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下來,每過一秒,黑暗的陰影就會加重一層。彭坦站起身來,摘下智能眼鏡,拿起一塊被煙熏黑的厚玻璃,小心擋在眼前,看著天空中被啃了一多半的灰白色太陽。漸漸地,天空終於全部黑了下來。

“會亮起來的。”他歎了口氣,拿下鏡片,屋子裏的自動感應燈已經打開了,光線照亮了辦公桌上的一個信封和一個文件夾。

信中林一平重新安排了四顆大腦的去處:12年前的大腦通過現在的納米修複技術,可以恢複基本的功能,重新移植進他的身體中,注入記憶;取出來的微腦則捐獻給了國際宇航聯盟,作為友好使者飛往5.7光年之外的忒休斯星球一探究竟;父親的大腦則與微腦結合,又塞進了原來的腦殼裏。

當他四處找林一平時,林一平已經將母親大腦火化後的粉末撒進了太平洋深處的某一點,隨後又把另外三顆大腦安排妥當了。

文件夾裏是第一批享受微腦植入誌願者的邀請書,全世界至少有3萬人收到了這份邀請。彭坦拿起筆,打開同意書時,一旁摘下的智能眼鏡發出了微小的蜂鳴聲。

彭坦戴上眼鏡,發現並不是急診信息,隻是每日訂閱的新聞的推送,有兩條他一直關注的新聞,他分別打開了這兩個窗口。

左邊窗口的畫麵,鏡頭裏是一片深藍的波濤。拉近,再拉近,可以看到一個弱小的身影光著上身,脖子上係著一個紅色的氣球,在一個浪頭又一個浪頭拍擊下,不斷被打進水中,然後再頑強地浮起,遊向太平洋深處。沒有人阻止這個瘋狂的家夥,那是恢複活動後的林海。

林一平留下的書信交代,父親蘇醒之後,不管出現任何情況,都不要幹涉他。這個瘦弱的老人醒來,讀了林一平留下的信息後,不知道是因為微腦係統的問題,還是自我意誌的原因,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半個月後,人們在青島海域發現了徑直遊向太平洋深處的他。由於改造了身體,還有好事者自發組織的補給船,沒有人知道林海會去哪裏。

另一個窗口的畫麵,是永恒號飛船的點火倒計時,人類第一位微腦加機械身體的宇航員將搭乘這艘飛船飛向X磁暴發射的星體。

同樣,沒有人知道這艘飛船的旅途有多長,終點在何處。

彭坦再次摘下了眼鏡,這兩個不同的人探索的領域不同,使命自然也不同,但哪個才是對的呢?

他撕碎了同意書,丟進了垃圾桶。

窗外的黑暗仍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