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神秘字符

“六樓的名叫汪政毅,今年三十二……”美政花苑居委會主任任紅梅像所有的女性基層工作者一樣,體態豐腴、熱情潑辣,此刻坐在五樓新裝修好的,到處都堆砌著富麗堂皇的劣質裝修材料的客廳中,對兩位死者的情況娓娓道來。

“這孩子可憐呢!”任紅梅沒有因為午夜時分把她叫到命案現場而流露出絲毫不滿,如果不是防毒麵具的阻擋和言語中那一絲恰到好處的悲戚之情,甚至會讓人有一種神情亢奮的感覺。

“他家的情況您也看見了……”任紅梅伸出一根食指指著天花板,身子朝著史征明稍稍傾斜:“家徒四壁吧?”

見史征明附和的點了點頭,任紅梅接著說:“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媽,考上大學那一年,他爸又沒了,這不,學雜費還是我們街道給申請減免的,第一年的生活費還是大家夥捐款給湊的!不過這孩子那時候還是很爭氣的,考進的是XX科技大學,名牌大學啊!而且一到學校就開始打工掙錢,加上成績好,每年都拿獎學金,後來的幾年硬是自己一個人這麽過來了!”

“您說那時候還是很爭氣?”史征明在“那時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哎……”任紅梅歎了一口氣,透過防毒麵具,聽起來就像是某種動物發出的咆哮聲:“這孩子走背運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之沒一份工作做得好,做的長久的,大學剛畢業,他就分配到……”——任紅梅撓了撓頭,思考了一下又搖了搖頭——“一個什麽研究所,總之也算是事業單位,您說多好,又體麵,又穩定。當時街道裏很多人都來找我,要我做媒想把女兒嫁給他呢,說他雖然沒有上一輩的積蓄,但是也沒有負擔不是?孓然一人有孓然一人的好處,起碼女兒不用跟婆婆相處不是?而且自己還有房子,您說是多好的條件?”

“那後來呢?”史征明揮揮手,把話題從婚姻問題中扭轉過來:“為什麽工作不做了?”

“可不是說這孩子運氣背嘛!”任紅梅跺著腳說道:“他在那研究所呆了兩年,單位裏就出了一件大事,我也是聽說的,具體您還得上那邊了解,反正這孩子就背了個處分,被辭退了……再後來,他就一直沒好過了,幹過醫藥代表,幹過推銷,甚至我們居委會介紹去超市當保安都去過,但是每一樣工作都幹不過仨月,不是跟領導吵架,就是跟同事鬧不愉快,到最後索性哪也不去了,這幾年,就是靠吃低保……”

任紅梅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有點氣喘,她喘了兩口氣又說道:“總之現在他變成了我們社區的問題戶,介紹他工作他也不去,當然媳婦就更說不上了,都三十多了,還是一個人過活,您說就這麽一人,他要是自殺我倒相信,這被謀殺,我可真想不出殺人凶手圖他啥咧?”

史征明也怔了怔,這兩起謀殺案到現在已經成為一團迷霧,隱約可以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但是就好像是在淤泥裏摸黃鱔,手指能觸碰到滑膩的身體,但真相卻屢屢從手邊滑過。史征明搖了搖頭又問道:

“那這家呢?這家死者的情況您了解嗎?”

“您是說小李呀?哎……”任紅梅說起李京眼圈紅了一半,聲音越發的悲戚起來:“這個可是個好孩子啊!”

任紅梅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他媽跟我可是老姐妹,這病毒沒來的時候,我們每天早晚都在一塊跳舞呢!”

“小李這孩子啊,從小就乖,學習成績很好,工作也一直安安穩穩的,家裏人一點都不用操心,平時碰見我們也很有禮貌,總是先打招呼,心腸很熱,彬彬有禮……”

“聽說他馬上就要結婚了?”

“要不是這場病毒早就已經結了,原本定的應該是上個月婚禮呢,他媽前兩天還跟我說來著,說酒店不給退定金,您說這是天災來著,又不是誰故意不吃這酒席,總不能讓大家夥都戴著這玩意吃飯吧?”任紅梅當當地敲著自己臉上的防毒麵具:“警察同誌,您也給反映一下情況,這樣做生意可不行!”

史征明連忙擺手:“這事兒可不歸我管!”

接著又問道:“他們感情怎麽樣?我是說李京和他未婚妻,按咱們這邊的風俗,應該已經領了證了吧,為什麽還沒住一塊呢?”

“小兩口唄,感情自然是好的,雖然也老吵架,但摔碗砸鍋都透著恩愛,那女娃兒原本是住這裏的,可是好巧不巧回了一趟娘家,剛好碰到樓道裏出了一個病例,被隔離了。”

史征明和一旁的耿楓對望了一眼,都輕輕的點了點頭,在凶殺案中有很大一部分比例出自於情侶夫妻之手,但既然李京的女朋友在隔離之中,自然是沒有嫌疑了。

“那這李京和六樓的汪……”史征明一下卡住了,想不起六樓死者的名字。

“汪政毅!”任紅梅搶著說道。

“對對……汪政毅……他們之間有聯係嗎?感情怎麽樣?”

“小時候是發小,從小在一塊玩,你說這樓上樓下的,年紀又相仿,關係肯定淺不了呀,可我聽小李他媽說,自從汪政毅他爸去世,就是他上大學那一年開始,倆人就不怎麽來往了,甚至有時候迎麵碰見也就點個頭。小李他媽是個熱心腸,以前她還住這裏的時候,看汪政毅可憐,經常家裏做點什麽好吃的,還讓兒子給樓上端一點,但汪政毅總是很冷淡,甚至連好臉色也沒有,幾次熱戀貼了冷屁股,人家心也涼了,總之,他們兩家也就是普通的鄰裏關係,沒什麽特別的。”

“這李京的父母,原先也住這裏?”

“對啊,這是他們家單位分的房改房,他們是老街坊了。”

“那現在老兩口自己買了房了?把老房子給孩子?”

“哪的話呀!”任紅梅手拍著自己的大腿說道:“是小李要結婚,對方女的一定要求得自己有房,不能跟父母住,您說他們老兩口一輩子就是工人,又不當官又不做生意,哪來的錢買得起現在這麽貴的房子呦!兩口子一商量,幹脆自己到外麵租房子住,把老房子重新裝修了,給兒子當新房,可就連這樣,女方都不大願意呢,嫌房子小。您說現在的孩子啊,哪裏還有一點為建設祖國不顧自己個人利益的精神呀?”

史征明連忙擺手,他現在對任紅梅東扯西拉的能力已經肅然起敬了:“那他們倆個人,我是說兩個死者,各自的社會關係怎麽樣?”

“都簡單的很,汪政毅就不用說了,這兩年一直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也沒見他跟什麽人來往,可以說除了菜市場和書店,他哪也不去。”

任紅梅抿了抿嘴唇又說道:“小李也是,下了班就回家,休息日也不大出門,聽他媽說,就愛玩遊戲。”

“遊戲?”史征明緊皺眉頭沉思了一會,抬起頭來對任紅梅說道:“任主任,辛苦您大半夜的來一趟,今天先到這裏,您趕緊回去休息吧,以後如果還有問題,我們還得來麻煩您。”

“看您說的,配合公安機關調查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任紅梅站起身來對史征明伸出手。

史征明連忙把雙手放在肩上,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

任紅梅這才晃過神來:“哦……對對……現在是非常時候,不能握手了。”

史征明送任紅梅到門口,任紅梅下樓之前又轉過身說道:“警察同誌,你們一定要抓到凶手啊,小李可真是好孩子,不能讓他白白死了!”

史征明連忙答應,任紅梅這才蹬蹬蹬下樓走了。

史征明回到室內,剛好看到技術科的人在臥室裏搜查大衣櫃,耿楓從衣櫃裏麵掏出一套黑色鏤空皮內衣,還有皮鞭、蠟燭等等零碎的東西,耿楓把中間開著個大洞的皮胸罩拎起來,笑著對史征明說:“好孩子?哈!”

“史隊!這邊有發現!”另一組在北邊書房查看屍體的警察探出頭來對史征明說道。

史征明走過去,看見屍體已經被仰天平放在地板上,外麵套著白大褂的法醫陸明遠,舉著屍體的左手,拿著紫外線燈對著手臂的內側,在上臂的手肘附近,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一組字符發出幽藍色的光——“LXH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