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平親吻了揉著眼睛的兒子的額頭:“看爸爸給你帶來了什麽?”

“氣球!”兒子幾乎是從**一躍而起,踩在了一旁媽媽的腿肚子上,又重重摔在了**。

“摔倒了要再爬起來,你是個小男子漢了。”他把兒子抱起來,將氣球纏在了兒子的手臂上,“爸爸要走了,你可以睡一個小懶覺。”

“去哪兒啊?”

“去把爺爺找回來啊。”

“今天做錄入嗎?”妻子也坐了起來。

他點點頭,重新披上外套,退出了房門。

在車上,林一平想起昨晚他最後進入的記憶。天藍色的記憶隻有三四條,進入之後,視野裏漆黑一片。在他終於適應黑暗之後,發現父親蜷縮成一團,處於失重狀態,漂浮在無盡的黑暗之中。這令他很疑惑,這是什麽樣的記憶?難道是廖森的記憶掃描程序出了問題?搜尋之後,順著視野,他看到了不遠處兩顆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星星模樣的東西。

“這是在太空嗎?”當他在灰色記憶裏找得不耐煩時,一個沉悶的聲音響徹黑暗空間,振聾發聵,父親的身體舒展開來。他聽出來了,那是自己的聲音。忽然間,他明白了。這是父親成為植物人時的記憶,父親的意識還在,這段記憶是他得知父親病倒,衝到父親病房質問父親的那一段。父親聽到他的聲音,站起來,想去觸摸那兩顆幽藍的星球,但又縮了回去,肩膀不停地**著,像個無助的孩子。他耳邊又響起了那場車禍現場父親的哭聲。

“廖教授,我進入一段記憶,知道了我昏迷之後的事情。在我植入微腦前一晚,您提到我母親的大腦是怎麽回事?”林一平在廖森寬闊明亮的辦公室裏,像個蹩腳的人形機器一般,來回踱著步子,眼睛沒有一絲光彩。

“你沒有看到你父親為什麽變成工作狂人的?”

林一平搖了搖頭。

“你母親病逝時,正是我的大腦掃描項目取得突破的時候。老林來找我,想完整掃描你母親的大腦並保存下來,想把裏邊的記憶都掃出來,做一個虛擬的人。但那時候,我們隻能做到掃描活體大腦,即使能掃描出來,也沒有合適的存儲器來存儲。所以,你父親更加瘋狂地去研製體積微小但存儲量巨大的存儲裝置。”廖森像是十分愧疚一般,話變得多了起來。

“他沒有成功,你也沒有成功。”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父親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林一平在心裏默默地說道。

廖森點點頭沒有作聲。

“有種猜測,自我意識隻是大腦活著時,腦中億萬微電流相互作用時產生的錯覺。”

“在我這裏,人類沒有自我意識,有的隻有全時記憶綜合後的錯覺。這可能也是我們無法從死亡的、沒有微電流活動的大腦中提取記憶的原因。”

“其實我是第一個成功被掃入記憶的試驗品?”

“後續的微腦實驗者隻是能控製空殼身體,沒有再被成功錄入記憶。但前些天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而且找到了關鍵所在……”

“我隻想知道,那個人錄入記憶的成功率有多高?”

“90%。”廖森道,“這將開啟一個新時代,是人類可以拋棄改造自我身體,控製進化的時代。可以把人類從地球上解放出來。3個月前的X磁暴破解的新聞你還記得嗎?改造後的新人類可以擁有近乎無限的壽命,飛向宇宙。人類即將迎來一個新時代,一個幾乎永生的世界。”

“記憶錄入最快什麽時候能開始?”

“現在。另外,你腦中的存儲器已經快到極限了,偏頭疼就是征兆之一。這也是你父親找關係將你調回北京研究所的原因。錄入記憶之後,幫你替換新的存儲器。”

“我想拿回母親的大腦。”

“在法律上,你父親現在已經不能行使自然人的權利,他的所有財產和所有物品你都可以支配。即使錄入成功,你父親也處於法律的空白區……”

“我知道。”林一平打斷了廖森的話。

“你父親在等待錄入的這兩三個月的時間裏,可能也是因為年齡大了,器官已經進入衰竭期了,我們可以為他換上人造器官,免費的,而且更強健。”

“隻要保留他的大腦就可以。”林一平站起身來,撫平了襯衫上的褶皺把椅子推了回去,“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請問。”

“您會做微腦植入嗎?”

廖森轉過身去看著窗外的開滿鬱金香的花園道:“我即將是舊人類了。這些做了微腦植入的人類都是我的孩子,我這個老父親有守護他們的責任。”

“您大概也會幫孩子去找氣球吧。”林一平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並輕輕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