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南疆的時候,葉故已和許尹達成交易。一旦葉故登基,便封許尹為雲南王,以雲南為封地,三代世襲。

林荊陽因此又和葉故大鬧一場。

大晉開國皇帝葉慕曾是前秦最後一位外姓王,當時便是以雲南為封地起兵反秦,才建立了這晉朝江山。自葉慕登基後,便下旨永不封王,以絕後患。

葉故為了不娶許尹之女,竟答應封王,這如何不讓林荊陽氣憤。

回到沁州之後,朝廷那邊果然已經有了動靜,派兵十萬剿滅叛賊。林荊陽讓人將真假太子和七皇子篡位一事編作童謠散播出去,一時間人人爭相傳唱,消息很快傳到了上京,引軒然大波。

冬月十七,林荊陽以“清君側誅奸臣”為名於沁州舉兵,葉故持密詔動員全軍,許尹十萬大軍餘三萬留守南疆,其餘七萬趕往沁州與他們會合。

戰爭一旦打響,再想停下,便隻有成王敗寇之日。

有時候雪斂會站在花影樹冠下,遠遠望著立於千軍萬馬前的少年,他身姿高大,背影挺拔,當有為將氣魄,為君風範。可她仍能想起一年前,他的眼睛像星辰明月,摟著她相擁入眠。

冬末,兩軍於汾丘相遇,激戰兩天兩夜,王師大敗,許尹領軍乘勝追擊,一路攻破江南十三州。林荊陽派去遊說各大將領諸侯的謀士也紛紛傳回捷報,表示他們願匡扶正統。

三月之後,葉故率軍陳兵潼關之下,潼關是上京的最後一道關口防線,一旦潼關失守,便可直達王都。

潼關守將楊念是當今貴妃之兄,深知成敗關鍵,下令死守潼關。而勤王之師也正從各地趕來,一旦將葉故形成包圍之勢,局麵則會十分不利。

葉故和林荊陽連夜商討進攻潼關一事,翌日清晨率先發動攻擊,但潼關易守難攻,兩日下來毫無進展,死傷慘重。

許尹看著通關地形圖皺眉良久,凝然道:“守城副將曾是我手下小將,他待我十分忠誠,若能和他取得聯係,內外夾攻殺了楊念,屆時潼關軍由他接手……”

林荊陽看了眼身旁沉默思索似沒聽見的葉故,抬手示意許尹不用再說下去。

從營帳出來已是傍晚,殘陽的餘暉灑在前方屹立的潼關城牆上,落下斑駁的金色光點。多少年來,無數大軍陳兵潼關之下,又有多少人真的攻破這道堅硬的防線,完成心之所向。

葉故的營帳搭在兩株高大的冬梨樹間,雪斂總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東西。他掀了簾子,帳內燃著沉香卻空無一人,他隨口問守衛:“雪斂呢?”

“回殿下,雪斂姑娘一炷香前離開,不知去了何處。”

他了然地點頭:“讓廚子做一碗雪蓮銀耳羹,還有醋麵。”

雪斂說林府廚子做的麵好吃,他果然將廚子帶在身邊。但今次一直等到麵都冷了,雪斂依舊不見蹤影。

他遣守衛四下去找,半夜時候,百尺高牆的潼關城內突然人聲大作,營內響起鳴鼓之音,許尹第一時間整軍出發,趁勢攻城。

月色映著火光,他麵色鐵青地衝著林荊陽吼:“雪斂去哪兒了?你是不是又讓她去做危險的事了?”

“身為殿下的侍衛,理當為殿下分憂。”

他猛地將長劍插入地麵,四周守衛無一不噤聲,聽見他怒道:“本宮再說一次!雪斂是本宮的侍衛,除了本宮,誰都不能命令她!”他冷冷地看著林荊陽,為君之怒顯露無遺,“若敢再犯,決不輕饒!”

話音剛落,他翻身躍上戰馬,衝向正在攻城的士兵。

攻城之戰一直打到第二日淩晨,拿到許尹手信的副將掌握潼關軍後便下令開城門放葉軍入城,厚重的鐵門一寸寸打開,破曉天光從門外照進來,逆光之中葉故一馬當先衝進城內,對著副將道:“昨夜和你接頭的那個姑娘在哪裏?”

副將一愣:“她……她刺殺楊念時被守衛射傷,現下重傷昏迷。”

他的話沒說完,便被葉故一把撈上馬:“帶我過去。”

副將並不知道來和自己接頭的姑娘是什麽身份,雖然受了傷卻也沒放在心上,因戰況緊急,隻隨意找了間醫館安置。此刻見那姑娘被葉故緊緊抱在懷裏,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大軍衝破潼關,本該乘勢北上,可因雪斂受了重傷,葉故生生令大軍停留七日。林荊陽氣得破口大罵,葉故充耳不聞,每日守在床邊,直到雪斂睜眼,冷冽的麵容才終於露出了笑意。

葉故出去端藥的時候,雪斂半躺在臥榻上,聽見他和林荊陽在院中爭執。

“你當真要為那個小女娃放棄所謀大業嗎?”

冬梨樹影投在半開的軒窗上,葉故沉靜的嗓音像穿過樹葉的那些細密光影,落在她的眉間和心上。

“大業我不會放棄,雪斂我更不會放棄。”

雪斂傷好之後,葉故下令揮師北上。上京人人自危,三朝帝師連發五道檄文,斥責葉故謀反忤逆,其心可誅。

原本繁華的京城如今凝重而蕭條,葉軍不日後將會兵臨城下,這又將是一場激烈持久的攻城戰。城門戒嚴,出入人數受到限製,盤查嚴厲。

曆經三朝封為帝師的杜衡從宮中出來時已是傍晚,他年歲已老,如今更是被戰亂禍事折騰得整夜難眠。回到府中遣退下人,他執筆端坐於書房,顫顫巍巍地寫下愧先皇書,暗影傾投的帷幕後卻走出一個人影。

年紀不大的姑娘將長劍架在他的脖頸邊,嗓音如雪冰涼:“杜老,我不會傷害你,隻是有個人想見你。”

他凝然回頭,看見女子身後踱步而出的男子。他與先皇有七分相似的容貌,長身玉立,器宇軒昂,饒是先皇盛年也不遑多讓。

盡管他未開口,杜衡卻已知曉他的身份。

長達一夜的密談,屋內燭火搖曳,雪斂躺在青瓦房頂,月色傾瀉而下將她籠罩,她看著頭頂閃爍的星辰,那些點綴在夜幕的星星,像極了他的眼睛。

天色泛白時,房門無聲而開,葉故站在庭院看著屋頂的她,笑著伸出手:“走吧,回去了。”

杜老沉重的嗓音從房內緩緩傳出來:“還請殿下遵守約定,不負天下百姓。”

雪斂知道,他成功了。從一開始隻會聽從林荊陽的懵懂少年,變成一步步掌握千軍萬馬的將帥。從害怕時隻會躲起來的流犯,成為用魅力征服對手的殿下。如今的他已變得這樣強大,足以登上那個九五至尊之位,卻不知,是否還需要她。

不久之後,帝師杜衡再發檄文,承認葉故太子身份,並公布密詔內容,擁護葉故稱帝。

四月暮春,桃花已謝。葉軍踏著城郊遍地緋色的落花入上京,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這座帝都。七皇子攜大晉影衛從密道逃離,失去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