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故對雪斂的態度變了很多,不再親近她,甚至不願意和她說話。可她卻越發恭敬起來,就像她說的那樣,將他當作殿下對待。不知為何,這個模樣的雪斂讓他更加生氣。

一路鬧著別扭到了沁州,葉故想用銀子私通驛卒幫忙報信,被雪斂攔了下來。

“如此隱秘之事,怎能讓外人知道。”

半夜差役睡下後,葉故聽見身邊傳來輕輕的聲音,借著月光他看清雪斂打開枷鎖,拿著他的信物從窗口一躍而出,像夜裏無聲的鷹,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隨時都可以打開枷鎖逃走,隻是她沒有那麽做。她留了下來,留在他身邊,為的絕不僅僅是幫他。

雪斂什麽時候回來的他並不知道,隻是醒來後他依然睡在她的身邊,他們挨得那麽近,低頭就能觸上彼此的嘴唇。

翌日一早,果然有人前來,一番交涉後,差役取下了他和雪斂的枷鎖,他們被帶上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入了都督府。

不久之後,他便見到了這位舅父,沁州都督林荊陽。中年男子麵色威嚴,身段硬朗,直視葉故良久,終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孩子,一路委屈了。”

這是葉故見到的除母親外第一個親人,頃刻間便紅了眼。林荊陽同他說了許多話,也看了他藏起來的詔書密信,最後他問葉故:“你母妃臨死前可有什麽話讓你帶給我?”

他握著拳頭:“母親說,舅父是可以絕對信任的人。”

林荊陽一愣,隨即大笑三聲,拍了拍他的肩頭:“好,好,好。好孩子,舅父必不負你母親所托。”

話音剛落,他看了眼筆直地站在一旁的雪斂,皺起眉頭:“這位是?”

葉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等了半天,雪斂開口道:“大人,我是殿下的侍衛。”

林荊陽的眉頭皺得更深:“哪兒來的這麽個小女娃娃當侍衛?”

葉故抿了抿嘴唇,終於開口:“舅父,雪斂和你一樣。”他看了她一眼,眼底光芒萬千,終化作嘴邊一句堅定的話語,“都是我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穿堂風吹起她垂落的袖口,她仿佛笑了一下,卻仍是那副眉清目秀的麵容。

沁州屬南境重鎮,林荊陽駐守沁州十多年,兩萬駐城軍對他忠心耿耿,但若要起兵,兩萬兵力遠遠不足。

但起兵一事不能操之過急,如今尚不知宮中是否知道真假太子一事,一切都要從長計議。林荊陽對外宣稱葉故是他的遠房表侄,將葉故和雪斂在府中安置下來。

他給葉故派了兩名身手不凡的侍衛隨身保護,換下囚服梳洗打扮後的雪斂容貌精致,像個未及笄的小姑娘,明顯沒法讓人信服她的能力。

葉故自小養在宮外,心思單純,從未經曆過宮中的明爭暗鬥,有很多事他不會做,也做不來。林荊陽明白這一點,所以有些事情他並不打算告訴葉故。

晚飯過後,葉故被叫到書房去看林荊陽挑出來的兵書權術,而林荊陽本人卻來到了庭院。

雪斂坐在院中那棵巨大的紫荊樹下,夕陽從紫色的藤蘿間星星點點地灑下來,落滿她的眉間發梢。

林荊陽來此,隻是告訴了她南境三鎮的情況。沁州、濘城、淮州作為三大重鎮,呈三角分布在南境,三鎮互相依靠又彼此製衡,城中駐軍兩萬,令蠻人不敢犯。若能得其他兩鎮的兵力,六萬士兵將成為葉故堅實的後盾。

她坐直了身子,眼神一片了然。

林荊陽的意思她明白,他想借此來試探她的實力,她也知道。

葉故回到庭院的時候,總是在樹下看書的雪斂失去了蹤跡。她性子一向冷淡,平時除了跟著他,根本不會踏出院子。他在府內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不由得著急起來。

侍衛安慰他:“雪斂姑娘說不定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他想起來,她亦是有秘密的人。她的秘密,從來不曾讓他知道。

葉故等了五日,五日之後的夜晚,雪斂越牆而入,滿身的血腥味。他點燃門口的風燈,靜靜地看著她。

她像是沒想到他會等在院內,一時愣在原地。他提著風燈走近,將燈光湊到她麵前,她抬手擋了擋,指尖全是血跡,連麵容都憔悴不少。

“你去哪裏了?”

他靜靜地問出這句話,她卻抿著嘴唇不打算回答。他有些動怒,連嗓音都提高不少:“你說過,今後我可以安心地信任你。雪斂,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信任你?”

她皺了皺眉,繃直的身子卻緩緩放鬆,靠在紫荊樹上,從懷裏摸出兩個東西,遞到他麵前:“殿下,這是濘城和淮州的駐軍兵符。”

他麵露訝然,卻遲遲沒有伸手去接,隻是問她:“你消失了五日,便是去取這些東西?南境三鎮相隔甚遠,你是如何隻花了五日時間往返?”

其實哪裏還需要問,她臉上的疲憊和憔悴除了五日不眠不休,還能是如何。

濘城、淮州駐軍森嚴,兩位都督更是身手不凡,她是如何在這樣危險的境地下盜取了兵符,他不難想到。

明月當空,空中飄起紫荊的幽香,他向前一步將她箍在懷內,強忍著怒氣:“雪斂,你記住,你是我的侍衛,隻能聽命於我,而不是別人!”

她半仰著頭,看著他因怒意而微微顫抖的下頜,半晌,輕聲道:“是,殿下。”

翌日,葉故聽聞濘城都督和淮州都督被刺殺身亡的消息。這件事做得極其隱秘,雪斂上路的時候,林荊陽派出的人便跟了上去,兩位都督死後他們用雷霆手段控製了局勢,如今南境三鎮都已掌握在林荊陽的手中,隻要都督身亡一事不被上報,朝廷永遠都不會知道。