機開始轟鳴。

站在三人當中的矮個子,頭戴兔兒爺麵具,右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指了指前方的地麵,上邊撒滿了三角釘。

“往後!”夏冰掛上倒退擋,話音剛落,她便從後視鏡裏看到一個人戴著和尚麵具站在車後大約30米遠的地方。

下車之前夏冰輕聲道:“我發了暗號你們分開跑。”

林寒看著麵前的“兔兒爺”,想起了他小時候老娘哄他睡覺時,講的自己瞎編的西遊記,其中一個是兔爺變成孫猴子的爸爸,想要把唐僧一起煮來吃,被孫猴子識破後打敗了。老娘啊,孫猴子哪有爸爸啊?當年你都胡編了些什麽呀?

“兔兒爺”嘿嘿笑了兩聲,剛舉起長刀,還未開口,隻看到黑影一閃,手上刀剩下了一截刀柄。

“跑!”夏冰另一腳踹向“猴子”時大叫道。

林寒猶豫了一秒鍾還是奔了出去,這丫頭比自己能打。不過這一次,最倒黴的是吳迪,沒跑兩步就被後邊的“和尚”一腳踹翻了,用匕首抵著脖子。

“小姑娘,不光臉俊,身手也不錯,跟我們一起唄,比跟著這倆窩囊廢來錢快得多!”“兔兒爺”親手把夏冰的手捆上又道,“不用怕,文明打劫,圖錢不害命,放輕鬆。有錢的掏錢,沒錢就驗個血。”

“兔兒爺”隻有150厘米左右高,看上去就像是個孩子,左手拿著根鐵棒敲打著桑塔納的前蓋。

林寒雙手被捆著,蹲在地上,沒錢的驗個血?他一臉狐疑地看著“兔兒爺”。

“爺們覺得很奇怪?準備拿多少錢?現金、刷卡、網絡轉賬都成。”

“我沒有現金,還掉線了……”林寒覺得自己的黴運又回來了。

“還挺實誠,那來唄。驗上配型了,您受累得跟我們走一趟,切個腎,有客戶要這玩意。怎麽著?有錢了沒?”

“有—有錢,但是掉線了轉不出來。”他也很著急,一是害怕,二是快點把錢給他們,好趕去石家莊。

“這好辦,推過來!”“兔兒爺”說完,身後推出來一台自助提款機模樣的東西,先是對著夏冰掃了一番,兩秒之後就識別了出來。

“看到沒?海事衛星連線,這地兒網絡不好,都準備好了嗎?來吧。”

多年後林寒想起來這段往事,都覺得很魔幻,那是他第一次掉線,第一次被帶著自動提款機的劫匪打劫,也是第一次主動看了一眼機器,對方就死機了,可能還順便把通信衛星搞壞了。

“大哥,卡住了。”“猴子”說道。

吳迪悄悄豎起了大拇指,似乎是在說您這瞪誰誰死機的絕技還真是天下無敵。

“真晦氣,去看一看車怎麽樣。”“兔兒爺”又敲了敲前蓋道,“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林寒蹲在地上第三次簡要把當晚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是個孝子。都是苦命的人。知道咱為什麽要幹這一行嗎?這,我弟弟。”“兔兒爺”拉過“猴子”道,“老娘得了阿爾茨海默症(老年癡呆),大夫說現在的技術救不了,除非換個腦子,可這不在醫保內。有這麽多錢做那些東西,沒錢給老娘治病!”他用鐵棒指著左邊天空中的開元塔道,“還有他,未婚妻衝他要彩禮50萬,沒錢就不結婚。你說我這當大哥的能咋辦,幹這行都是被逼的。我想可憐你,但誰可憐我呀!”

“大哥,驗血結果出來了,都配不上。”剛才采了血樣的“豬臉”湊過來說道,“他們後備廂鎖上了打不開,後座上有個灰色的金屬瓶,看著挺高檔,裏邊是**,也不知道是幹啥的。”

“兔兒爺”抱著吳迪的高壓水瓶,晃了幾下仔細研究起來。

“大哥,大娘又走丟了!”“和尚”摸出手機看著信息道。

“啊?怎麽又走丟了,不是讓你們看好她嗎?”“兔兒爺”狠狠地敲著前蓋,轉頭對林寒三人道,“真晦氣。趕緊把後蓋給我打開!”

“那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倒是……”林寒隻是想提醒下高壓水瓶挺危險,反而被“兔兒爺”打了一棒子,火辣辣的疼。

“還沒完了,弄開!”

“鑰匙在他兜裏,裏邊盡是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你們要嗎?挺沉的。”一直蹲在地上沒吭聲的吳迪,指著林寒道。

“你去開!”“兔兒爺”留下“猴子”拿著刀看著前邊,和“豬臉”“和尚”一起押著林寒往後走去。

林寒雙手去口袋裏摸鑰匙,還真有,吳迪什麽時候放進來的?還有那根李好送他的止血棒也在,他心裏有了主意。

用捆著的手試了兩次終於打開了鎖,在後備廂掀開的一刹那,吳迪突然站起來大叫道:“快看,有流星!”

“去的,還跟老子玩這一套!”“兔兒爺”頭都沒抬,直接過去將吳迪踹翻了。

“老大,真的有。”“猴子”指著開元塔上方的橙色亮線道。

“還想不想給老娘治病了!”“兔兒爺”拿鐵棒敲著後蓋喊道,“趕緊打開!”

林寒也看到了流星,那並不是吳迪轉移劫匪注意力的方法。他先是猛地掀開後備廂,從褲袋裏摸出李好送給他的止血棒,按著按鈕丟進了裝滿煙花爆竹的後備廂,然後爬著鑽到了車底下。

“你……哎喲!快拿水!”

林寒微胖的身體勉強鑽到了車底下,外邊傳來斷斷續續的煙花爆炸的聲音,硝煙彌漫四周,刺激著每個人的鼻孔。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燃放實體煙花了,最後一次還是12歲那年的正月十五,石家莊的中山路上花燈遊行快結束時燃放煙花。讓他印象深刻的不是煙花多麽美輪美奐,而是在刺鼻的硝煙味裏擠在比他高一頭多的人群中,無助和恐懼籠罩著他。警察送他回家時,老娘罕見地沒有用楊樹條抽他,而是抱住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了。

“轟”,車底開始震動,看來夏冰他們已經得手了。林寒把身體壓得更低了,他準備從車底出來,但車直接擦著他的頭皮躥了出去,隻留給他一團濃度很高的一氧化碳尾氣,讓他有點頭暈。他又一次被所謂的朋友拋棄了。

黑色的桑塔納猶如黑豹一般咆哮著奔了出去,但奔出30米後,突然甩尾將車橫了過來,氣浪掃掉了一部分三角釘。緊接著桑塔納朝林寒衝過來,車尾依然還在噴射著火花,突然來了個急刹車停在了他的腳邊,夏冰在駕駛席上揮舞著手示意林寒趕緊上車。

“剛才被嚇到了吧?怕我們丟下你不管?”夏冰咧開嘴笑道,“我不會丟下任何人的!”

林寒坐在車裏還喘著粗氣,但心裏卻暖洋洋的。這認識半天的人比那些相處了五六年的朋友還靠譜。

“怎麽樣?我的發明都用上了吧?”吳迪興奮得臉通紅。

林寒很是誠心地豎起了大拇指。

“剛才那劫匪說他媽得了老年癡呆?這病得換腦子?”夏冰開出去幾分鍾後,從後視鏡裏看了看沒人追上來,長舒了口氣道。

“那不如直接換頭,不過即使成功了,那應該也不是他媽了吧?”林寒認為劫匪隻是在找借口,還是為錢。

“不,他們說的是新療法。在大腦裏植入幹細胞、微芯片和微電極,用微電流刺激幹細胞讓腦組織和記憶細胞再生,最後收集患者在各種攝像頭、監視器以及親人智能眼鏡中的形象和行為,經過分析之後在一定程度上恢複記憶。這是電子幽靈計劃的一個分支,針對一些腦病的研究,彭姐兒子的幻象投影重造就是這個計劃的一種應用。”吳迪忽然嚴肅起來,雙手抱胸,看著前方銀色的路麵。

“真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懂這些。”在林寒的印象裏吳迪是一個熱心、聰明而又癡傻的家夥。

“嘿嘿,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是天才!以前都是智能眼鏡讓你知道什麽事情,你才會知道什麽,完全是被牽著鼻子走。現在也挺好的,自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有什麽不懂的,自己一搜就出來了。感覺以前被智能眼鏡控製了。”一說到手上破舊的手機,吳迪孩童般的表情又出現了。

“怎麽樣?考慮一下來桃源鎮住吧。”夏冰回頭道。

“夏大小姐,你長得很美,就不要想得太美了,不要覬覦絕頂聰明的我!我還有任務。過了定州,距離石家莊隻有不到70公裏了。”吳迪撓撓腦袋說道,“手機快沒電了,把充電線給我。”

林寒聽吳迪這麽說,倒是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了,“不用了,等到了石家莊你就回去吧。我一個人能行。”

“別自作多情,你忘了嗎,等你的事情解決了,得去幫我忙!”吳迪笑起來。

“你到底要做什麽?”

吳迪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被甩到了前排擋杆上。正要發作,卻看到林寒和夏冰都愣住了。吳迪往前看去,這次不是什麽野狗或者戴麵具的劫匪,而是一個留著短發的微胖大媽,穿著一件深色的大衣,正站在路中央,眼睛無神地看著他們。

林寒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鬧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