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大秦傳承百年,動亂不是沒經曆過,可沒有哪一年像如今這般動**。朝堂鬥爭不斷,起義軍如雨後春筍在各地冒起,昏庸的秦帝不僅不安撫百姓鎮壓起義,反倒處處針對南境。
葉慕是大秦最後一個外姓王,令秦帝忌憚也無可厚非。
一時間,整個南境都有些風聲鶴唳,民間甚至傳出雲南王葉慕將要舉兵起義的流言。
葉慕巡視邊防回來,親衛騎馬來報,在城外抓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女子,哭著鬧著要見雲南王,已被關押起來。
他巡防一日本來已有些累,正要吩咐親衛繼續關著明日再審,卻突然想到什麽回身問:“那姑娘,發髻上是不是掛著一個白玉葫蘆?”
親衛點點頭。
他撫了撫額,連鎧甲都未換下:“帶她來見我。”想了想,他又交代一句,“溫柔點。”
親衛領命去了。
片刻之後,許久未見的灰頭土臉的東方兮果然被押了上來,她穿著襤褸的衣衫活像個流民,唯有那一頭潑墨般的長發,襯著白玉葫蘆。
他端坐在高堂上批閱軍務,她木訥地站在堂下,手指絞著衣角,青銅燭台映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
“不是想方設法避開我嗎?怎麽如今主動送上門來?”
他冷不丁開口,仍是冰雪清冷的嗓音。她抖了一下,隨即委委屈屈地說道:“有人要抓我……葉慕,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了。”
若不是被逼到絕路,她怎麽會來找他。
他執筆的手頓了一下,俊朗的眉眼蹙成一團:“誰要抓你?”
“送風閣的人。”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他起身走到她的麵前。月白的鎧甲泛出冰冷的光芒,令她有些害怕。她正要後退,他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送風閣一向隻接交易不行惡端,何況第一任閣主風無與你師父交情頗深,怎會對你動手?”
他雖身處朝堂,對江湖動向卻了如指掌。她埋著頭使勁去掰他的手指,被他狠狠地敲了一下額頭,在他凜冽的目光下,終於扭扭捏捏開口。
“他們……他們的閣主中了毒,讓我去解毒。”頭頂傳來一聲冷笑,她縮了縮脖子,“你也知道,我其實……我其實醫術很差,根本擔不起藥聖之名。”
“我也知道?我知道什麽?”他突地將她的手腕甩開,甩得她一個趔趄,含著怒意的聲音傳到她耳邊,“東方先生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你平時頑劣便也算了,怎能如此不分輕重,連東方一脈的醫術都不肯用心。事到如今便隻會逃,東方兮,你能逃多久?一輩子嗎?”
青柱頂上的帷幔投下暗影,她緊緊地貼著柱子,將整個人都藏在陰影裏。她垂著頭,整個人變成小小的一團。
良久,她聽見他冷聲道:“給我好好待在這裏,哪裏都不準去。”
直到摔門的聲音響起,她才終於緩緩抬頭,總是靈動的雙眼布滿水意,隻是強忍著不掉下來。
來到葉慕的地盤,自然要聽葉慕的話。她安靜得像換了個人,好幾日都不曾踏出房門。葉慕派人送來了衣衫和飯菜,口味倒是按著她一貫的喜好。
五日後,葉慕帶了一個人到房裏來。
她看了半天,意識到什麽,失聲尖叫起來:“葉慕,你瘋了!你把他帶來做什麽!我說了我治不好他!”
他透露了她的行蹤,送風閣將閣主送了過來。
她急得團團轉,被葉慕扯到床邊按住,他指著**昏迷的閣主冷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把他的毒解了。”
“我做不到!你知不知道他中的什麽毒?大秦第一奇毒芙蓉困梨,當年六大門派對付明教教主程天衣就是用的這個毒,我怎麽可能解毒,我……”
她的話沒說完,整個腦袋都被葉慕按在了**,脖頸處力道漸緊,窒息感襲來。葉慕湊近她的耳畔:“救不活他,就跟他一起去死。”
那樣淡的語氣,那樣濃的殺意。她知道,若救不活,葉慕是真的會殺了她。
她僵在**,頭一次感到絕望,眼角“啪嗒”不斷掉下淚來,他已收了手,雲淡風輕地站在一旁。
好半天,她擦了眼淚爬起來,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帶他回百草穀。”
從南境到百草穀,快馬加鞭不過七日便到了。途中她從白玉葫蘆裏倒出一顆乾元丹喂給送風閣閣主,那是東方淳為她煉製保命的丹藥,此刻也隻能延緩毒素不那麽快蔓延。
仍是曾為葉慕解毒的那間石室,她將東方淳留下來的醫書藥冊全部搬了進去,石室門落下來的那一刻,她看見葉慕站得筆直的身影,帶著朦朧的藥香。
兩個月後,石室門終於打開,當光芒透進來,她抬手擋了擋,搖晃的身子跌入一個冰冷的懷抱。他仍站在這裏,像是一直都沒有離開。
她瘦了一圈,總是漂亮漆黑的青絲亂糟糟的,隻是雙眼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葉慕,我救活他了。”
昏昏沉沉間,一向嚴肅冰冷的葉慕好像彎起了嘴角,連聲音都那麽溫柔:“做得好。”
東方兮醒來時,閣主已經被送風閣接走了。這是她承藥聖之名後救的第一個人,起先對她怨聲載道的人在聽聞她解了第一奇毒芙蓉困梨後都放下了恩怨。這樣名副其實的藥聖,就算被她捉弄了又怎麽樣呢,藥聖嘛,誰沒點怪癖。
許久未經打理,百草穀的奇花異草長成一人高。她披著單衣推開房門,遠處落日遙映青山,山腳的蜀葵大片盛開,而這一切美景,都似乎成了黑衣男子的背景。
她大概能明白他為何會用死威脅她救活送風閣閣主。
若她隻知逃避,不僅與東方一脈交好的送風閣會寒心,江湖各大門派更會對她藥聖之名嗤之以鼻。她得罪過那麽多人,若是藥聖的名號不能再成為她的擋箭牌,結局必然悲慘。
如今她為自己正名,今後她再繼續胡鬧,大家也會予以寬容。
這個人,他在幫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