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CHAPTER 12 對麵不相識

監控指揮中心就在市局的大院裏,隻不過一個在北麵,一個在南麵。

言茉帶著顧琰之穿過兩棟大樓之間的操場。

籃球場大的空地邊上種滿了梧桐樹,深秋的風掃過,僅剩的樹葉嘩啦啦地飄落。

圍牆外就是車水馬龍聲,越發襯托得圍牆內寂靜。

言茉走在前麵,似乎能夠感受到顧琰之那淩厲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仿佛一道X射線,能夠穿過衣物,透過偽裝,直接將她的真麵目一點一點地扒出來。

狗尾巴花先生真的太可怕了!

言茉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緊張,一顆心仿佛不斷膨脹的氫氣球,下一秒就要從胸腔中炸裂開來。

她恨不得能變出一件隱形鬥篷,幹脆隱身得了,以免承受這抓心撓肺的驚悚。

這時,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你很緊張嗎?”

言茉的身體陡然緊繃了起來,她極力控製聲音中的顫抖,打著哈哈道:“怎麽可能?”

“你兩手貼著身子,右手手背青筋暴起,整個人的姿勢僵硬而戒備。”他淡淡地下了結論,“你不僅緊張,還很怕我。”

這張口即來的精準推理,到底誰是警察啊!

即便如此,言茉也要努力死撐著:“誰啊,誰怕你啊,我一個警察,我怕你幹什麽?”

“我也很好奇,你在怕什麽?”

“顧總,你真是想多了。”言茉幹笑道。

所幸很快兩人就到了指揮中心。

言茉在角落找到了一台電腦,將幾天前的錄像調了出來,終於成功轉移了顧琰之的注意力。

失去了那道淩厲目光的注視,言茉終於暗暗鬆了口氣。

緊張忙碌的監控中心裏,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職。

在這個偏僻的角落裏,安靜籠罩在兩個人周圍。

言茉知道他不喜和人太近,特意盡可能地縮在電腦邊上,和他拉開距離。即便如此,兩人之間依舊近到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但顧琰之卻沒有顯出一絲一毫的抗拒與不悅,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麵,不敢漏掉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柔柔的燈光下,言茉眼角的餘光掃過他眉頭緊蹙的側臉,思緒不由得有些飄忽。

他竟然來找她。

他竟然為了她的消失而心急如焚。

他竟然說自己是他的未婚妻……

這是不是說明了……說明了在他心中……她其實早就有了一席之地?

“停!”

一聲低喝將她的思緒猛地拉回到現實。

言茉手指一哆嗦,下意識地按下了回車鍵。

隻見屏幕定格在一個畫麵中,畫麵的角落,一個穿著米色裙裝的年輕女子正拎著一個包,從琰之科技外的路段往外走。

左上角的時間顯示,早上的十點四十一分。

正是那天的言茉。

但言茉所在的畫麵非常短暫,很快就消失在監控之中。

“這個方向是利悅商場,幾號探頭?”

“六十八。”

“調出來。”

然而利悅商場的路段是一個人流集散的中心,商場內部四通八達,包括了百貨、超市以及各式各樣的店鋪,周圍還有地鐵與公交站,要從中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

如果她是在這邊出的事,想要找到的概率也接近零。

顧琰之的神色越來越沉。言茉努力想要讓顧琰之打消找人的念頭。

“顧先生,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你的未婚妻……”言茉說到這三個字時,心頭湧過一種難言的感覺,她微妙地頓了一下,繼續分析道,“是主動離開你呢?她根本沒有失蹤,也沒有遇害,隻是不想與你聯係,你沒有必要……”

但言茉的話沒說完,就被顧琰之堅定地打斷。

“不可能。”他說。

言茉微怔:“為什麽?”

隻見顧琰之微微抬頭,用一種“你有沒有審美”的眼神掃了言茉一眼:“她愛我愛得要死,怎麽舍得主動離開我?”

言茉沉默不語,她的狗尾巴花先生能不能不要這麽自戀?

“或許有什麽特殊情況……”

顧琰之的指尖微微一頓,驀地轉頭:“你認識她嗎?你了解她嗎?”

“……”

“不了解請不要隨意揣測,警方最講究的難道不是證據嗎?”

說多錯多,言茉頓時噤聲。

隨後,顧琰之又將監控切到了周圍幾個畫麵。但言茉姿態從容地走進了商場之後,便好似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琰之並不死心,反反複複地確認了好幾遍,這才終於接受了找不到的事實。

他當然找不到她的身影,她離開時並沒有刻意躲開監控,但在她進入了商場之後,便改變了容貌長相,走入茫茫人海,通過監控能找到她才奇怪。

從監控中心出來時,不知不覺竟已是午後。

深秋的陽光軟綿綿地照在身上,毫無威力可言。

顧琰之站在台階上的陰影中,眉宇間滿是陰鷙。

其實他心裏也明白,監控並不能查出什麽。這些天,他派去調查的私家偵探早已經將監控篩過一遍,根本沒有找到言茉的任何行蹤。

隻是他並不放心,總是帶著一線希望。

但如今,這最後的一線希望也如泡沫般幻滅。

最後,還是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兩人鐵一般冷凝的氛圍。

是包公的電話。

言茉接起電話,將這邊的情況匯報之後,這才將猶豫的目光投向顧琰之。

“有什麽事,說。”

“我們還需要去您的公司,做一個簡單的調查。”

顧琰之點點頭:“我會安排。”

琰之科技總部的大樓巍然屹立在CBD的中心,鐵灰色的高大建築高聳入雲,猶如一尊低調而大氣的神像。

隨著電梯往上走,看著熟悉的環境,言茉心頭五味雜陳。她怎麽也沒想到,再一次踏入琰之科技的大樓,竟然是以一名警察的身份。

包公與言茉到了公司後,將幾個證人分別叫到會議室詢問當時的情況。由於顧琰之特意做了交代,公司便將一整間會議室騰出來供他們使用。

他們先見了最後一個接觸言茉的Luna。

Luna回憶起最後見到言茉的情形:“那天早上,她到了辦公室坐了一會兒,然後就拿著一個包包離開了,走之前她還衝我打了招呼,我以為她是出去辦事,所以也沒有多問,沒有想到……”

Luna歎了口氣:“如果我知道她之後會失蹤,那時候我一定叫住她。”

“那天早上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嗎?”包公問。

“沒有。”

“那她平時和你們的關係怎麽樣?”

“關係挺好的。”

“那你知道她除了公司同事之外還有別的朋友,或者關係較近的人嗎?”

“關係比較近的……不太清楚,不過除了公司之外,她私下都和老板在一塊,不經常和我們一起玩,對她的私生活並不太了解,我隻知道她可能是我們未來的老板娘,我們的老板非常愛她。”

“你怎麽知道你們老板很愛她?”聽到這裏,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做著記錄的言茉突然開口。

Luna有些訝異地看了這位從一開始就悶不吭聲,埋頭記錄的年輕刑警一眼:“這個隻要是我們公司的人都看得出來吧?自從言茉失蹤之後,我們Boss心急如焚,每天心情都極差,公司都快成冰庫了。唉,真希望能夠快點把言茉找回來。”

言茉微微一怔,匆匆低頭,掩蓋住了麵上的一絲波瀾。

Luna離開後,緊接著他們又問了和言茉關係很好的蘇譚。

相比Luna,蘇譚的情緒更加難過,一向嚴肅的臉上一片憂色。問到言茉是否還有其他聯係人或者朋友,以及是否可能去了某地時,蘇譚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和她認識這幾個月下來,沒發現她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什麽朋友。而且就算有,她也不是那種會故意離開,不提前說清楚的人。”

言茉垂著頭,臉上有些羞愧。

“那她平時都經常去什麽地方?”

“我哥身邊啊。”

包公一臉疑惑。

“茉茉她很愛我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和我哥黏在一起。除了我哥身邊,她平時哪裏都很少去。”

“那顧總和失蹤者的關係如何?”

“當然很好,雖然我哥嘴上不說,但最擔心的人就是她了。要是找不到她,我哥肯定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包公以為蘇譚是在開玩笑:“怎麽可能,以顧總的相貌與身價,愛慕他的女人還不是前赴後繼?”怎麽可能打光棍?

蘇譚沒有過多解釋,隻是輕輕回了一句:“喜歡他的人是多如牛毛,但他喜歡的人卻絕無僅有啊。”

蘇譚做完了筆錄,便回去工作了,離開時還殷切請求兩人,一定要幫忙快點找到失蹤的言茉。

麵對女性證人,包公的態度好得不能再好,一再保證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

等到蘇譚離開後,包公轉頭,卻看到言茉那怔怔的神色。

包公有些奇怪,問道:“小宋,你怎麽了?”

言茉勉強扯了扯嘴角,搖搖頭:“沒什麽,我去下洗手間。”

言茉慢慢地走在長廊之上,鋥亮的牆麵映照出她凝重的表情。

原來,在別人眼裏,他們竟然是如此相愛。

原來,她的離開真的給他造成了這麽大影響。

可是為什麽她在努力追求的時候,他卻從不表態?

一時間,言茉心頭百感交集,酸澀難當,開始懷疑自己的不告而別是不是錯了。

或者說,她從一開始接近他,糾纏他,就已經是一種錯誤。

可是如果不走,她又能怎樣呢?等待著被顧琰之發現她的真實身份,然後……帶著紛繁雜亂的思緒,言茉恍恍惚惚地走進洗手間。

解決完生理問題,她打開隔間的門走出來。對麵隔間也傳來衝水的動靜,緊接著一個高挑的人也隨之走了出來。

兩人剛好打了個照麵。

四目相對,對方的表情瞬間如見了鬼一般可怕。

怎麽了?

言茉伸出手衝她試探地揮了揮,說了一聲:“嗨?”

隻見對方瞪著她愣了三秒,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轉頭驚恐地往外衝去:“流氓啊啊啊!”

淒厲的聲音頓時劃破了安靜的空間。

流氓?

言茉呆愣在原地三秒鍾後,突然滿臉通,用手地捂住臉。

她怎麽會走進女廁所了?

天啊!

她連忙也往外衝,一邊跑一邊憤怒埋怨:“小o!你怎麽不提醒我?!”

嗚嗚嗚,小o表示自己很冤枉,明明是程序設定了,除了主人另有指令,否則隻要主人進入洗手間、浴室這些場所,它要關閉攝像頭的啊!

它怎麽會知道,自己這個主人竟然會蠢到走到了女洗手間裏!

洗手間的一嗓子,讓整層樓都知道了這個姓宋的男警察是個闖到女洗手間裏的變態。

盡管好一番解釋,才說清楚自己是看錯了,但這個消息還是以火箭般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公司上下,就連日理萬機的顧琰之都聽到了這個消息。

“他走進了女洗手間?”

“對啊。”八卦小能手肖子白不可思議地說道,“他說他看錯了。老大,男女洗手間都能弄錯,你讓這樣的警察去找言茉,靠譜嗎?”

而那邊,還在做筆錄的言茉感覺自己快要被各種詭異揣測的目光射成了篩子。

簡直一失足成千古恨!

言茉怎麽敢告訴大家,因為她對這裏太過熟悉,以前每次都往女洗手間走,因此才會下意識地走錯呢?

所以說,習慣這種東西真的很可怕!

言茉就這麽頂著巨大的壓力在公司做了一圈筆錄。但拿到的證言卻都沒有太大用處,除了了解到言茉有多愛顧琰之,顧琰之有多緊張言茉之外,對她那天早上要去哪裏根本一無所知。

她似乎沒有任何要離開的理由,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會選擇在那個時間離開,更沒人知道她要去哪裏。

案件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於是包公隻好打電話給周寒彰匯報了今天的成果。

很快,包公就掛斷了電話。

“周大神怎麽說?”

“他想到失蹤者的住所看看。”

去顧琰之家?!

言茉愣住了。

顧琰之的領地意識特別強,一向不喜歡別人去他家中,目前能夠讓他破例的,也不過肖子白、蘇譚等寥寥幾人。

他會同意嗎?

她原本以為顧琰之會斷然拒絕,沒想到他隻是略微沉了沉臉色,然後點頭答應了。

顧琰之的車子在前麵帶路,言茉、周寒彰和包公三人乘另一輛車跟在身後。

車上,言茉忍不住發問:“周大神,我們去顧總家幹什麽?”

“尋找凶手綁架地點的線索。”

雖然周寒彰給出了非常詳細的犯罪畫像,但是茫茫人海,要找這麽一個人仍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了給警方縮小排查範圍,加快破案時間,周寒彰必須要將凶手可能的住所地圈定在一個比較確定的範圍內。但由於凶手是把受害者綁架到別的地方殺掉之後,再把屍體拋到另一個地方,所以他們隻有尋找到被害者被綁架的地點,才有可能推斷出凶手的住所所在。

而他們現在就是去尋找可能會有的線索。

車子開入湖畔的公路。

已經入冬,但湖畔高高低低的樹木依舊鬱鬱蔥蔥,木棧道下,蘆葦泛出白浪,連綿著湖水與青山,帶著蕭瑟的壯觀。看著熟悉的風景,言茉心底不禁泛起一絲酸澀的波瀾。

兩輛車子在一棟高大的四層別墅麵前停下,眼前,美麗的小花圍著白牆,碧水映著藍天,寬闊的庭院森森,綠樹高枝影影綽綽。

顧琰之下了車,打開鐵門,領著幾人走進園子裏。穿過鵝卵石鋪成的蜿蜒小路。

顧琰之走上別墅的台階,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們稍等。”

說完,他便先走進房內,片刻之後,他才重新走到門口:“請。”

三人魚貫而入,走到玄關處這才明白顧琰之剛才那句稍等是什麽意思。

玄關的鞋櫃上擺著手套與鞋套。

而顧琰之則抱著胸站在客廳中間,淡淡地看著他們,表情疏遠又禮貌。

還真是個毫不客氣的男人。

好在身為警察,大家也都習慣了形形色色的人,沒有擺一瓶消毒水和一件隔離服就不錯了。

幾人換上鞋套進入。

言茉還是第一次穿著鞋套進到這間屋子,看著麵前熟悉的擺設,卻要裝出不熟悉的樣子,那種感覺莫名的微妙。

別墅裏依舊如往日一般,幹淨,整潔,明亮。

顧琰之就站在陽光背麵,看著他們走進來。雖然他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但言茉卻能看到他眼底的克製。

他的不悅顯而易見。

他不喜歡這些人進來,無法忍受這些人入侵屬於他的空間,但他卻在忍耐。

周寒彰在客廳轉了一圈,又去了言茉的臥室。

周寒彰並沒有觸碰過多的東西,隻不過打開了衣櫥和抽屜看了一遍,前前後後不過半分鍾的時間。

不過就算是半分鍾,也足夠讓顧琰之的忍耐到達極限的邊緣。

那種被人侵犯了領地的不悅感讓他很不舒服。

他抱胸站在門口:“不知道周先生找出什麽線索沒有?”

“當然。不過這些我會在事後交給警方。”

好在周寒彰還殘留著一點節操,並沒有將煙點燃,隻是含在嘴邊,否則言茉真的很擔心下一秒顧琰之是不是會發起飆來。

這位周大神,果然視規矩為無物啊。

言茉敏感地察覺到顧琰之不快的情緒,連忙補充了一句:“顧總請放心,我們會盡全力尋找言小姐的下落的。”

幾人走出別墅時,言茉下意識地回頭,看到顧琰之頎長的身影立在玻璃窗後,盡管陽光溫暖,繁花爛漫,綠影圍繞,但她卻隱隱覺得他的身影清冷又孤寂。

她的心,驀地一陣抽痛。

而就在大大的落地窗前,顧琰之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那個叫作宋廉的男刑警身上,直到他們的車子消失在視線中,他才緩緩收回了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對著一個人,還是個男人,他竟然產生了如此荒誕的聯想。

回去還是包公開車。

言茉坐在副駕駛座,而周寒彰則坐在後座。

車子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

窗戶大開著,周寒彰將手肘搭在車窗上,指縫間夾著一根煙,正眯著眼對著窗外吞雲吐霧,湖邊的冷風倒灌,將繚繞的煙霧化作淩亂的絲縷,隨風而逝。他桀驁的麵容在淩亂的煙霧中,越發顯得張揚又放肆。

最後還是包公沒忍住先發了問:“大神,你剛才發現了什麽線索?和我們說說唄。”

聽到包公這句話,言茉也好奇地將目光投向周寒彰。

言茉自認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難道周寒彰還能發現什麽嗎?

“關於綁架地點的線索沒有,不過我卻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什麽?”

周寒彰吐了一口繚繞的煙圈,用沙啞的聲音緩緩道:“首先,言小姐的失蹤和顧琰之無關,但這個言小姐也不是顧琰之的未婚妻,起碼言小姐認為不是。”

“第二,這位言小姐,可能是因為某種目的特意接近顧琰之。”

“第三,這位言小姐的失蹤,是一場有預謀的離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和這起案件無關。因此,在她這兒沒辦法找到和失蹤地點有關的線索。”

言茉心頭“咯噔”一聲。

許久,包公才帶著一腦門問號發問:“為什麽?”

周寒彰似乎很喜歡看到別人好奇得抓心撓肺的樣子,等欣賞夠了才不緊不慢地道來:“很簡單。將別墅建在這種偏僻的地方,說明顧琰之這種人的本質就是一匹孤狼,非常厭惡別人入侵他的領地。而明明非常厭惡,卻又不得不答應,說明他對這位失蹤的言小姐非常重視,不似作偽,言小姐的失蹤可以確認和這位顧先生無關。”

“而言小姐的房間很整潔,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但是衣櫃內層卻略顯淩亂,說明住在屋子裏的人是迫於戶主的習慣,不得不努力維持麵上的一塵不染,這顯然不像真正愛意濃厚的戀人會有的狀態。而一個女人,如果打算長期居住,她的物品也絕非現在看到的這個數量。根據她臥室的細節完全可以推斷,她入住的時間不超過五個月,且沒有將這裏當作長期駐地。而且他們的臥室以及洗漱用具都分得十分清晰,很顯然,兩人並沒有正式交往。以上足以說明這位言小姐也許也喜歡顧琰之,但絕沒有到未婚妻這一步。”

“另外,從證人的證言和監控留下的錄像可以發現,她是有意識地讓人找不到她。綜上所述,這位言小姐很可能是因為某種目的接近顧琰之,在她的目的實現後決定離開。她很可能是主動不聯係,而非失蹤。如果她是故意消失,刻意掩飾,那麽也就無法從她這裏找到線索。”

“可是為什麽是百分之九十?”

“剩下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就是,言小姐在離開之後,無意中經過某地,遭遇了凶手綁架殺害。不過這個是否成立,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佐證。”

短短的幾句話,卻讓言茉聽出了一身冷汗。周寒彰幾乎將所有的可能性都分析出來了。

麵對這樣一個人,這一次的任務,她真的可以順利完成嗎?

但言茉聽完這些分析下來,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思前想後,才謹慎地開口:“可是以上這些,就算不去他家,也一樣能推斷出來不是嗎?”

言茉這句話終於再次成功引起了周寒彰的注意。他嘴角上揚,浮上了一抹痞痞的笑容:“真遺憾,被你發現了。”

“那為什麽……”

周寒彰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地說:“我一直聽說這位顧總的私生活非常神秘,就連警方都對他不甚了解,好奇罷了。”

好奇……

前麵的兩人無語。突然發現麵前這個人竟然這麽惡劣。

而且惡劣得光明正大。惡劣得理直氣壯。

顧琰之那兒無法找出失蹤者可能的失蹤地點,但周寒彰並不著急,而是去了另外兩名失蹤者的家中尋找線索。

而這一次,收獲頗豐。

三人結束了走訪,回到車中,朝燈火闌珊的都市中駛去。

“大神,我們現在回局裏對嗎?”

“回我的住處。”

“咱們不去局裏分析下案情嗎?”

“環境太差,懶得思考。”

“我覺得沒差啊。”

他們局的環境很不錯啊!不敢說全國第一,但起碼就全市來說,是最好的了,這還不行?身為糙漢子的包公深深地感到不解。

周寒彰挑了挑眉,嫌棄地看了包公一眼。

“所以你是一個小刑警,而我是專家,這就是區別。”

言茉眼珠子一轉,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我覺得吧,犯罪心理學就是一門藝術,一個藝術家,對環境當然應該有要求。”說完,她殷勤地推薦自己,“大神,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可以給您端茶倒水,保證您在思考的時候,沒有後顧之憂。”

包公欽佩地看了言茉一眼。這小宋年紀輕輕的,但這拍馬的能力真是讓人歎為觀止!不浮誇不造作,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算是拍馬界的高手了,這麽看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啊!

果然,就見周寒彰抬眼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半晌點頭道:“好。”

啊啊啊,他答應了!言茉努力收斂自己興奮的表情。努力表現了這麽久,終於有機會和周大神單獨近距離接觸啦!

周寒彰的住所在市中心一個非常高檔的小區的頂層。將近三百平方米的複式樓,站在窗邊,能夠俯瞰整個城市的景色。

雖然這裏隻是他暫時的落腳點,但房子卻裝修得極為精致。牆上的油畫、桌上的花瓶、牆角昂貴到足以買下一套房的鋼琴……每一個看似不經意的細節,卻都用足了心思。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這是一個極會享受的人。

而這麽一個出身豪門,享受生活的公子哥,為什麽會來當犯罪心理學專家呢?這份工作聽起來高大上,可不比刑警輕鬆多少。熬夜通宵,調查推理,風裏來雨裏去,還要和窮凶極惡的歹徒罪犯鬥智鬥勇。

果然,曆史上這些名人的腦回路和他們這些普通人就是不一樣。

不過想想也是,他們的腦回路要是和他們一樣,怎麽會成為目標人物呢?

花了幾秒鍾參觀房間後,言茉就開始全情投入自己的角色,殷勤地將搜集到的資料整理出來,然後分門別類地進行歸納,最後按照周寒彰的要求擺好,供周寒彰觀看。

夜晚的燈光下,周寒彰蹺著腿坐在椅子上,仔細分析著其中的關聯性,試圖從這些信息中推斷出凶手可能出現的地方,以及他的落腳點的大致位置。

此時夜深人靜,四下無人,正是下手的機會!

言茉眨了眨眼睛:“周大神,我幫你泡杯咖啡吧?”

周寒彰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不置可否。

言茉以為他同意了,興高采烈地摸進廚房。

廚房的櫃子裏,有五六種上好的咖啡豆,一看他就是個咖啡的愛好者,言茉隨便挑選了一種放入咖啡機中。

泡好咖啡後,言茉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了藥,倒了一點,攪拌,搖勻,然後端了出去。

言茉將咖啡放到周寒彰的麵前。

“周大神,趁熱喝吧,我泡咖啡的技術不錯的!”

結果悲劇的是,還不等周寒彰喝,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言茉心中有鬼,嚇得差點把杯子打翻。

誰啊這是!

這半夜來敲門的,一定是認識的人。可是萬一這時候周寒彰要是喝了,一會兒在第三人麵前倒下,那她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怎麽辦?現在把咖啡拿走會不會太刻意了?

或者幹脆打翻?

這邊言茉的腦海中瞬間飛閃過無數種解決方案,那邊周寒彰見她半天沒個動靜,不悅地轉過身:“愣著幹什麽?還等我去開門嗎?”

“哦。”

於是她隻好一邊在內心祈禱著周寒彰別碰咖啡,一邊飛快地跑去開門。

門打開,門外竟然是氣喘籲籲的包公。

原來是包公將車子開出去之後才突然意識到,憑什麽他當司機送人回去,宋廉這小子卻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近距離學習啊!於是想想覺得不太對的包公又折了回來。

包公一看到言茉就敲了敲她的腦袋教訓道:“小宋,你可真雞賊啊,想偷師竟然也不叫上我!這種好事,怎麽能獨享呢!不懂得尊老愛幼,不知道樂於分享!”

言茉此時的內心簡直是崩潰的:你來就來,幹嗎早不來晚不來,非得挑這個關鍵點啊!

好在等到言茉返回客廳時,發現咖啡還好好地放在茶幾上,動也沒動。

言茉暗暗鬆了口氣,正想著要怎麽不動聲色地處理這杯咖啡時,卻見到包公湊到了桌邊:“哇,這咖啡好香啊!能不能給我也來一杯呀?”

周寒彰眼皮抬都沒抬:“這杯給你,我不喝。”

此話一出,言茉頓時嚇了一跳。

這可是摻了料的咖啡,包公要是喝下去“哐當”倒下了,那她就徹底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怎麽辦?!

眼看著包公就要拿起咖啡,千鈞一發之際,言茉靈光一閃,仰起頭,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唾液橫飛。

言茉捂著嘴,表情內疚地看著包公。

“對不起,口水好像飛進去了。”

飛進去了……飛進去了……

包公絕望地看著手中的這杯咖啡,再看看麵前一臉無辜的宋廉,默默地將杯子放了回去。

算了,包公滑稽地安慰自己,屬於大神的東西哪裏是他這等凡人能隨便碰的,這估計是上天給他的警示!

小小的風波過去之後,言茉徹底沒了動手腳的勇氣,和周寒彰與包公一起分析整理起案情。

根據今天拿到的線索,周寒彰很快就在地圖上確定了凶手可能行凶的地點,並推測,凶手的住所一定也就在這方圓三公裏的範圍之內。

末了,他著重指出了兩個凶手可能拋屍的地點,讓他們重點去搜查。

“為什麽是這兩個地方?”包公不解地問。

“從前三具已經發現的屍體可以看出,凶手在處理屍體的手段上越來越進步,丟棄屍體的範圍也越來越遠,越來越隱蔽。隻要凶手智商在線,他一定會把拋屍地點選擇在這兩條河中。”

兩人恍然大悟。

在確認了案件的細節之後,言茉和包公也很快就收工回去了。

兩人走出小區時,已是月上枝頭的深夜時分。

周寒彰靠在陽台看著兩人的背影,那張揚不羈的麵容上,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從第一次和這個叫宋廉的小菜鳥接觸,他就發現小菜鳥一直在努力接近自己,並希望單獨相處。

小菜鳥似乎帶著很強的目的性,但這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有趣!周寒彰興致勃勃地想著,這次的S城之旅似乎不會無趣了。

經曆了兵荒馬亂、漏洞百出的一天,言茉隻覺得一身疲憊。

走進臨時住處,她第一個動作就是直接呈大字形癱在**,第二個動作則是摘下藏在耳朵裏裝死的小o。

“去,給我倒杯水。”

小o一邊嘟囔著“我又不是保姆機器人”,一邊還是老老實實地滾到了桌子前,伸長機械臂,將早上的涼白開小心翼翼地抓到手裏,再滾動著圓溜溜的身體,將杯子端到言茉麵前。

言茉像個重度偏癱患者一般,無力地爬起來,一口氣將白開水灌入肚子,整個人這才精神了一些。

屋內白熾燈燈光透亮,屋外夜深人靜,透明的玻璃形成了一麵天然的鏡子。

她放下杯子,轉過身,目光和玻璃上的自己對上。

今天發生的一切,反反複複地在她腦海中閃現。

在別人的眼中,顧琰之和她竟然是相愛的一對情侶,而在他的口中,她竟然是他的未婚妻……這一切是不是意味著,在他心中,她已經有了一席之地?

不可否認,在聽到他說出“未婚妻”這三個字的瞬間,她的心裏閃過了一陣可恥的欣喜。畢竟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莫過於你喜歡的那個人也喜歡你。

但當她冷靜下來,那點點的欣喜卻成了滿心的內疚與慌張。

她該怎樣告訴他,她對他的追求,源於一場欺騙、一次任務、一個刻意的安排?

她又該如何告訴他,她終將會離開這個時空,他們之間終將沒有結局?

而驕傲如他,又會如何麵對這樣的謊言?

所以,顧琰之,你千萬不要愛上我,一點點都不要。

小o看著**的主人對著玻璃窗一會兒甜蜜,一會兒憂傷,CPU默默轉動幾千圈之後,終於不得不懊惱地接受一個事實——關於人類的情緒,無論它升級了多少個係統,都沒法懂啊!

兩天後,根據周寒彰的推斷,他們果然在遠郊的河裏找到了另外兩具失蹤的屍體。根據法醫的鑒定,這兩名死者也是被人從背後打昏帶走,然後被人毀去容貌,淩虐致死,手段殘忍至極。

包公帶著言茉很快就趕到了現場。

言茉並不是第一次接觸到屍體,在研究所裏,她還經常需要解剖屍體做實驗,但即便如此,看到這一幕,她還是下意識地退了幾步,胃裏翻滾,臉色發白,幾乎控製不住要大吐一場。

隻見撈上來的屍體早已經被泡得發白,青白色的臉上傷口縱橫交錯,頭發也遭到嚴重損壞,看起來十分恐怖,令人作嘔。而其中一具的雙手和雙腳還被尼龍繩牢牢捆住,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詭異扭曲的姿勢。

經過鑒定後發現,這兩具屍體均為二十五歲左右的女子,一個死亡時間大約為半個月前,另一個則是四天前。死者均受到一段時間的淩虐與囚禁才死亡。從屍體身上的傷痕可以分析出,這和之前的幾名失蹤者同屬於一名凶手作案。

為了確認死者的身份,鑒定人員比對了失蹤者的信息。其中一具屍體很快就被確認了身份,但另一具屍體卻遲遲找不到相對應的身份。鑒定人員發現這具女屍和顧琰之的未婚妻的一些信息非常接近。無奈之下,包公隻好讓言茉去通知顧琰之前來認屍。

聽到這個消息後,言茉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反駁:“不可能!”

言茉激烈的表情讓包公愣了片刻,他不解地反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她就在這裏啊!

但她無法說出來,因為她沒有任何證據,而真相也太匪夷所思。

包公以為她隻是訝異,於是分析道:“鑒定人員也已經比對過其他失蹤人口,均不符合。而這名死者的身高、年齡等信息都和顧總報案的那名失蹤人員極為接近,所以我們推測很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是,我們至少要等到身份確認了再……”

“現在這名死者沒有任何身份信息,其他的家屬也已做了確認,如今隻剩下顧總……”

包公言盡於此,言茉要是繼續貿然堅持,難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無奈之下,她隻好硬著頭皮答應。

十二月初,寒風瑟瑟,初冬的腳步已經悄然來臨。

言茉裹著藍色棉襖站在牆角,落葉撲簌簌地打著旋飄落到她的頭頂上,她卻渾然未覺。

她對著手機猶豫了許久,反反複複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這才按下了那個可以倒背如流的號碼。

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顧琰之低沉而清冷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

“顧總,您好,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隊的宋廉。”

“你好。”

他低沉喑啞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盡管沒有麵對麵,但言茉還是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心虛。

她頓了一下,努力地將要說的話說完:“我們發現了一具屍體,屍體和失蹤的言小姐有些相似,想請您過來分辨一下。”

電話那頭詭異地停頓了幾秒,這短暫的幾秒,言茉隻覺得自己的心髒猛地高懸到半空,然後就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傳來:“我馬上過來。”

琰之科技,氣氛一片凝滯。

公司的幾位高層就看到他們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總裁,在接了一個電話之後臉色大變。他猛地起身,推開椅子徑自就往門外走去,似乎都沒意識到自己還在會議當中。

“老大,出什麽事了?”

肖子白的一句話,這才讓顧琰之意識到他還在開會,他頓了一下,丟下一句:“你來主持會議,有什麽回頭再說。”身影便很快消失在長廊之中。

會議室裏,幾位高層麵麵相覷,臉上不禁浮現一抹擔憂的神色。

如此方寸大亂的顧總,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到底發生什麽大事了?莫非是……他們的腦海中齊齊出現了言茉的臉龐,也隻有那人,才能讓顧琰之如此失態吧?

擁堵的街道,車輛川流不息。在聲聲尖銳的喇叭聲中,顧琰之將車開得風馳電掣。

黑色的SUV像一隻狂躁不安的野獸,越過了一輛又一輛車子。

窗外,喧囂嘈雜的車馬聲如巨浪一般一波一波猛烈衝擊著心髒,顧琰之一向清明的腦子此時一片混亂,耳畔盡是電話裏那個冰冷刺骨的聲音。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麵銅牆鐵壁,無所畏懼,無堅不摧。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遇到那個人,銅牆鑿眼,鐵壁洞穿。從此,麵對這個世界,他有了軟肋,而麵對她時,卻丟了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