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CHAPTER 13 荒唐的猜想

屍檢所在城西長街盡頭,門口種著兩棵大泡桐。車子拐入街道,遠遠地,就看到那個叫宋廉的小警官站在路邊的樹下。他今天沒穿警服,而是裹著淡藍色的外套站在寒風中,鮮豔醒目極了。

他似乎很畏冷,一邊跺腳,一邊搓手哈氣,試圖給自己帶來一點點溫暖。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名小警官,顧琰之那冰冷不安的心竟然奇跡般地有了一絲絲的平靜。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推門下車,走到了宋廉的麵前。

宋廉也發現了他,不停搓動的手立刻放到了身側,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那雙漆黑如星夜的眸子怔怔地看著他走近,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欲言又止。

顧琰之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緊抿的雙唇隻吐出了兩個字:“帶路。”

打撈上來的屍體放在一樓的屍檢房。

穿過長長的走廊,兩人隔著半米的距離,沒有一句交流。

氣氛沉重而凝滯。

走到停屍間的門前,言茉示意屍體就在裏麵。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顧琰之,卻在這一刻猶豫了。

他的手停在門把上,竟然有些輕微地顫抖。

如果門的背後,真的是她,他又該怎樣麵對?

這一瞬間,他在心裏惡毒地想著,裏麵這個人,隻要不是她,是任何人都行。

言茉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孤冷的背影,心底陡然一抽,一股巨大的內疚如滔天巨浪般湧來。

言茉覺得自己十分殘忍。無論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無論他愛沒愛上自己,哪怕隻是普通朋友,她也不應該讓他麵對這樣的事情——生死不明的下落,以及麵目全非的屍體。

於是在顧琰之要推開那扇門之時,鬼使神差地,她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顧琰之!”她低聲叫道。

刹那間,微涼與溫熱相觸,彼此的溫度透過相貼的肌膚傳遞給彼此。

顧琰之的身體頓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立刻甩開他,而是驚訝於對方肌膚的冰涼,在這酷寒的天氣中,沒有一絲溫度。

顧琰之麵無表情地轉頭,沉沉的目光落到了這個小警察抓住他的手上。

有那麽一刻,時間像是凝固一般。

言茉突然怔住,因為他從不排斥她的觸碰,所以她幾乎忘記了,現在的她已經不是言茉,而他對她的唯一豁免權早已經過時失效。

言茉如觸電般放開了顧琰之。

在顧琰之混雜著一絲震驚的目光中,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顧總,我覺得,裏麵的人一定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你……你別擔心。”

顧琰之收起眼底翻滾的情緒,緩緩地點了點頭。

“謝謝。”他說。

說完,他轉身推開了那扇門,走了進去。

寬敞的停屍房內,兩名鑒定人員正在忙碌,而一旁,包公正拿著筆記本記錄。

地上放著一具形態恐怖的屍體,滿是傷痕的麵容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樣,狀態之慘,讓人胃裏翻滾。

但顧琰之在看到屍體的那一瞬間,緊繃的脊背卻驟然放鬆了下來。

仿佛在暗無天日的山洞中匍匐了數日的旅人,終於看到了光明,一顆心終於落到了實地。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不是她。”

“顧總,你確定嗎?要不要再確認一下?”

“不用,她沒那麽醜。”

包公愣了一下,投來了不解的目光。屍體還能分辨出美醜?更何況是受到了這樣的虐殺,還在河裏泡了幾天的屍體。他就光憑美醜就能判斷出這個人不是他要找的人,靠不靠譜?

但不等包公發問,顧琰之已經待不下去,轉身走了出去。

包公:“快去送送顧總,安撫一下家屬情緒。”

言茉隻好小跑著跟了上去。

安靜的走廊裏,依舊隻有兩人的腳步聲。

久久的沉默之後,是言茉率先開口:“你就這麽遠遠地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她嗎?”

言茉原本以為他不會回答,卻沒想到他隻是微微頓了一下,便緩緩答道:“有些人,隻要看一眼,就夠了。”

言茉愣了一下,轉頭看他。

灰白的牆邊,他的手插著口袋,他走在陰影的內側,麵容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絲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微微轉頭,清冷的眸子對上她的眸子。

完全陌生的男性麵容,卻有著莫名熟悉的眼神。

小心翼翼,帶著一絲探究、一抹不安,好像……不等他進一步探索,言茉不自在地挪開視線,裝傻地看向窗外。

顧琰之斂了斂眸光,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你剛才怎麽知道那個人不是我要找的人?”

言茉又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心緒不寧,又是漏洞百出。

“我……我猜的。”

“是嗎?所以你們當警察的,都是靠直覺辦事嗎?”

言茉隻好回以幹笑。

不過好在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門口,言茉忙不迭地送客。

走出屍檢所,迎麵而來的寒風瑟瑟,透過薄薄的襯衣滲入。顧琰之才發現,自己慌亂之間,竟連外套都沒穿。活了將近三十年的他第一次清晰地知道,何為方寸大亂。

顧琰之轉頭,看著宋廉離開的身影,宋廉的背影沒什麽特色,但走路的姿勢卻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顧琰之伸出了手臂,目光深沉。

他到現在還能感覺到,當那隻微涼的掌心握住他手臂時的感覺。一個男人的手掌卻如同女人一般秀氣,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滲透而入。這是繼言茉之後,第二個與他肢體接觸而讓他不感到排斥的人。

可是這卻是一個男人。

自己竟然能夠忍受與一個男人親近?

自己瘋了嗎?

自己一定是瘋了!

顧琰之冷笑著搖搖頭,打開車門,上車。

兩天後,警方終於找到了那個無名遇害人的真正身份。這個女孩名叫徐晶,T省人,是一名攝影愛好者,常常奔走於各地。五天前,她從T省去H省時,路過S市,臨時決定留在S市拍一組照片,於是便在S市租了一間短租的出租房,結果還未來得及告知家人,她就已經遇害。

不久,她的母親發現她失去聯係,在他們住所地的警方報案。卻沒想到,再見自己的女兒,女兒竟然已經客死他鄉。

派出所中,氣氛一片凝重。

徐晶的母親哭得肝腸寸斷,哭著請求警方一定要將凶手捉拿歸案。她的女兒還是花樣的年紀,就成了河畔的一具枯骨。

有女警在低聲地安慰著徐母,但是在生死麵前,任何的話語都顯得那樣慘白,任何承諾都是那樣孱弱。

言茉的心裏異常難受。

她明明知道凶手是誰,隻要她說出名字,一切都能塵埃落定。

但她卻不能。

她不是拯救曆史的英雄,她隻不過是一段時光的看客。而無論殘忍的、悲傷的、血腥的,一切都是曆史刻下的烙印,都是絕不可逆的選擇。

她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生老病死,看著這些天災人禍。

言茉心口堵得厲害,胡亂找了個借口逃出了這沒有硝煙的修羅場。

她坐在派出所外的水泥台階上,身後,哭泣的聲音還在繼續,那些安慰、惋惜與哀痛仿佛一張巨大的網,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將頭埋進雙膝中,似乎這樣就能掩耳盜鈴。

小o似乎也感覺到言茉心中的絕望,弱弱地開口:“主人,你怎麽了?”

“小o,我覺得自己好沒用。別人穿越時空,不是扭轉曆史,就是救人於水火,隻有我,麵對這樣的慘劇,卻無能為力。”

小o難得正經了一把:“可是你來執行的任務,就是在拯救世界啊,隻不過是我們的世界。”

言茉愣住。

“再說了,您可別忘了,最後這個凶手,可是宋廉抓到的。所以您要做的,就是代替宋廉,幫他完成他應該完成的任務。”

許久之後,她才笑著點點頭:“好像說得有道理。”

“那是!”小o得意揚揚。

“小o,我覺得你安慰人的能力好像變強了。”

“那當然。智腦的自我學習係統可是很強的!”

“那你為什麽一直沒學會如何做飯呢?”

士可殺不可辱,小o怒了:“我是智腦,不是家務機器人!”

言茉被愛較真的小o逗笑了,陰霾一掃而空。

隨著徐晶的屍體被發現,案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周寒彰根據最新的線索,對之前的心理畫像做了更加詳細的補充。

因為徐晶下樓時並沒有帶包,身上僅有一些零錢,可見她要去的地方離出租房並不遠,可能就是想在周圍拍拍夜景,結果在途中遭遇了危險。由此可見,凶手對這一帶非常熟悉,他會選擇潛伏在一處隱蔽的地方守株待兔,對經過的女性進行篩選後,對他想要的對象下手。以上兩點不難推斷出凶手的住所地很可能就在周圍。根據這兩點,周寒彰認為徐晶被綁架的地點就在她短租房附近一公裏範圍內,而凶手也就住在這個區域附近。

與此同時,從事攝影工作的人,臂力與體能都相當不錯,凶手在綁架徐晶的過程中,可能遭到了激烈的反抗。擔憂途中生變,凶手在將人打昏後,用繩將徐晶的四肢捆綁住。而凶手捆綁繩子的手法非常特別,說明凶手的手指靈活,很可能從事過手工、維修、製造等方麵的職業。

雖然這一次的搜索範圍大大地縮小了,但確定嫌疑人依舊是一項繁重的工作。為了早日找到罪犯,刑警開始夜以繼日地工作,一時間,刑警大隊裏忙得人仰馬翻。

言茉也不例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在辦公室熬夜通宵也不在話下,壓根抽不出一點時間去騷擾周寒彰。提取基因的事情就這麽一天天耽擱下去,但她卻無能為力。

隻能期待著抓到犯人,徹底博得周寒彰的信任,再尋找機會。

而相比這段時間言茉的忙碌,顧琰之的狀態則是崩潰的。

自從那天認完屍體回去後,連著幾天晚上,他都做了無比怪異的夢。

夢境中,鏡頭紛繁雜亂,毫無邏輯可言。一會兒是山腳下的山林,一會兒是一條幽暗陰森的長巷。

畫麵中,都是那個他熟悉的身影,或血流如注,或被人扼住喉嚨,隻有一雙眼睛如泣如訴地看著他。

可每當他衝上前時,熟悉的麵容就驟然消失,換上了宋廉那張英氣十足的男人麵容。

於是那一瞬間,顧琰之被嚇醒了。

顧琰之一向很少做夢,因為多夢是壓力的表現,而對顧琰之來說,緊張和壓力是失敗者才會有的東西。

而如今,他不僅做夢,還夢到一個男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不是意味著,他這幾天腦子裏想的都是那個男人?

他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第二天,顧琰之就這麽帶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去了公司。自從言茉那個家夥失蹤之後,他感覺自己規律的生活簡直成了破了皮的餛飩,亂成了一鍋粥。

那個女人,莫名其妙地闖進了他的世界,莫名其妙地對他展開追求,又莫名其妙地攪亂了他的一池春水。當他那枯燥已久的人生終於有了一絲豔麗的色彩之後,她又莫名其妙地丟下一個爛攤子逃之夭夭。

如果讓他找到她,如果讓他找到她……辦公室裏,埋頭工作的言茉莫名地打了一個寒戰。她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決定明天再加一件毛衣,否則凍死在五百年前,豈不是要成一個大笑話。

琰之科技。

顧琰之走出了專屬電梯,仿佛攜帶著西伯利亞來的一陣寒流,所到之處,原本熱鬧的辦公室一片鴉雀無聲,噤若寒蟬。

直到顧琰之走進專屬辦公室,關上厚重的門後,大家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如果說,過去的顧Boss隻是麵癱高冷的高嶺之花的話,那麽自從言茉突然離職後,顧Boss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世紀大冰山,杵在哪裏哪裏溫度驟降,拉響霜凍預警。

失去了配偶的野獸果然可怕,大家還是都體諒體諒吧。

如果我們的狗尾巴花先生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已經淪落至此,估計會直接將整座南極冰山搬到琰之科技來吧?

不過也有不怕死的人敢以身犯險的。

肖子白在得知顧琰之已經來公司後,抱著一堆文件走進他的辦公室。

討論完工作之後,肖子白才小心翼翼地將憋了幾天的問題詢問出來。

“那天你突然離開……是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虛驚一場。”

“言茉有消息了嗎?”

顧琰之沉著臉搖搖頭。

他沉吟了片刻之後,突然開口:“子白,你覺得這世界上存在一種人,或者一種手段,能夠隨時改變自己容貌的嗎?”

自從簡寧那件事情後,他就一直有所懷疑,但這畢竟是一個太過匪夷所思的猜測。

“有啊,整容嘛!”

“我說的是那種隨時可以變回來的。”

隨時可以變回來?

“老大,你不會說的是易容術吧,哈哈哈!最近是不是武俠玄幻小說看多了?不對啊,我記得你最討厭看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顧琰之臉色泛青。

呃,肖子白發現自己好像又不小心嘲諷了自家老板,立刻端正態度。

“老大,你是認真的嗎?”

“你說呢?”

肖子白訕訕一笑,自從言茉離開後,自家Boss這思維邏輯他是越來越跟不上了,這怎麽突然就從現實主義切換到了幻想主義呢?

“我覺得吧,就算有這種人,也是外星人。”

顧琰之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有點蠢,於是非常不爽地一揮手。

“行了,你可以走了。”

“……”

用完就扔,翻臉不認,老大最近是越來越無情了!

隨著冬天的腳步一天天走近,天氣也越來越冷。

一陣刺骨寒風經過,片片垂垂老矣的梧桐葉如同枯蝶一般盤旋飄落。地板上堆起了厚厚的黃金地毯,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清脆聲響。

車來車往的街頭,言茉跺了跺腳,感覺全身冰涼,手腳發冷。

她討厭冬天,討厭一切會讓她寒冷的東西。

在詢問了好幾個目擊證人之後,言茉這才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和包公一起往警局趕。

言茉覺得這兩天她的身體特別不對勁,除了容易疲憊,腰酸得不行之外,下午的時候還感覺肚子陣痛。但言茉並沒有想太多,以為是自己中午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導致的。回到辦公室後,她又被安排去寫報告,看情況估計又是加班到深夜的節奏。不過誰讓她扮演的是一名警察呢,既然成為宋廉,就要替他演好這個角色。於是她強打起精神,處理起手頭的工作。

忙到了晚飯點,言茉發現自己身體的狀況越來越糟糕,直到去了洗手間,才發覺大事不妙。

怎麽會?

小隔間裏的言茉目瞪口呆。

演了幾天男人的言茉入戲太深,已經徹底把自己當成男人看了,卻忽略了女兒身的她還有例假的存在!

可是時間明明還有十多天啊!怎麽會突然……言茉想到很可能是這段時間自己的作息嚴重不規律,外加到處奔波,所以導致生理期提前拜訪了!

言茉欲哭無淚。

她的體質一向很差,往常這個時候,她可是紅糖水、四物湯、暖寶寶輪番伺候著,可是如今她是一個男子漢,總不能天天抱著四物湯當水喝吧?

言茉臉色發白地捂著肚子走出洗手間,終於引起了包公的注意。

“小宋,你怎麽了?”

“肚子疼。”

要換成別的病,她還能堅持,但這真不行,她的例假一旦發作起來,那叫一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再說了,她現在身上一包“小天使”都沒有,萬一要是碰到那裏……想想那個後果,她就毛骨悚然。

“包公,我能不能把報告帶回去處理?”

“行,你先下班吧,剩下的報告我幫你寫。”

“謝謝包大人!”

言茉連忙收拾東西離開,直奔超市。結果剛走出警局大門,就被迎麵而來的冷風吹了個透心涼。

S市的冬天真冷啊,不像北方的幹冷,這裏的空氣裏帶著濕寒的潮氣,陰寒如附骨之疽滲入每一方肌膚,鑽入每一寸骨髓。

她攏了攏外套的領子,瑟縮著腦袋往前走,結果走了沒幾步,就感覺到小腹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

言茉臉色驟然一白,扶住了一旁的樹幹,疼得彎下了腰。

要不要這麽努力地怒刷存在感啊!

做女人難,做一個偽裝成男人的女人更難!

她捂著肚子,準備不省錢了,直接打輛車回家。

不過禍不單行,等了好半天,長長的街道上竟然一輛出租車都沒有。好不容易看到一輛,還被人眼明手快地搶了!

有沒有公德心啊!

言茉欲哭無淚。

就在她恨不得手腳並用地攔車之時,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到了路邊。

一個大提琴一般低沉而幹淨的聲音越過喧囂吵鬧的車馬聲傳來。

“上車。”

言茉錯愕地轉頭,卻看到車窗中一張英俊無雙的麵容出現在視野裏。

劍眉冷目,氣質卓然。

竟然是——顧琰之!

言茉木呆呆地看著他,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顧……顧總,你怎麽在這裏?”

顧琰之漆黑的眸子掃過他慘白的麵容,嘴上冷冷地回答:“路過。”

“你家不是在南邊嗎?”

開什麽玩笑,琰之科技坐落在S城市中心,顧琰之的別墅則在南麵。而這裏卻是S 城的東南邊,這得繞多大一個圈,才能路過啊?

被拆穿的顧琰之麵色一沉,惱羞成怒了。

他也很好奇自己是出於什麽樣的心理,繞了一圈開到了這裏。

但不管是之前那些細碎的疑惑,還是這幾天離奇的夢境,總是驅使著他想要近距離觀察觀察這個菜鳥警察,想要用事實來驗證,自己心中某種想法是荒唐的。

但開到市局門口,看著那陌生街道上的車馬成行時,他又覺得自己的舉動實在太過離譜。從小到大殺伐決斷的狗尾巴花先生除了在言茉這件事上之外,還從來沒有這麽糾結過。

就在他打算離開時,那個菜鳥小警官卻從大門中走了出來。

小警官似乎生病了,看著他彎著腰扶著樹幹的樣子,顧琰之莫名地生出了惻隱之心。顧琰之暗罵自己神經病,卻忍不住把車開到他的身邊。

這可是負責言茉案件的警察,人民的公仆,顧琰之這麽安慰自己,就當作回報社會了。

“上車,我送你。”

言茉卻再一次震驚了。

上……上車?

顧琰之不是有接觸厭惡症嗎?他不是從來不喜歡和人近距離接觸的嗎?就算是她,也是在努力了很久才有幸坐上了他的車。結果現在他竟然主動邀請一個剛認識幾天的陌生人?!

不會有什麽陰謀吧?

見言茉磨磨蹭蹭,難得當一次司機的顧琰之忍耐地深吸一口氣,再一次強調:“上車。”

他對待外人,一向極為克製。但已經十分了解顧琰之的言茉還是第一時間在他沒有表情的臉上接收到了不耐煩的信息。

生氣的狗尾巴花先生千萬不要惹,於是她利落地打開後車門,上車。

“我送你去醫院。”

“別!”

開玩笑,如果真被送去醫院,她該掛哪個號?婦科嗎?還有,她該怎麽和醫生解釋,他一個男人,竟然來例假了?

穿幫事小,被人抓到科研所研究事大啊!

“送我去城西南路,退休所公寓就行了。”

車子飛馳在路上。

車內一片寂靜,隻有陣陣喇叭聲與車馬聲從窗外滲入。

車載的暖氣襲來,然而冷熱交替下,小腹一陣緊縮,絞痛的感覺又再一次回來。

言茉努力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狹窄的空間裏,顧琰之發現自己的思緒總是忍不住被後座的那個男人吸引,總是忍不住透過後視鏡觀察他。

結果剛一抬眼,就看到宋廉手捂著小腹,眉頭緊緊地蹙著,牙齒死死咬著下唇,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明明是一張剛毅的麵容,卻因為那個咬唇的動作,平白無故地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莫名地,顧琰之竟然想到,言茉在生病疼痛時,也習慣性地咬著下唇。

那表情、那動作……無形中,兩個人的姿態竟然在腦海中悄然重疊。

又來了!

顧琰之全身一抖,強行收回自己的視線,注視著前方的路況:“你真不去醫院?”

“不用不用,我沒事的。”

可是話音剛落,一股暖流沿著小腹順流而下,她這才感覺到大事不妙!還以為起碼能撐到回家,現在看來不行了。

她無法想象,如果自己把顧琰之的坐墊弄髒會是什麽後果。他會不會不顧自己警察的身份,直接殺人滅口,曝屍荒野?

必須馬上去超市!

於是,當看到窗外出現了一家小超市後,言茉連忙大喊一聲:“停車!”

車子猛地在路邊停下。

“顧總,我去買點藥,您先回去吧,謝謝你送我一程。”

說著,她忙不迭地跳下車,匆匆離開,活脫脫像一隻落荒而逃的兔子。

那姿勢、那動作,簡直和言茉一模一樣。

發現自己又把兩個人聯係在一起後,顧琰之又是一陣胸悶氣短。

他覺得自己十分不對勁,卻又無能為力。

終於擺脫了顧琰之的言茉鬆了一口氣,快步衝進超市,直奔衛生巾的貨櫃。

貨架上擺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牌子。

盡管在危急時刻,但言茉還是難改女人的天性。

250mm、280mm、340mm,買哪種好呢?上回那種效果一般,要不要換一種試試呢?

而負責這邊貨架的推銷員阿姨一轉頭就看到一個長得挺帥的男青年在衛生巾貨架前徘徊。

很少見到來買衛生巾的男生啊,肯定是幫女朋友買衛生巾又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推銷員阿姨頓時使命感爆棚,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來,熱情介紹:“小夥子,你要買衛生巾啊,阿姨給你介紹一款唄,特別好用。”

說著,阿姨熱情地從麵前拿下了一包:“這個,老牌子,新包裝,保證你買了還想再買!”

想讓我買你們有抽成的牌子嗎?我才不上當呢!

雖然古代的姨媽巾很落後,吸收能力很差,材質不舒服,而且一天還要換很多次才能扛住事,但是她來到二十一世紀也已經好幾個月了,早就入鄉隨俗了,並且在不斷摸索中詳細了解了哪種牌子勉強能用,哪種牌子根本不能去碰它!

“我買衛生巾這麽久,都沒見過這個牌子,阿姨您覺得這是老牌子?”

看來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兒!

阿姨訕訕地換了一包:“這個,大牌,超薄超強吸收!”

於是言茉摸了摸包裝裏的厚度,搖搖頭:“這種太薄,雖然打著超強吸收的旗號,其實效果很一般的。”

“那這種呢?”

“透氣性不好,墊進去感覺屁屁的皮膚都要窒息了。”

這都懂?看來是行家啊!阿姨敬佩。

“那這種?四十年老牌子,搞促銷,特別劃算。阿姨可以送你一包護墊哦!”

“阿姨,這種根本就沒便宜吧?我上個月在另一家超市買的,比這還少兩毛呢!

不過,算了,就這個吧。”

“……”

推銷員阿姨佩服得五體投地。她第一次發現,她對衛生巾的了解竟然還不如一個男人!

她覺得自己身為女人的自信都要被摧毀了!

於是在推銷員阿姨崇拜的目光下,言茉拿著一包勉為其難湊合用的衛生巾昂首闊步地走向收銀台。

看著他的背影,阿姨的目光由崇拜轉為了憐惜。

這孩子,肯定是經常被女朋友派來買衛生巾,不然怎麽能這麽懂呢?唉,以後不是個老婆奴就是個妻管嚴。

頂著收銀員姐姐詭異的笑容,言茉結賬,付款,然後衝到洗手間裏換上,這才終於鬆了口氣。臨走前,她還不忘帶了一包紅糖和一包枸杞。

走出了超市,城市闌珊的燈火已經點燃,成排的車輛川流不息。

就在她準備打車之時,卻看到顧琰之的座駕竟然還停在路邊!

他怎麽還沒走?

言茉真的頭大,想裝作看不到,悄悄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但奈何車內的人目光如炬,早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他按了按喇叭,搖下車窗。

“宋警官。”

言茉的腳步驀地僵住,然後她努力裝作剛看到的樣子:“嗬嗬,顧總,你還在啊。”

“上車。”

言茉明知道袋子是不透明的,她還是下意識地將手中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

“不用麻煩了,我不難受了,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不過悲劇的是,在超市門口這種人流集散地車子也不是那麽好打的,磨蹭了半天,也沒見一輛車子過來。

更悲劇的是,就在言茉的磨磨蹭蹭中,這時,超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吼:“買衛生巾的小夥子!”

言茉身體一僵,頓覺大事不妙,慌亂之下打算遠離顧琰之的車子。沒想到阿姨行動如風,衝上來熱情地一把抓住她:“買衛生巾的小夥子!還好你還沒走。你剛才錢掉在地上啦,還好阿姨看見了,不然你去哪裏找啊!”

言茉感受到一道淩厲的目光透過車窗直直地射在她的後背。

言茉頓時如芒在背。

古人們要不要這麽拾金不昧啊!

拾金不昧就拾金不昧吧,你為什麽要在小夥子麵前加個定語,“買衛生巾的小夥子”是什麽鬼?

言茉欲哭無淚,隻能硬著頭皮打哈哈:“阿姨,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怎麽會呢,你看你長得這麽帥,就算化成灰阿姨都認得的!這年頭,像你這樣的暖男不多啦。阿姨不會記錯的!哎呀,我跟你說,下回你真可以試試阿姨推薦的那種280mm加厚的衛生巾,真的特好用,你要買,阿姨再送你兩包護墊!”

嗚嗚嗚,阿姨,求求你別再說了,言茉快要哭了。

“哎,你對我擠眼睛幹嗎?哦,風大,沙子進去了對不對?那趕緊上車吧,是這輛車嗎?喲,這個司機是你哥吧?好帥啊!”

阿姨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喜滋滋地轉身回去上班了,留下言茉一個人,站在寒風中,迎風流淚。

她根本不敢轉頭去看顧琰之此時的表情,直到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還要站到什麽時候?!”

黑色的SUV重新駛入了擁擠的車流中。

言茉低著頭,像根木頭一般杵在座位上。

車內的氣氛詭異而僵硬。

“你不是說你去買藥的嗎,怎麽變成跑去買衛生巾了?”

“不是特意去買的,是……是我幫朋友帶的。”

“那你買的藥呢?”

他在周圍掃了一眼,那附近除了超市,並沒有藥店。

藥……她剛才就隨口一說,哪裏想到他還會在門口等著。

“藥……我吃進去了。”

駕駛座上,顧琰之的目光沉了沉。這個小警察,真是滿口謊言,漏洞百出!

至此之後,兩人就不再交談。

回到了臨時住所,言茉給自己衝了一杯紅糖水,放到一旁晾著,然後抱著暖寶寶,僵屍一般直挺挺地倒在**,生無可戀地望著灰白的天花板。

“你說顧琰之會不會發現什麽了啊?”

小o搖頭晃腦:“男神的心思您別猜。”

“也許他就是來打聽案件進展的?嗯,一定是這樣。”言茉自言自語,自我安慰,“小o,你說為什麽我每次遇到顧琰之,不是在出糗,就是在出糗的路上呢?”

“這應該是古人說的,所謂的‘緣分’吧。”

“嗬嗬,猿猴的猿嗎?”

小o這個時候很想翻白眼,但是它沒有這個功能;它很想聳聳肩,但也沒有這個功能。CUP高速轉了轉,小o最後隻能選擇離開。

等它滾了一個圈回來後,手裏端著水杯。

“主人,紅糖水溫了,您可以喝了。”

“哦。”

言茉呆呆地拿起杯子,一口灌下,然後繼續生無可戀地倒下,看著天花板。

唉,主人一遇上男神就廢了。小o心想。

生理期來的時候,最難受的就是頭兩天,腰酸背痛,全身無力,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隨著血液流光了。她更不敢跑去周寒彰那邊,要不然這時不時跑一次洗手間的,以周寒彰的火眼金睛,分分鍾就要穿幫。

於是她沒事時就軟軟地趴在桌子上,實在不行就偷偷泡一杯紅糖水灌下去,造反的肚子才會好一點。

包公路過她的位置,聞到一股子味道,湊近一看,驚訝道:“天哪,小宋你怎麽在喝紅糖水啊,女人來那個時才喝這個呢。”

大哥,你懂得可真多啊!

“家裏剩了一些,不喝多浪費。”

包公一副福爾摩斯的樣子:“小宋,你這樣子看起來怎麽這麽像我前女友來‘大姨媽’啊,哈哈哈。”

趙婷婷聽著連忙附和:“還真是啊!我來‘大姨媽’也是這樣。”

“不對。”有人笑道,“小宋要有,那也是‘大姨夫’啊。”

辦公室的人齊聲大笑。

言茉尷尬地也笑了笑,心裏惴惴不安。

好在大家玩笑歸玩笑,並沒有真的懷疑,畢竟言茉從外形上看起來和宋廉毫無二致,外加上這種事情太過離奇,實在不屬於大家的想象力範圍之內。

就在言茉半死不活地度過了危險期後,警方終於篩選出了三名比較符合周寒彰犯罪心理畫像的嫌疑人。

江濱花園,周寒彰的家中,言茉將三名嫌疑人的資料放到他的麵前。

“這三名當中,我們覺得其中這名水管工人的嫌疑最大。因為有目擊證人看到他在案發現場附近徘徊,而且那幾天他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據。”

但周寒彰看過了這人的調查記錄之後,卻搖了搖頭:“不是他。”

說完,他指著其中那名維修工人林漢成的資料,斷然道:“而是他!”

“為什麽?”

“來不及解釋,立刻通知警方,搜查他的車子和住所,絕對會發現有力證據。”

言茉立刻照辦,而與此同時,周寒彰也立刻放下手機,往樓下趕去。

周寒彰那輛拉風的哈雷就停在車庫之中。

周寒彰邁著大長腿跨上車,戴上頭盔,發動車子。

“周大神,我怎麽辦?可以坐你的車去嗎?”

“你敢你就坐。”周寒彰淡淡地看著言茉。

這有什麽不敢的?

言茉連忙手腳並用地爬上後座。

很快,她就知道為什麽周大神會說到敢不敢的問題了——因為誰敢坐和過山車一樣的摩托啊!而且還沒頭盔!

隻聽引擎一聲嘶鳴,整部哈雷如一顆炮彈一般“嗖”地飛射而出。言茉一聲尖叫,卻被迎麵而來的烈風一口氣倒灌回了肚子裏。

這是去抓犯人,不是去當犯人啊!

拉風的哈雷就這麽在車流裏風馳電掣地穿行。

眼看周寒彰的車快要抵達目的地,坐在後座的言茉卻接到了消息,說嫌疑人林漢成逃了。

原來包公接到周寒彰的通知後,立刻帶人趕往嫌犯林漢成的住所,攔住了林漢成的車子,要求搜查。不想對方假意配合,卻趁其不備,打傷了一名民警,還搶了他的槍逃之夭夭。

包公連忙帶人驅車追趕。但林漢成非常熟悉地形,在逃跑過程中,他搶過路邊的一輛摩托車,往巷子裏衝去。

這塊區域屬於S市的郊區,高高低低的自建房林立,其中阡陌交錯,巷子狹窄不堪,警車根本無法通行。無奈之下,幾名刑警隻好也征用了幾輛電動車,但這一來一回,還是被嫌犯遠遠地甩在身後。

就在眾位刑警心急如焚之時,遠處,一個轟鳴的引擎聲由遠及近。

他們轉身,就看到一輛火紅色的哈雷如一枚火箭一般駛來,轉眼間,一個急刹,在他們身邊停下。

車上的人,戴著一個頭盔,囂張的大長腿蹬著一雙黑色軍靴,仿佛一隻蓄勢待發的獸。

“人呢?”

“大神,你小心,他手上有槍!”

周寒彰並沒有著急追趕,而是在下一個路口飛速掉頭,直接衝上了一個斜坡。他借助高地勢遠眺,很快就鎖定了凶手的身影以及逃亡的路線。他戴好頭盔,沒有沿著小路走,而是從陡峭的山坡側麵直接往下衝去。

車輪高速碾壓過石頭與低矮的灌木,車身高低起伏,言茉感覺自己根本就是坐在一架雲霄飛車上,下一秒就要被甩出地球表麵。

好在言茉崩潰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他們就接近凶手了。

但此時凶手似乎也注意到他們在高速地向他逼近,連忙掉轉路線。

不好!他要往山裏去!

果然,就見對方開到密林邊上,將車子一丟,往繁茂的山林裏鑽去。

哈雷的越野性能再好,也無法鑽進這樹木連天的密林當中,兩人隻好棄車步行闖入。

山中古木參天,光線陰暗,盡管兩人緊追不舍,但凶手鑽入其中,借助地域優勢,很快就在他們眼前消失。

周寒彰不得不停下了追蹤的腳步,一雙鷹目如炬,掃過灌木叢生的樹林,但所到之處皆是遮天蔽日的暗綠色,所聞之處,也都是風穿林而過的嗚嗚聲響。

他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把人跟丟了。

周寒彰懊惱地轉身,卻看到身後的言茉站在不遠處,一隻手扶著樹幹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隻手扶住因為跑得太快而發痛的右腹,彎著腰幾乎直不起身子來。

周寒彰不可思議地看著言茉:“身為一名刑警,你的體力怎麽能差成這樣?你警校的畢業考試是自己考的嗎?”

言茉心虛不已,隻好強打精神,摸著劇痛不已的小腹,慢慢地走了過來。

幽暗的密林,小路上的土壤潮濕鬆軟。

她的腳踩在泥土上,印下了一串腳印。

周寒彰皺著眉看著菜鳥警官虛浮的腳步,下一秒,目光落在那一串腳印上,臉上露出一抹震驚的神色。他的腳印前深後淺,腳跟處一片虛浮,很明顯,他在鞋子後塞了東西……也就是說,他鞋的碼數比實際看起來要小,而一個身高一百七十厘米的成年男子,怎麽可能擁有這麽小的尺碼……周寒彰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

他突然邁開步子,朝言茉走去,手指微動。

這時,有一陣風拂過,頭頂的密林枝葉晃動,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就在周寒彰低頭凝視言茉的那一瞬間,在他聽不到的地方,小o的尖叫聲突然在言茉的耳邊炸開:“主人!三十米開外有人瞄準九號目標人物!”

言茉飛速抬頭,尖叫了一聲:“小心!”

她使出吃奶的力氣,重重地將周寒彰一推。

一聲槍響,劃破冬日的長空。

山林震**,驚鳥振翅,在漫天翩躚而落的枯葉之中,兩人重重跌落在潮濕的地上。

言茉頓時血如泉湧。

而周寒彰被撲倒的那一瞬間,已經動作迅速地從她的腰上抽出她的配槍,往槍聲的方向掃射。

子彈飛掠過繁密的樹枝,槍槍精準,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有腳步聲踉蹌著跑遠。

凶手應該中槍了!

槍響早就吸引了晚到的警察的注意,大家紛紛往槍響處追去。

周寒彰連忙扶起地上的言茉。

“你怎麽樣?”

鑽心的疼痛從手臂上傳來,言茉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周寒彰神色複雜地望著地上頭冒冷汗的言茉:“你的傷口需要包紮。”

言茉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早就血流如注,鮮血已經從厚厚的衣物中滲透了出來。

周寒彰想去查看言茉的傷口,言茉連忙捂著傷口勉強避開,勉強道:“沒事,你去追人,我自己來。”

周寒彰一時間無言,他複雜的眼神落在言茉身上,似在估量,又似在分析,片刻之後,他才緩緩起身,轉身往密林深處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