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眼鏡故障
“14號軟件的問題解決了？錯誤日誌都看完了？憑一個老程序員的直覺找漏洞，開什麽玩笑！你不想加班？答應了兒子過生日？這也是理由？如果明天早上9點之前漏洞還沒有解決，你就不用來了。”
在科學海洋裏遊弋了10多年毫無頭緒之後，他最終選擇了與修電腦的老爹有些關聯的職業—做一名程序員，至少在程序中一切都可以用二進製精確表達，簡單而清晰，和諧而美麗。但如何讀懂程序員卻沒有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規律，比如剛才的同事李勇，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有一些家夥平時喜歡製造困難，讓大家的日子不好過，而且這麽做時一般也沒有特別的理由。“給兒子過生日很重要？總有為自己而活的時刻？”林寒皺了皺眉，“自己努力讀書、努力找工作、努力察言觀色、努力加班、努力賺更多的鈔票，哪一樣是為了自己？別搞笑了，活著本身就不自由。這個世界看的是數據和錢。對，錢很重要。”
“倒黴啊！”今晚說不準還得回公司加班，收拾李勇留下的爛攤子。林寒冷著臉掛上視頻電話，猶豫著要不要給老娘掛一個電話，自兩個月前吵過架後，誰也沒有聯係過對方。不過即使打電話也隻是沒有溫度的幾句話：錢打過去了。收到了。注意身體。好。天冷，你也多穿點。好。
他頓了頓，最終重新關上了視頻撥號界麵。“明天吧。”
因為視頻電話進來而自動暫停的電影畫麵重新動了起來。剛才不留神說了句“倒黴啊”，現在他有點擔心，因為每次從嘴裏蹦出來“倒黴啊”三個字之後，黴運就會一發而不可收地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所以他通常特別忌諱把這三個字說出口，一般隻是在心中默念。
黴運的到來總是與星宇智能網絡有關，有時候林寒甚至覺得智能網絡才是所有倒黴事件的幕後黑手，但這又不可能，它隻是提供了更好的生存環境而已，不應該被懷疑。星宇智能網絡是科技的結晶，完全可以被數據化，是科學的。
“別再出幺蛾子了！”話音剛落，屏幕上出現了五個字：未讀消息1。
點開通信界麵，新消息來自老娘，但她的頭像是灰的，這條消息點不開。之前的消息界麵則是一連串的阿拉伯數字0。
“係統出問題了？”
“不。”
這五個字與視頻彈幕不同，是少見的黑色宋體，出現在視網膜投影屏幕的正上方，處於正中好一會兒都不曾移動。察覺到這一點後，林寒的腦門上開始冒汗，不自覺地開始爆粗口。
這是一條優先級最高的緊急消息，所以才會置於所有窗口之上。他把指甲從嘴邊拿出來，揮了揮手，智能眼鏡退出了視頻播放模式，重新變得透明起來，現在他既能看到汽車有點髒的前擋風玻璃，又可以看到始終掛在眼鏡屏幕上的那五個字。
一年前，患有冠心病的老娘，被告知有心梗的危險，醫生建議在老娘手腕的智能芯片處加入心髒健康芯片，來監控心髒的狀態和健康狀況。這幾乎花掉了他一年的薪水，但對於獨居另一座城市養老院的老娘來說，這值得。當心髒出問題的時候，芯片自帶的監控芯片便會向醫生和第一聯係人發出警告。林寒腦海裏不時會閃現老娘手捂心髒、一臉痛苦跌倒的情形，畢竟已經4年沒有回去了，莫不是……
“邁克，發視頻給我媽。”他雙手抱在胸前，開始深呼吸，然後將頭靠在了左邊的車窗上。車窗外掠過五光十色的幻象投影，燈火通明的櫥窗前偶爾會有幾個顧客，有的拿了東西正往外走，有的則翻撿著什麽。馬路上沒什麽人，時不時有車超過他。所有出現他眼睛裏的物體都是獨立的、簡單的，互不影響，也不輕易發生關係。
“邁克？”智能係統毫無回音，甚至智能眼鏡也完全變成了透明色。
“嘿，邁克。”林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微微坐正，清了清嗓子，30秒後，他仍然沒等到那個被設定成碎嘴子性格的個人語音助手的答複，倒是智能眼鏡上出現了一行綠色的字：無法連接星宇智能網絡，請稍後再試。
“掉線了！”運氣正在溜走，黴運正在降臨，林寒有點擔心。該死的老爹！這次到哪裏才是穀底呢？他按了眼鏡的物理按鈕重啟。
“掉線了還怎麽回去加班？又要被罵了，該死的李勇。”
“嘀嘀嘀。”係統重啟的聲音彈進了耳蝸，將他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應該先給老娘去電話才是正事兒！要是她老人家沒了，就更麻煩了。”
“嘿，邁克。”
仍然無法連接，他隻好啟動離線模式，至少個人語音助手能回來。
“你好，邁克。”
“你好，林寒。”
“為啥掉線了？”
“對不起，請使用標準語言。”
語音助手的計算在服務端！
林寒把手狠狠地砸在車門上，一陣疼痛的酥麻傳進了腦子，他額頭上的汗水更多了。這神經病似的做法正是自己公司幾年前就在做的事情，把智能眼鏡、智能植入芯片和語音助手的計算放在服務端，隻留最基本的功能，以提高待機時間，缺點是掉線後本地個人智能係統隻有以前白癡語音助手Siri的水平。
這種情況應該是真的掉線了，林寒一邊在本地搜索掉線原因，一邊讓係統自檢。
“嘀嘀嘀。”三聲急促的聲音傳進了他植入耳蝸的耳機中，自檢完成，自動重啟。他耐心地等待著那個陪他聊天度過無數孤獨夜晚的碎嘴子邁克，但它依然沒有回來，隻有一個聲調平穩的女聲告訴他自檢沒有問題。
“大條了，大條了。”林寒自言自語道，如果是設備故障，通常換副眼鏡就好，家裏放著兩副呢。
車停穩後，車門自動彈開，他下意識地把腿從儀表盤上收了回來，一腳跨了下去。但這是牛街，不遠處聚寶源的巨型火鍋幻象投影正在黑黃色的天空飄動。林寒又坐了回去，順手往回拉車門，卻被一雙手指粗大的手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