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午夜命案
淒厲的警笛聲劃過雨夜，帶著色厲內茌的虛張聲勢，但其實大可不必，此時大街上空無一人。並不隻是因為現在是午夜時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病毒肆虐，這個城市絕大部分日常工作都已經停止，所有的市民，如果不是必要，都會盡量呆在家中。
史征明坐在副駕駛座，嘴裏叼著一根點燃的香煙，右手抓著車窗上方的扶手，麵沉如水。
“史隊，你說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有殺人案呢？”開車的耿楓一邊把車開的飛快，一邊發著牢騷。
“怎麽？殺人還得翻黃曆？”史征明嗆了一句，香煙的煙霧隨著他嘴唇的開合，從嘴裏突突的往外冒，一大坨煙灰被震下來，掉在史征明**，他隨手抹了抹，在黑色的織物座椅上留下了長長的一條灰白色的汙跡。
一支煙快抽完了，史征明又拿出一支，用上一支煙屁股續上火，接著把煙蒂輕輕一彈，丟出窗外。
“史隊，你也少抽兩隻煙吧，都把我熏出肺癌了！”耿楓用手扇著鼻子前麵的空氣，皺著眉頭埋怨道。
“我這是為你好！沒聽說嗎，抽煙防病毒！”
“電視裏不是已經說了嘛，這是謠傳！”
“電視你也信？”史征明大口的吐出煙霧，被擋風玻璃擋住又彈回來，彌漫在整個駕駛室內。
史征明已經多年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命案現場了，他是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像今晚這樣的案子本不足以讓他親自出動，但是現在刑偵大隊人手嚴重不足，整個重案隊都因為出了一個感染病人而被全部隔離了，還有一部分人則是出於自己或者家人對病毒的恐懼，因為警察是高危易感人群而辭職了，甚至很多都沒有得到組織批準，打了個辭職報告就賴在家裏不出門了。而更多的警察則被抽調去醫院，去各個物資配發點維持秩序，還有部分去高速路口參與封鎖城市出入口。
不過也幸好因為病毒，刑事案件也是直線下降，雖然現在留守在刑偵大隊的人手隻有以前的三分之一不到，但每個留守刑警的工作量反而比以前減少了。
命案的發生地是這個城市一個老牌大型小區——美政花苑。這些在八十年代末期建造的房子，殘留著前蘇聯援助時期那種不顧一切的實用主義風格——六層樓高，如火柴盒般平直的造型，統一的青灰色外牆塗料，整齊劃一、毫無美感的建築規劃。
美政花苑正在進行——或者說是病毒流行之前正在進行——平改坡、舊包新改造，意思是把老舊的樓房由平頂改成坡頂，這樣頂層就不會漏雨，再刷上新的外牆塗料，如此一來這些灰暗的、到處都是裂縫甚至有些搖搖欲墜的樓房便會馬上變得光鮮起來，至少在外麵看起來是這樣的，但如果你進入樓道裏麵，會發現內部其實一如既往的黑暗、潮濕、外牆滲水、四麵透風。
由於病毒的原因，美政花苑的改造工程進行了一半便停止了，因此這裏的樓房有些已經改造完，有些還沒有改造，而一些則正在改造中，這些正在改造中的房子，外麵圍著一圈腳手架，在黑夜中，看起來就像是麵目猙獰的外星飛船。
這起命案正是發生在這樣一棟正在改造中的樓房內。
“媽的，真不想戴這玩意兒！”史征明在樓道門口，吐出肺裏的最後一口煙，把煙蒂扔到雨中，接過耿楓遞過來的防毒麵具戴在頭上。
“史隊，這是上級命令！”耿楓的聲音透過防毒麵具，聽起來甕聲甕氣，像是從遙遠的井底傳出來一樣。
史征明點點頭不置可否，他在進入樓道之前抬頭看了看四周，隻見每個亮了燈的窗口都有人在翹首觀望，史征明心道病毒也有點好處，要是換成以往，隻怕早就有一團人亂哄哄的擁著看熱鬧了。
樓道裏的燈光昏黃黯淡，灰黑色的樓梯上布滿了來曆不明的汙跡，泛著潮氣，角落裏有一些地方已經發黴，散發著白綠色的慘然的顏色，樓梯扶手上積滿了灰塵，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外麵的腳手架投射進來橫七豎八的黑色陰影，讓樓道更顯得陳舊、陰暗、靜謐，史征明走在這昏暗的樓道裏，腳步聲引起整個空曠的樓房此起彼伏的微弱回聲。
案發地點在五樓，史征明拐過四樓半的樓梯拐角，看到技術科的同事已經撐起了雪亮的太陽燈，因為防毒麵具和昏暗樓道引起的輕微幽閉恐懼症才得以解脫。
“發現屍體的是死者的母親，她晚上給兒子打電話一直沒人接，覺得不對勁便過來看看……”史征明一邊往裏麵走，一邊聽負責這片區域的派出所片警介紹案情。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一南一北兩個房間，中間是客廳，南邊是主臥，北邊是一個小書房，死者便倒斃在書房窗戶前的書桌上，頭朝下載在鍵盤上，如果不是後頸部一片觸目的淤血，這人看上去就像是遊戲打累了趴著睡著了一樣。
“死者名叫李京，男，28歲，未婚，但有女朋友，倆人正商量年底結婚，這是他們準備的婚房，死者在市藥監局工作，是個檢測員。”片警小王簡單介紹了死者的基本情況。
房間裏麵很新，顯然是作為婚房剛剛裝修過，但此刻一片狼藉，所有的櫃門、抽屜全都敞開著，各種雜物、書籍、報紙文件被扔的滿地都是。
“凶手應該是從南麵的主臥進入房間的，借助了施工用的腳手架，他進入房間以後對在正在電腦前全神貫注的被害人實施攻擊，一刀斃命，然後在室內實施搶劫……”一邊的耿楓在聽完案情介紹，大至查看了一遍現場之後說道。
在城市舊包新工程實施期間，借助腳手架入室盜竊搶劫的案件屢見不鮮，史征明隊裏甚至還抓到過半夜爬上腳手架在別人臥室外麵偷看夫妻辦事一邊**的變態，因此耿楓的推斷應該說很符合常理。
史征明卻搖了搖頭說：“沒那麽簡單，一般的入室搶劫殺人案，基本都是盜竊途中不慎被主人發現，情急之下或為滅口，或為自衛而殺人。而這個案子，凶手進入室內以後便徑直走向被害人，一刀斃命，說明凶手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殺死被害人，普通的盜竊搶劫案，作案人員隻為偷搶點錢財，不會輕易就害人性命，況且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非常有錢，他們犯不著殺人。”
史征明頓了頓又轉頭對片警小王問道：“問過死者母親房間裏少什麽東西了嗎？”
小王連忙答道：“死者母親情緒非常激動，現在根本無法交談，我讓女警陪著先到所裏去了。”
史征明點點頭：“完了你讓他們帶她到分局來，我自己問她。”
“咦？”在書桌前查看屍體的史征明奇怪的咦了一聲，他抹了抹靠近窗戶的桌麵，抬起手看了看，發現手上一片水漬，“這窗戶一直都是開著的嗎？”
“應該是！”小王應聲道：“死者母親說她隻站在書房門口，沒進過房間。”
史征明又點點頭，繞過屍體來到窗戶旁邊，打開厚厚的窗簾，劈裏啪啦的雨聲一下子清晰起來，細碎的雨霧透過洞開的窗戶沾到人皮膚上，涼颼颼的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史征明往外探出腦袋，上下看了一會，回頭說道：“把紫外燈拿來！”
技術科的人連忙遞上紫外燈，史征明重新探出頭去，拿著紫外燈往外一照，赫然發現幾個發出青白色熒光的手印，往上延伸著。
“快！去六樓！看看裏麵有沒有人！”史征明大喊一聲，小王連忙帶著他的派出所同事衝出房門去了。
六樓的房門不出所料的沒人應答。
史征明又探出腦袋上下看了看那些麵目猙獰的腳手架，把紫外線燈的帶子在手腕上纏了兩圈，一腳踏上了窗台。
“史隊，讓我去吧！”耿楓見史征明要親自去爬腳手架，連忙主動請纓。
史征明站在窗台上看了看他，一縮頭出了窗戶。
窗外的雨還是瓢潑一般的下，史征明站在腳手架上，一手拿著紫外線燈向上伸出，他仰著頭，看著密集的雨線在燈光的照射下變成夢幻般的紫羅蘭色，砸在他的麵罩上嗶啵嗶啵的響。
史征明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透過防毒麵具，發出嘶嘶的聲響，帶著一股廢舊塑料的氣息。史征明再次確認了一下血手印的位置，伸出手向上攀去。
被雨水澆透的腳手架摸起來觸感冰涼，布滿了暗紅色的鐵鏽，一些地方長出了青苔，看起來就像是紅綠相間的黴斑。在遠處看起來，腳手架似乎密密麻麻橫七豎八很好攀登的樣子，但到了裏麵才知道，那些鋼管和鋼管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像看起來那麽接近，史征明簡直就是險象環生般的爬過了一層樓，好在他的目標並不遙遠，爬上六樓的高度以後，不出所料的看到一個黑洞洞的窗口敞開著。
史征明從腰間抽出手槍握在手裏，先把頭探進窗戶四處張望了一番，發現如同五樓一樣，這戶人家也在窗戶旁放了一張書桌，桌子上也有一台電腦。史征明確定了這個房間的安全，一聳身，翻窗而入，卻不料衣服帶到了窗台上的一隻金屬碟子，碟子掉在地上，發出猛烈的咣咣的聲音，碟子裏似乎裝了米粒之類的穀物，嘩啦啦散落了一地。
“媽的！”史征明暗罵一句，拿手槍指著前方，慢慢的走出了書房，在書房的牆角他摸到了電燈開關，他打開電燈，飛快的探出頭往客廳看了一眼，看到一個人臉朝下倒在地上，身下麵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