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冷庫

金杯車在潮濕的夜裏滑行,不時在低窪處帶起一蓬水花,濺入無聲的黑暗處。車前燈射出兩條慘白色的燈柱,在燈光範圍之外,似乎空無一物。車子使出市區之後,便再也碰不到其他車輛,他們像是行駛在一場虛無的夢裏,形單影隻,孓然無朋。

黑夜的青芝塢比白天顯得熱鬧一些,各種蟲鳴聲此起彼伏,好像這裏從來沒有過人一般,村子裏已經沒有一點燈火,那些巨大的槐樹在遠處若影若現,如同鬼影。

史征明讓耿楓在駛入村口之前就關了車燈,“金杯”像是一體在水底潛行的魚,無聲無息的滑入燒烤街的入口處,在距離第一棟建築物還有百多米的地方停下、熄火。

廖凡接通了手機,電話在“嘟”的一聲響之後接通了,但是悄然無聲,廖凡用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句——“我們到了……”

對方馬上掛了電話,過了一會,一條短信發了過來——“一直往山上開!”

耿楓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史征明,史征明點點頭,示意他按短信說的做。耿楓打著火,掛上檔位,“金杯”猛地一頓之後,慢慢的向前滑去。

對方說的“山”指的應該是石明山,因為其他的上山通道已經全部都被封鎖住,不能通行。石明山正好在青芝塢的三個自然村之間,地方不大,山勢不高,也沒有風景可看,山上的樹木曾經在文革時期被砍伐一空,之後便再也沒有高大的喬木生長,隻有饅頭樣的幾道山崗,山坡上盡是叢生的灌木,既無特產也無風景,所以人跡罕至,隻有一條泥路在山間蜿蜒盤旋。

“這鳥不拉屎的山上為什麽要修這麽寬的一條路?”耿楓一邊緊握方向盤一邊說道。確實,雖然這條路的路況極差,加上連續下雨的原因,車子就像是開在泥漿裏,但是相對於這偏僻的荒山來講,路確實是寬的離譜,甚至可供一輛中型貨車通行。

史征明沒有回話,眼睛緊盯著前方,在“金杯”拐過一個山坳的時候,一個穿白色襯衣的長發姑娘站在路邊朝他們招手。

耿楓急忙一腳急刹車停住車,坐在後座的廖凡正想去拉車門,史征明卻攔住了他,他把手槍拔在手裏,打開保險藏在衣服後麵,才朝廖凡點點頭。廖凡定了定神,才一把拉開車門。

“你們是警察嗎?”沒想到姑娘鑽進車第一句話竟是問他們這個。

“是!”史征明回答。

“快救救我哥哥!”女孩帶著哭腔說道。

“怎麽了?慢點說!”史征明悄悄的把槍重新收好,換了種慈祥的語調說道。

“我哥哥他……他被他們叫去看冷庫已經三個多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懷疑他們把他殺了!哥哥一直在抓鳥,不願意跟他們販那些珍稀動物……”女孩抽泣著,斷斷續續的說道。

“你慢點說,什麽冷庫?他們是誰?”史征明拍打著女孩的後背,一邊安慰,一邊問。

花了好長時間才搞明白,原來這女孩叫阮瑞儀,是青芝塢本村的村民,從小沒了父母,跟哥哥阮瑞齊相依為命,他哥哥跟這個村大部分村民一樣,靠山吃山,靠捉野鳥過生活,不一樣的是他認為捕鳥不算是偷獵,他覺得鳥是捉不完的,今年捉了明年還會飛來,所以他甚至覺得自己在村裏是個環保主義者。

後來青芝塢村的村民不再滿足於隻是捕獵一些黃麂、果子狸、等一些常見的野味,一些村名慢慢的嚐試從外地販賣珍惜動物,因為這裏已經形成了吃野味的環境氛圍,所以這些東西不愁銷路,反而外地的一些偷獵者搭上了這條線,紛紛跟當地人展開合作,青芝塢迅速成為全國有數的野生動物售賣市場,甚至廣東的一些野味餐廳也到這裏進貨,其實在幽靈權杖疫情發作之前,青芝塢已經遠遠不再僅僅是一個燒烤大排檔了,在這裏各種野味應有盡有,不僅有穿山甲、娃娃魚、黃羊等比較常見的野生動物,甚至連藏羚羊、麋鹿等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都屢見不鮮。

販賣珍稀動物的暴利讓青芝塢村民迅速的富裕起來,接著邊有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其中,到最後,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在從事這項工作,而其中生意做的最大的,便是青芝塢的村長杜航,他把販賣野味當成了帶領村民致富的捷徑,不僅大肆宣揚,還曾經公開宣稱,如果誰破壞青芝塢的致富大業,便是青芝塢所有村民的敵人,他一定要把他打到,搞臭!

在杜航的帶領下,青芝塢的販賣野生動物活動變得肆無忌憚,他們甚至建了一個巨大的冷庫,用來存放外地販來的野生動物。

“冷庫就在這山裏!”阮瑞儀指著前麵的山路說:“下麵村裏的冷庫隻是幌子,騙你們的,裏麵隻有幾隻獐子、黃麂之類常見的東西,真正的珍稀動物,全在這裏麵!”

“難怪我們幾次突擊檢查都撲了個空,原來全藏這兒來了!”史征明恍然大悟的說。

“我哥哥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幹,所以老是被他們排擠,杜航好幾次都公開說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三個月前,我哥哥出去收捕鳥網,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去問他們,他們說哥哥同意跟他們一起幹了,現在在山裏看冷庫,不能出來!”

“你為什麽不早點報警呢?”廖凡插話問道。

“我們這裏的派出所跟他們也是一夥的,我打過110,來的就是派出所的,隻是問了我幾個問題,就不耐煩的走了,從那以後,杜航就讓人盯著我了,我隻能在村裏走動,一出村口,就有人攔我,今天早上我看見你們的警車,心想你們可能能幫我,所以才那樣子留了電話號碼。”

“你說的冷庫,在什麽地方?”史征明又問。

“在前麵。”阮瑞儀指著前方說:“這山裏以前有個防空洞,後來廢棄了,被他們改成了冷庫。”

“走,我們去看看再說。”史征明拍了一下耿楓的肩膀,示意他開車。

“金杯”又開始上路,在阮瑞儀的指點下,耿楓在一個山坳口停了車,四人開始下車步行。

山裏是真正的夜涼如水,空氣像是半**狀,隨手一抓便能擰出水來,霧氣一團一團的凝聚,沒走幾步就會陷入一團慘白之中,分不清東南西北,腳下一片泥濘,鞋子越走越重,腳底下都結了一個厚厚的泥殼,每走一步都要使點勁才能把腳從淤泥裏拔出來。

幸好阮瑞儀對地形非常熟悉,她帶著三人繞了兩個山坳之後,指著前麵一個黑魆魆的山崖說:“那邊就是冷庫!”

史征明眯著眼睛望去,隻見三十米開外,遍布灌木藤蔓的山崖上,有一個小小的石頭拱門,兩扇鏽跡斑斑的猩紅色鐵門緊緊的關著。

幾人走上前去,史征明在門上推了推,發現門從裏麵鎖住了,他看看阮瑞儀,阮瑞儀說自己也隻是遠遠的看過,從來沒接近過這裏,所以也不知道怎麽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