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命令
史征明和廖凡重新上路，他們決定第二天在例行晨會上向指揮部匯報此事，但史征明知道上層基本不會管這攤子爛事，現在層出不窮的各類事件已經足夠讓他們焦頭爛額的了，警力也嚴重短缺，一個裝神弄鬼的神婆隻是想騙點錢，對局勢基本無害，還不足以引起上層的注視。
“要是在三個月前，這狗屁秦姐夠得上邪教了。”史征明朝窗外一口吐掉嘴裏的煙頭嘟囔道。
廖凡沒有搭腔，他直勾勾的盯著前麵的路，目光呆滯。
幾分鍾之後，他們走進了康寧藥業的大廳，前台通報之後，何偉急匆匆的走出來，臉上還是帶著那種熱情、略顯諂媚的笑。
“好久不見了，警官們，有什麽可以效勞的？”在何偉的辦公室坐下之後，何偉用一種誇張的語氣說道。
“那個虞勁升，上次你說的，我想再了解一下情況。”史征明說。
“哦！沒問題。”何偉攤攤手說，接著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了一個鍵，朝電話裏用英文說了幾句話，不一會，一個身材高挑的女職員送進來一個文件夾。
“這是虞勁升的人事檔案。”何偉把文件夾從桌子的一頭推過來。
史征明打開文件夾，翻看裏麵的資料，一邊看一邊皺緊了眉頭，他翻完後遞給旁邊的廖凡，廖凡隻翻開看了一眼就驚訝的張大了嘴。
隻見第一張資料上有一張兩寸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三十左右麵帶微笑的青年男子，根本不是他帶來的那張人物介紹上那個已經頭發花白的老教授。
“他是虞勁升？”史征明狐疑的問。
“是，有什麽問題嗎？”何偉微笑著回到道。
“那還有一個虞勁升，也是研究脊髓灰質炎的，五十多歲……”
“哦……你是說老虞……”何偉雙手十指相抵，臉上的微笑在史征明看來變得輕佻和諷刺，連聲音也透出一絲得意來：“確實，他們倆同名，但我上次說的就是他，小虞勁升。”
“你個王八蛋！”這時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廖凡突然情緒失控了，他猛的站起來上半身探過桌子，一把抓住何偉的領帶把他的頭拖過來。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死很多人！”廖凡怒火萬丈的吼道。
“警官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何偉抓住自己的領帶掙紮著說道。
史征明連忙把廖凡勸住，廖凡鬆開領帶，恨恨的重新坐下。
“警官先生，你們這是什麽意思？”何偉喘著粗氣，一邊撫摸著胸口一邊厲聲問道。
“請原諒我的同事，他隻是今天受了點刺激。”
“哼！”何偉氣呼呼的說：“我沒有犯罪，也沒有配合你們的義務，請你們現在馬上離開，並且我保留進一步追究的權力！”說完他拎起電話。
“好，我們這就走……”史征明沒等何偉叫保安，拉起廖凡就往外走。
何偉眼睛盯著二人走出辦公室，然後按下電話上的一個鍵，幾秒鍾之後，他說：“我們有麻煩了……”
廖凡氣呼呼的上了車，重重的把車門摔上，史征明也上了車，怔怔的看著廖凡，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麽這麽情緒不對頭。
廖凡抬頭看著高聳的康寧藥業大廈，大廈剛好遮住了猛烈的日頭，在刺目的日光背麵，樓房變成黑灰而模糊不清，廖凡的眼睛被日光刺的發酸，他揉了揉眼睛歎了口氣：“大史，我該怎麽辦？”
史征明怔了怔說：“我們再找康寧其他的人打聽打聽。”
“我不是說這個……”廖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的吐出：“我是說該死的權杖病毒！我該拿他怎麽辦？我們所有的工作都沒有實際進展，它簡直就是無解的，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一樣搖晃它的尾巴，有好幾次，我們以為成功了，以為已經解開了，但是最終發現隻不過又是另一個死胡同，你知道嗎？它比我們更聰明，我們一直被它擺布，被它帶著兜圈子……我……我累了。”
這個在史征明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疲憊不堪但是對待權杖病毒卻有著宗教般狂熱的漢子，此刻說著說著竟然聲音哽咽了。
史征明歎了口氣，又摸出一支煙抽了起來。
“宋教授說的奇點……”廖凡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大概馬上就要到了，現在的指揮部，已經真正變成了戰爭指揮部！大史，你知道嗎？他們決定要犧牲掉一部分人了，那些重症患者，雖然他們已經活不過一個星期，但是床位不夠用，他們要讓出來，讓給新來的人，他們被成車的運到體育場，就扔在那兒，這麽熱的天，沒有空調，沒有電扇，甚至連水都沒有，就扔在那等死……”
“也是沒有辦法……”史征明輕輕的說道。
“是的，沒有辦法……”廖凡猛地一拍方向盤說：“這我知道，一旦這些消息泄露出去，就會引起全城大恐慌，到時候人們不會再信任政府，不會這麽乖乖的呆在家裏，他們會不顧一切的想要逃離這座城市，已經患了病的人也不會再主動去醫院，而是去尋求像秦姐這樣騙子的幫助，然後感染上更多的人，到時候病毒會完全失去控製，擴散到全國甚至全世界！”
“可是……”廖凡呆呆的說：“我昨天去過體育場，看到那些已經死去和正在死去的人，我覺得心裏悶的慌，我從他們身上抽血，采集組織樣本，他們隻能呆呆的看著我，他們在乞求我，求我幫他們一把，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繼續把他們扔在那兒等死……”
“這不是你的錯……”史征明拍拍廖凡的肩膀說：“你隻是在內疚，就像一個人死了孩子，哪怕你什麽都沒做，隻是健健康康沒病沒災，麵對孩子他媽你也會感到內疚，這是人之常情。”
“那我應該怎麽辦？”廖凡看著史征明說：“大史，我從來沒感覺這麽壞過，我覺得沒有希望了，我覺得宋教授說的奇點一定會到來，我已經沒辦法再振作精神假裝一切都還有救了。”
史征明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呆了呆之後才說：“你知道嗎，我在當警察之前是個軍人。”
廖凡看著他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史征明嗤的一笑，繼續說：“其實到今天，我都一直不大習慣不是軍人的生活，當軍人很簡單，或許今天的軍人已經不是這樣了，但我們那時候，軍人還是一種很純粹的職業。我們不需要揣摩別人的心思，不需要顧及他人的感受，事實上，上級也不允許我們有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看法……我們從來不用問也不能問為什麽，我該怎麽辦……之類的問題，我們需要的隻是服從命令，上級說臥倒的時候就臥倒，哪怕前麵有一灘屎！”
“作為軍人，你不用去責怪其他人，不用去質疑你的上級，更不能去懼怕任何東西，我們沒有良心的義務，也沒有道德的負擔，我們隻是接受命令，然後執行它，不管它能帶來什麽樣的結果，我們就是要活在這個結果當中！”
史征明盯著廖凡的眼睛說：“你不是說現在的指揮部是真正的戰時指揮部嗎？那你就是在前線的軍人！你要做的，就是服從命令！除此之外，你什麽都不用想！”
這時，史征明兜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他的分局局長胡軍打來的。
“喂……大史，從今天開始，你不用來分局報道了，直接去指揮部，到疫情結束之前，你就一直呆在那邊……算你走運……還有，你們以後不要再去康寧藥業了，這是上級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